“我有點吃醋。土豆。”
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衛戈冷不丁的蹦出來這句話。
“啊?吃醋什么?”江絮晚有點懵。
衛戈擺出一副傲嬌的表情來,“你都沒有叫過我哥哥。”
江絮晚有點無奈,心中的陰霾也因為衛戈掃去了許多。
她低著腦袋輕聲笑著,好半晌才慢慢開口道,“你就比我大這么點,叫什么哥哥呀。”
“大一秒鐘也得叫哥哥。而且我比你大的可不是一點點。”衛戈的目光落在江絮晚身上,有寵溺和調侃的意味。
江絮晚從他目光里看出了些什么,可是卻選擇把自己隱晦的感情藏匿了起來。
那種情感太濃烈,感覺自己的靈魂輕易就會被侵蝕掉。
“衛戈哥哥。”她站住步伐,直面衛戈,明明喊出的是甜蜜的情話,可是她的神情并沒有多開心。冷淡到了極致。
衛戈被江絮晚這樣的目光嚇到了,有點磕磕絆絆,最終當他終于要說出一個字的時候,江絮晚直接伸出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打斷了他的話。
“是不是很奇怪?”
“……我感覺你現在的狀態確實很奇怪。”衛戈上前一步伸出手抓住了江絮晚的手,“突然之間你是怎么了?”
“……”江絮晚望著衛戈的雙眸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輕輕掙脫了衛戈的手,“對不起,我突然之間又有點莫名其妙了。”
“莫名其妙沒關系,但是你心里有什么煩心事跟我說好不好?”衛戈耐心的彎下身子去,對著江絮晚,滿臉懇切的表情。
似乎在江絮晚面前,衛戈是愿意拋開一切的尊嚴的。江絮晚在衛戈心中,早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尊嚴的重量。
“衛戈……謝謝你。但是……但是……”江絮晚微微轉了個身往前走去,仿佛是下意識的逃避著衛戈。
衛戈急忙沖上去,攔在江絮晚面前,輕輕的把住了江絮晚的肩膀,“告訴我,但是什么?”
“……但是我很難受,我很不舒服,你給我太大壓力了!”被逼至情緒的角落,既然希望最終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大聲吼了出來。
衛戈臉上的神情倒說不上是震驚,但也確實挺驚訝的。
上一次江絮晚這樣爆發,還是因為她的親生父母逼迫她回到他們身邊。
這一次的程度雖然遠遠不及上一次。
可很明顯的,這一次,江絮晚的爆發也代表了很重要的一些東西。
衛戈連江絮晚的小事都不愿意忽略,更何況是這樣嚴重的時刻呢?
所以他堅決不想讓江絮晚就這么逃脫了。因為在衛戈看來,任何事情的矛盾沖突點就是——正如那個叫路易的哥哥說的——不坦蕩,不坦誠。
“我不逼你。對不起……”他想要像往常一樣把江絮晚抱進懷里,可是江絮晚居然直接推開了他的擁抱。
這是江絮晚第一次,在他們確定互相的關系之后,第一次這么堅決的推開了他的擁抱。
在之前,甚至有的時候,江絮晚會主動。
可是這一次一切都太奇怪了。
免不了就要問及秦思藝和那個叫時風鶴的姐姐,“她們跟你說了什么?你們都發生了什么事?我求求你了,不要瞞著我好嗎?”
終于江絮晚痛苦地捂住臉,蹲到了路邊上,“衛戈……我真的很不喜歡,真的很難讓別人落空。”
“你說什么?”衛戈依然不理解。
江絮晚的聲音漸漸變得沙啞低沉,“我是說,我辜負了好多人的真摯感情。我明明給予不了回應,可是他們,包括你,都一直那么的遷就我,愿意把那么多的情感放在我身上。”
“可是我根本給予不了回應。”
“每次我感受到你們忘乎所以的感情,每次感受到你們不求回應的付出……我,我,就覺得自己被壓的喘不過氣了。”
衛戈站在江絮晚身后,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才慢慢的蹲下身子去。
他輕輕的攬住了江絮晚的肩膀。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等著。等著江絮晚繼續發泄內心的情感。
“我感覺不舒服。我感覺整個人的神經都被拉扯的奇形怪狀。”
“這完完全全不符合我的預期……可我又那么的想,想要多少給予一些回應……”
“如果我的喜歡讓你覺得累,那明面上我會收斂。如果……”
衛戈的話還沒有說完,江絮晚就立刻抓住了魏哥的手,抓的格外的緊。
“……不是。我……我只是——唔!”
這一次,輪到江絮晚的話語被堵住了。
衛戈看著她委屈悲傷的神情,就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舉動了。
他想著做出什么舉動來安慰一下自己的土豆,最終千言萬語都化作了這輕吻。
他有點難堪起來,稍稍脫離那段距離,總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吻她并不是一個明智的行為。
他正想道歉呢,接著誰料想,江絮晚直接摟住了自己的脖子,加深了這一吻。
他慌不擇路閉上了眼睛。
眼淚順著江絮晚閉著的眼角流出來,蹭到了衛戈的臉上。
感受到江絮晚的淚水之后,衛戈很慌張,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能一下又一下的幫她擦去眼淚。
那天的結尾究竟是如何的?江絮晚已經記不清了。雖然衛戈說,那一天是美好的。
可是記得這一切的江絮晚,并不覺得那一天從頭到尾都是美好的。
或許是吧,一開始其樂融融的年夜飯,確實很美好。
秦思藝單純的敘述自己的感情也很美好。
以及最后與衛戈接吻更是很美好。
然而,單獨拆開這些事情來看,雖然美好,但是江絮晚無法欺騙自己。
一切……其實并沒有那么“美好”吧。
從那一天之后,似乎一切順利的事情都改變了航道。
一件又一件的悲劇持續上演。
可是時間久到江絮晚甚至感覺自己都快要忘記了,快要忘記那種痛苦的感覺是如何的。
她微微翻了個身子,想要讓腦海中的這些東西都清除掉,可愈是想要忘卻的東西,愈是會持續的擾亂你的心緒。
這一點江絮晚明白,所以也體會的很艱苦。
突然一只手伸過來攔住了她的腰——江絮晚就直接被衛戈摟進了懷里。
衛戈下意識地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江絮晚的腦袋,沙啞的嗓子詢問著江絮晚的狀況如何,“寶貝,你怎么這么晚還醒著呢?”
江絮晚下意識趕緊閉上了雙眼,然而身后的人卻仿佛成仙了一般,早就料到了她會這樣做——衛戈直接伸出手抓著江絮晚的肩膀,將她輕輕扳向自己。
四目相對之下,江絮晚有些難堪的閉上了眼睛。
“還在想以前的事情嗎?”
“……我——我不否認。”江絮晚終于還是沒有閉上眼睛,直面衛戈的目光,直面自己心底所有的難堪。
衛戈僅僅是看著江絮晚的目光,就已經有些難以面對了。他受不了看到江絮晚委屈的樣子。
這樣的目光總會讓他想起某一個黑色的夜晚。
在那個黑色的夜晚中,一切的罪行都無處可逃。
他輕輕的捧住江絮晚的臉,認真的吻上她的額頭。
感受到額頭上濕軟的溫度,江絮晚心中的不安似乎也消解了幾分。
衛戈的吻慢慢往下挪,最后停留在了江絮晚的下顎線上,“確實,讓自己不去想,反而想的更多,所以我不逼你。但是心里有不開心的情緒一定要抒發出來。自己一個人悶著會很難受,我看著也心疼。”
江絮晚忍不住輕輕抖了一下,想要往后躲,衛戈卻是早已經攬住了她的腰,讓她不得后退。
他的嘴角勾起江絮晚熟悉的笑容,“我被你吵醒了,你是不是得補償補償我?”
“這算什么補償,我自己也挺喜歡的。”
衛戈無奈的笑了起來,彎曲著食指輕輕刮了一下江絮晚的鼻子,“真是個小調皮鬼。總是這么直接——但我還就喜歡你這樣。”
……
“我們回家吧。”江絮晚深呼吸之后站起身來,慢慢的往前走。
然而她的腳步突然又一次停下了。
站在兩個人面前的是一個男人,一個身材強壯的中年男人。
江絮晚看到這個男人之后,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呼吸都不順暢了起來。
她并不認識這個男人,可是看到這個男人以后,她整個人的靈魂都好像突然被束縛了一般。明明不認識他,卻對他充滿了恐懼。
是的,恐懼。
找不到原因但就是恐懼。
而在江絮晚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衛戈的手早已經緊緊握成了拳。
可是衛戈知道自己不能慌張——他看到渾身顫栗的江絮晚,就明白自己今晚只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做的,很久以后他也依然這樣做的。
隱瞞,讓隱瞞成為了一方良藥。
衛戈把江絮晚護在懷里,徑直往前走,干脆又直接的略過了那個男人。
“誒!孩子!”
終究惡魔的低語還是落進了兩人的耳中。
江絮晚心中莫名的有一個念想——此時此刻,哪怕世界上最高溫度的火焰將自己包圍,自己也不會感受到一點溫度。
她就是這么知道著。
而陌生男人的那一聲呼喊,直接讓江絮晚怔住了。
在這個世界上總是存在那么一些角落,在這些角落里發生著各式各樣恐怖的事情。
而遭受這些恐怖事情的受害者,哪怕他們已經努力忘卻,已經努力克服,仍然會被施暴者所恐嚇。
旁觀者會指指點點,而在旁觀者的口中,對錯會落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施暴者或者被施暴者。
他們甚至會去指責受害者的“不規不矩”,把一切的罪行源頭都套到受害者的身上。
又或者氣惱受害者的懦弱——可是誰能夠知道,處于受害者的地位時,那種恐懼是如蟻蝕一般長久攻擊著心臟的。
當恐懼成為了一種慣性思維,身體的顫栗,靈魂的逃避也就不算什么了。
其實都很正常。
甚至于,那一刻的衛戈也有些許顫抖——不過他已經盡力控制了自己身體的顫抖。
“他在叫我們嗎?”雖然江絮晚感覺得到自己的恐懼,可是她又感覺到好像自己的思想是獨立存在的,自己依舊可以思考,可以發問。
雖然思考的速度有些慢,雖然發問的聲音有些許顫抖。
“不認識的人就不用搭理了,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衛戈湊在江絮晚耳邊輕聲地安慰著,然后帶著她繼續往前走,直接把那個男人拋在了身后。
然而那個男人并不死心,直接奔跑著追了上去。
衛戈忍無可忍,站住之后,將江絮晚護在身后——
“你TMD再跟過來我就報警了。”
低沉的這句話,重重的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
江絮晚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恐懼,更不明白為什么衛戈發這么大的火。
那男人雖然被衛戈嚇到,可畢竟是一個穩重的中年男人,在如何受到驚嚇也不至于過火。
他沒有往前走的意思,直接在那里站定,可是卻不放棄說話。
“丫頭,叔叔對不起你——”
“滾。”衛戈的聲音好似染過黑墨一般。
中年男人沉默了幾秒鐘,最后轉身走入了黑暗。
很神奇的是,當這個男人離開以后,江絮晚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放松了。
恐懼的感覺一并被這個男人帶走了。
她有些失了氣力,毫不避諱地倒在衛戈身上。
這一晚的結尾,兩個人互相之間什么都沒有說——即便一個知情,一個不知情——然而一個不說,一個不問。
衛戈知道原因,所以他不會說,哪怕江絮晚問自己也不會說。
江絮晚不知道原因,可是她不想問。因為自己的恐懼,因為衛戈那般狠厲的態度。
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個人踏著積雪回到了家。
到家的時候就要凌晨了,衛戈想起來奶奶交代自己的事情,趕緊去把電子禮炮搬出了家門,放到了院子里。
“你要是困可以睡覺的,沒必要說這么些個規矩。不過我要守著時間放炮。”衛戈走到坐在門檻上的江絮晚身旁,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溫柔的說道。
江絮晚搖搖頭,“我想陪著你。一起迎接新年的到來。”
“那行吧。”
……
耳邊是各家各戶電子禮炮的聲音,江絮晚靠在門框上,回憶飄得很遠很遠。
腦袋里好像一片糊涂,可是江絮晚卻有點慢慢清晰起來。
不對勁。
明明什么都沒有忘記,但自己卻總感覺忘記了什么。
然而當自己細想進去卻什么也想不起來,只帶來頭疼的感受。
“誒,你還好嗎?”衛戈放完禮炮之后就來到了江絮晚身邊,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就知道她的心事沒有了。
“可能是困了吧。”江絮晚并不想深談。
她自己是有預感的,一旦聊深了,一定會有新的不適感。
江絮晚在任何方面都是愿意面對的那一個,可是在這一點,今天,或者可能以后,她都不愿意面對了。
而且今天還經歷了秦思藝的那番事情,所以江絮晚壓根兒就無法讓自己的情緒立刻變到積極的狀態。
盡管她很努力了,可是她也知道不能逼迫自己。
她愛自己,所以也愛自己的乖張,愛自己的懦弱,愛自己的痛苦。她尊重自己的一切,不逼迫自己永遠樂觀。
這才是她一直以來能夠把生活過好的秘訣。
衛戈提議,“那要不進去睡覺吧。禮炮也放完了。”
江絮晚輕輕嘆了口氣,點點頭回到了自己房間。
這天晚上她居然很快就入睡了。
痛苦并沒有讓她糾結太久,反倒是給了她解壓的機會——她沾床就睡,直接跌入了深深的夢境之中。
這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很奇妙的夢。夢里面她看見了好多事情好多人,可是醒過來的時候卻把細節都忘記了。
但她記得夢里面有奶奶,有衛戈,有秦思藝,有……有好多好多的人,那些在她的生活中占據一席之地的人。
醒過來之后,她慢慢爬坐起來,靠在床頭上,抬起臉看著天花板,心里沒來由的一陣陣空虛。
不痛不癢,好像一根小針輕輕地扎在自己胳膊上。
好難受。
她側首看向窗外,想到自己喜歡的那個作者曾經寫過的那句話——最怕在空無一人的早晨感受溫暖又悲傷的夏風。
現在明明不是夏天,明明也沒有風透過窗子吹進來。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如同那句話一般悲傷。
起初,江絮晚第一次讀到這句話的時候,難受的落了幾滴淚。
而現在她再一次回憶起那句話,似乎悲傷是沒有緣由的,隨時隨地都可以出現。
秦思藝……希望她一切都好。
這一次可能永遠再也見不到了吧。
……
日子就這么流逝了,有的人百無聊賴,有的人把生活整理的井井有條,而有的人還在畫未來的藍圖。
江絮晚不屬于其中任何一種人,她的藍圖早在幾年前就刻畫好了,她也并不百無聊賴。她更不會把自己的生活整理的井井有條。
她向來不喜歡井井有條的感覺。
她不想把自己框進框子里面。
奶奶的身體時好時壞,但還好,大致程度上她也能夠照料。
只不過平靜的生活總是讓她偶爾感覺有點點悲傷。
上一次的冬季運動會,衛戈拿了許許多多的金牌——很快也引起了某所體育高校的注意。
那所體育高校位于上京市,并且特地派了老師過來看看衛戈的情況如何。
那一天是2月27日,當時江絮晚他們班正在上英語課。
“……這道題如果選了B,就和D重合了。”而江絮晚正在給衛戈講題目。
因為是上午的課程,所以大家都睡得很香。
高三這種情況,大部分學生每天都是能睡一點點時間,一來到班里更是會犯困犯個沒完沒了。
于是,放眼望進去,只看到班上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趴到在桌面上。
英語老師給全班講完了題目,剩下的時間讓大家自我消化知識點,語法。
因為秦思藝的緣故,江絮晚多多少少有點不太愿意面對英語老師——總是好像,特別的愧疚。即便秦思藝已經不在了,但只要江絮晚面對英語老師陳思懿,就總是愧疚難當。
然而英語老師陳思懿卻好像從來都不介意一般,甚至是好像從來沒有察覺這件事情一樣——這般,反而讓江絮晚更不自在。
好像總有一件事情懸在心頭一樣。
江絮晚目送英語老師走出教室,忍不住嘆了口氣。
“專心一點,江老師。”衛戈早已注意到了江絮晚的反應,用自己的簽字筆輕輕敲了一下江絮晚的腦袋。
江絮晚捂住自己的腦袋,“干嘛呢?”
“懲罰不專心的人啊。”
江絮晚感覺衛戈嘴角的笑容很治愈。
可是……她突然又想到了秦思藝的笑容。
衛戈挑眉,再一次逮到江絮晚分神,“又分神又分神!土豆太不乖了,那咱們今天午飯就吃醋溜土豆絲吧。”
“什么……哦,午飯啊,午飯在學校吃。嗯……還有一節體育課呢,想這么多干嘛,上完體育課在想吃什么午飯唄。”江絮晚總算是慢慢讓自己恢復了狀態。
衛戈不再調侃她,而是改變了策略,湊到江絮晚耳邊,輕聲開口,“剛才我差一點就……”
江絮晚一愣,長期以往的習慣使得她對衛戈這般狀態早已敏感——這是他要親自己的前兆。
拜托,這可是在教室里啊!而且現在還在上課時間,更何況班級里面還有攝像頭!
她有點驚恐的瞪了衛戈兩眼,“你想什么呢?不許亂來啊。不分場合亂親,我真的會生氣的。”
“你才是想哪里去了!我說我剛才差一點就把筆畫到你臉上了,喏,就是這個距離。”說著,衛戈還一本正經的用筆比劃了一下剛才的距離。
江絮晚一時尷尬,臉紅的通透,只能強迫自己把目光挪到眼前的試卷上,“剛才英語老師講的那些錯題你都懂了嗎?”
“咱們江老師還挺會轉移話題的啊。”衛戈逗著江絮晚。
其實衛戈當然不會在教室里親江絮晚——畢竟他是那個連自己住在江絮晚家都害怕對江絮晚造成不好的影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