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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寨主犯法,庶民同罪

鼎元三五七年,夏至后。

頭庚。

距離入伏還有多半月,在下了兩天瓢潑大雨后,天氣就轉為濕熱的狀態,山澗不時吹過的山風里也帶著黏濕的水汽,吹拂在人身,并沒有風過人清爽的感覺,反而更讓人覺得悶熱。

晌午的太陽已經是在下火。

碎石鋪就的小廣場上,除卻巡山警戒的三支小隊,寨子里剩余的九百多人悉數到場,甚至后廚做飯的灶火小隊十九個人,也在小隊長柳三勺的帶領下,站在廣場的一側。

廣場前的小木臺上,茅翩手里攥著幾張匆忙寫就的東西,正和因傷只能坐著的巡山小隊長程魁低聲商討著什么,二人面色看上去都不是很好。

在小木臺一側,山楂正將虎皮座椅搬挪回去,方才因為這張虎皮座椅,還被茅翩訓斥了幾句。

“……那就這樣定下來了,一會就由你這個執法隊長動手吧!”

茅翩看著面有猶豫的程魁,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鼓勵道:

“老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你這個新上位的執法隊長,要是第一把火燒的不夠旺,以后再想燒,怕是很難,所以嘛,就讓我這個大當家給你開個頭,也算是開張大吉……”

從山下回來的路上,茅翩就將關于如何懲戒殷鷹的想法說了出來,同時也有想聽聽程魁意見的意思,畢竟巡山小隊副隊長殷鷹,是屬于隊長程魁的麾下,要懲戒殷鷹,自然得聽取程魁的意見和想法。

二郎山三支巡山小隊,是茅翩先前坐上山寨四當家后精心打造,三支小隊各有正副隊長一名,隊員原本二十九人,但后來考慮二郎山地形復雜,巡山任務繁重,茅翩就又增加了十人,故而巡山小隊長的權利,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是頗有份量的。

之前,茅翩定下的那幾條規矩,也是在這三支小隊中率先實施的。

因失血而面色蒼白的程魁看著云淡風輕的茅翩,心中顧慮重重,被抬著上山的路上,他就再三強調自己難當大任,做不來什么執法小隊長,但茅翩卻是對他說了一句能者多勞,此事就蓋棺論定。

待到了寨子,他這邊剛躺下休息,茅翩就帶著跟班敲開了房門,將幾張匆匆寫好的東西交給他看了看,是一些關于寨子規劃的章程,看過后他也說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但在心底,他自是有所保留,并未和盤托出所想全部。

因為在他看來,茅翩的這些想法過于理想化,這也和茅翩是讀書人有關,畢竟讀書人素來夸夸其談慣了,紙上談兵說的神鬼都得退避,但真正落到實處,大抵還是一敗涂地。

這是昔日在人朝官場失意的程魁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之后,他又聽這位大當家說了一件令他瞠目結舌的事情,自然,這種注定會引起矛盾的做法,當即被他一口回絕,開什么玩笑,他又不是傻子,倘若真做了,那他在這座寨子,今后怕再無立足之地!

“程隊長,我已經和另外幾個隊長商量好了,他們也同意了,所以這件事就這么定了,不過你現在受了傷,指定沒辦法動手,所以我給你推薦一個人,由他代勞你,最合適不過!”

茅翩說話間,扭頭望向正站在臺下人群里的殷鷹,對其微微點了點頭,對方卻是回了一記敬手禮,茅翩無奈,只得回敬一記。

程魁看到這一幕,頓時想從座椅上站起來,但剛一動身,后腰的傷勢就撕扯著他的神經,“砰”的坐回座椅,疼得他一陣齜牙咧嘴。

“……大當家,萬萬不可,殷鷹已是受刑之人,豈能再做執邢,如此顛倒混亂,毫無章法,萬一惹怒了寨子里的兄弟們,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程魁咬了咬牙,身后的傷勢因為方才他動作過于劇烈,又開始流血,刀傷索性不深,若是刀尖再深一點,就可能刺穿他的腎臟,但傷勢雖然無關性命,卻也需得躺著修養幾月才可,這也是茅翩告訴他的。

茅翩繞到程魁身后看了看,按著他的肩膀,勸慰起來:“程隊長,你就好好在椅子上坐著便可,你這傷勢如何,我已經給你說清楚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按照你我之前定好的走即是!”

程魁自知再無改變的可能,也只好回了一句:“聽大當家的!”

茅翩拍了拍程魁肩膀,大步走到臺子前沿,沖臺子下眾人虛按了按手,示意不要說話,待廣場鴉雀無聲,茅翩這才開了口:

“諸位兄弟,今日在此聚齊,目的有二,一是宣讀一些寨子里的規定,今后大伙再做任何事情之前,就得先想想規定,若是覺得自己做事與規定相一致,那就痛痛快快去做,若是兩者不一致,那就得好好思量思量,若是其中有違反規定的做法,若是做的事情違反規定,都會收到相應的懲戒,這些都是大家今后要注定的,最好記在心里的……”

“行動要聽指揮,說話要盡量和氣,見面要敬手禮,不能打人罵人,衣著要盡量干凈,被子要學疊方塊,要學著寫字讀書……”

“上面宣讀的這些規定,是需要寨子里所有人認真遵守的,沒有任何例外,不要說我有職位在身,職位,必須在規定的框架下體現,所以就算是我這個大當家違反了規定,也是要收懲戒的,這一點,大家可以互相監督!”

話音還未落地,臺下眾人窸窸窣窣議論聲四起,在大多數人心里,無論是山寨里的這些當家頭目,還是山下人朝那些官老爺,甚至是一些有勢力的大戶人家,規矩不是沒有,甚至可以說規矩繁多,但這些規矩要制約的人,卻是要將制定規矩的人拋卻在外的,大伙做錯了事,會收到相應的懲罰,但制定規矩的人做錯了事,卻依舊能逍遙自在于規矩之外,這是一種常態的現象,每個大戶人家,每個官老爺,甚至每個山寨當家,都是這么做,沒有人會傻到去用自己制定的規矩約束自己,懲罰自己。

看著臺下議論不止的眾人,茅翩多少能想到他們議論的內容,手指磕了磕大腿,茅翩再次虛按了按手,示意眾人安靜。

“……大家對這些規矩,有想法,有意見,這是必然的,可以議論嘛,規矩就是人制定的,又是用來約束所有人的,自然得接受所有人的意見想法,大家在散場之后,可以將自己對于這些規矩的想法或者意見寫下來偷偷交給山楂,或者交給你相信的那個人,最后再匯總到我這里,這里我就不再多說什么了……”

臺子后方,程魁望著臺下議論紛紛的眾人,心情復雜之余,卻也覺得眼前這個年歲不大的讀書人,發動眾人很有一套。

“接下來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是關于山寨懲戒巡山小隊副隊長殷鷹的決定,殷鷹身為巡山小隊長,在知曉規定的情況下,仍舊于山下處理寨務過程中動刀傷人,總共打傷四人,違反了不能打人罵人的規定,經商議,決定給殷鷹鞭刑十下的決定,立即執行!”

“嘩……”,臺上茅翩剛宣讀完,臺下就爆發一陣喧囂,尤其是殷鷹巡山小隊的隊員,各個神情憤懣,叫嚷著要如何如何,負責維持廣場秩序的另外一支巡山小隊隊員已然拔刀,盯防著廣場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只要眼下有人敢當眾鬧事,勢必會被拖出去。

隊長孫忠陽站在廣場側面,雙臂環胸,靜靜看著不遠處群情激憤的那群人,當視線偏移到殷鷹身上,對方也扭頭回以對視。

彼此眼神里,都有光芒閃爍。

茅翩咳嗽兩聲,示意眾人安靜,然后朝臺下殷鷹方向望去,站在人群里的殷鷹面無表情,看了臺上茅翩一眼,點了點頭。

“隊長,你不能上去……”

“他這是在羞辱你……”

殷鷹冷冷掃過將他圍在中間不肯讓路的隊員,長有刀疤的嘴角動了動:

“讓開,否則兄弟沒得做!”

走出人群,躍上臺子,殷鷹走到山楂搬來的長凳上趴下,然后抬頭沖茅翩說了一句,“誰來動手?”

茅翩笑了笑,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程魁,笑道:“這次執邢,理當由執法隊長動手,但考慮到程隊長身體有恙,所以就由我這位大當家代勞了!”

說完,接過山楂遞來的竹鞭,走到殷鷹身側,沖著臀部抬手就是一記鞭抽。

“啪!”

清亮的聲響傳入眾人耳畔。

到這一刻,所有人才變得安靜下來。

殷鷹面無表情,扣了扣腳趾。

“啪……”

“啪……”

……

鞭刑十下結束,殷鷹臀部已經見血,臺下隊員紅著眼沖了上來,將殷鷹小心扶起,被打到額頭冒汗的殷鷹卻撐著身子站定,沖茅翩敬了一記手禮!

茅翩回敬一記,卻又開口攔下正欲下臺離去的殷鷹,“殷隊長,先等一下,我還需要你做一件小事!”

殷鷹不明所以,但也沒有拒絕,被幾名眼泛淚光的隊員攙扶著,靜靜站在臺子一側。

茅翩走到臺前,看著臺下鴉雀無聲的眾人,講道:“大當家茅翩因管教不嚴,御下無為,經商議,給予鞭刑十下的懲戒,立即執行!”

此言一出,臺下眾人似沸騰開了鍋。

臺上,殷鷹面色驀然一變,當看到茅翩沖他點頭后,又恢復如常。

只是,默默搶戲的腳趾險些穿破鞋底,將木臺扣下一塊來。

“啪……”

……

當一聲聲清亮的聲響再度響起,親眼目睹這場鞭刑的所有人心里,都悄然發生著變化。

像有一粒種子終于頂破堅硬土壤,微微露出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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