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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畫舫事起(一)

月上中天,水銀瀉地。

悶熱的空氣徐徐變得清爽起來,偶起一陣山風拂來,甚至會有絲絲涼意,白晝爭鳴的夏蟬鳥雀之屬,也不知不覺斂聲而眠,融入這無盡的黑夜。

萬籟俱寂。

通往山頂的狹徑上,一盞豆火映路,山上俯瞰,像振翅而飛的螢火蟲,光芒微亮,閃閃爍爍。

兩道身影隨之信步而行,走在前面的豆子姑娘喜不覺累,甚至稱得上意興闌珊,嘴里哼著山下小曲,手里揮著一根打草驚蛇的竹鞭,揮來斥去,儼然將竹鞭當成了絕世兵刃一般的刀兵利器,憧憬著她不止一次說過的女俠夢。

吊尾于后的茅翩提著燈籠,因為燈油將盡,燈火自然就不太明亮,豆火一般,搖曳不定。

以防豆子姑娘天黑摔倒,茅翩只能盡量保持與豆子姑娘一步遠的身位,如此走下來,甚至比捉了半夜的知了猴還累。

當然,豆子姑娘對抓了一竹簍的知了猴仍覺不過癮,先前于山林離開時還與茅翩商量,能不能抓上一夜,在被茅翩無奈拒絕后,小姑娘撅嘴好是傷心了片刻,不過沒走多遠,便又蹦跳開心起來,宛如七八歲的小孩子。

二人如此一路回到山上,茅翩執意將豆子姑娘送到屋門口,而后獨自去到后廚,將知了猴沖洗干凈,又用鹽水浸泡上,這才走去涼亭坐下,望著山下雙鷹鎮方向,陷入沉思。

此時已值子時,草叢中的蛐蛐叫取代了聒噪的蟬鳴,月華如水銀垂泄,將山上山下的萬物蒙上一層通透的光暈,山上除卻巡夜警戒的隊員,都已進入夜眠,只有個別房舍還亮著燈火,在這樣一片悄寂夜景中,我們不妨將時間的指針倒撥兩個時辰,讓悄然流逝的時間先回到酉時三刻。

雙鷹鎮。

尤云松從家中出來,一路直奔春水灣而去,但走到半途,卻發現出門匆忙,身上竟然忘了帶銀兩,沒有銀兩砸門,他大抵登不得那絲樂表演的畫舫,頓足懊惱之余,不得已折身而返。

“云松兄,這般匆匆,所謂何事啊?”

經過一家茶館門前時,尤云松被一道中氣十足的話語聲攔了下來,循聲扭頭望去,一位不過二十五六歲的華服男子正朝這邊拱手行禮,臉上掛著驚喜,身邊幾位友人也齊齊望向這邊,眼神中多有打量。

尤云松愣了下,方才回憶起出聲喚他的華服男子所為何人,雙鷹鎮名媛坊的少當家,這名媛坊囊括雙鷹鎮十之六七的青樓藝館,酒樓茶館等一眾娛樂消遣行當生意,可謂是日進斗金,而這位名為劉錦衣的年輕人,據說背景驚人,與雙鷹鎮幕后大佬潛江雙鷹較比起來也毫不遜色。

尤云松不過一介說書先生,之所以能認識這位近乎執掌半個雙鷹鎮娛樂行當的劉錦衣,完全是因為這劉錦衣喜歡聽書的緣故,尤云松先前就在劉錦衣麾下的幾座茶館中說過一段時間的書,二人湊巧由此結識,不過后來尤云松另有任務,便改頭換面離開了,不曾想今天于此竟然相逢。

“原來是劉少爺,恕在下眼拙,方才一時間竟然沒瞧得真切……”

尤云松先裝作因為看不真切的樣子又探頭看了一眼,當劉錦衣朝這邊走來,繼而陡然惶恐萬分,連忙小跑上前拱手致歉。

劉錦衣擺擺手,毫不掛心笑道:“無礙無礙,與幾位友人來此吃茶,這般剛出來,湊巧瞧見云松兄步履匆匆,似有急事,想著在下多少還認識些閑人,或許能援手一二,所以就冒昧出聲攔下了云松兄,理應道歉的人應該是在下才對……”

如此一番話道出,足以暴露劉錦衣些許脾性風格,自信熱忱,對朋友仗義,如此說著,劉錦衣便是拱手致歉,態度真誠,看不出絲毫的表演痕跡。

尤云松猶豫一下,才略有尷尬說道:“實不相瞞,在下本是前去春水灣赴宴,但出門匆忙,忘了帶銀兩……”

劉錦衣哈哈一笑,指了指尷尬的尤云松,打趣道:“云松兄這般粗心,難不成是想體驗一把被畫舫姑娘轟下船的滋味?”

“不過如此也好,若不是有此一事,你我尚不得在此相逢,湊巧的很,我這幾位友人也正要去那春水灣畫舫游玩,云松兄若不嫌棄,大可與我等一同前去,至于銀子,云松兄就莫要再操心便是……”

二人熱絡說話之余,劉錦衣也借機介紹了身邊幾位友人,尤云松一一拱手行禮,對方還禮簡短寒暄了幾句,一行人便浩浩蕩蕩趕去春水灣。

夜景宜人,游人更比白晝擁簇,沿街商鋪懸掛的燈籠綿延許遠,將黑夜驅攆殆盡,手執各種樣式燈籠的女子此時最是開心,三三兩兩結隊,于人群中嘰嘰喳喳議論著,推著小車走街串巷的小販叫喊著賣貨,隨著人流朝春水灣涌去。

從樓上俯瞰,街道上斑斑點點的流光,猶如幾條星河緩流,正徐徐匯入遠處更為璀璨的光團,春水灣畫舫上的絲樂表演,即將拉開序幕。

徐蟲從窗口回來,神色略顯興奮,手指學著某人在桌面敲了敲,屋中另外五人循聲看了過來,徐蟲壓抑內心波動的情緒,說道:

“扁豆說過,出其不意而屈人之兵是上策,眼下我們這支鵝說小隊就有可能變成一支奇兵,你們想想看,若是我們將春水灣這潭水攪混,再將其嫁禍給虎頭寨或者西南臭魚幫,結果會是什么樣子?”

面有興奮的徐蟲與屋中五人,正是茅翩以苦肉計驅攆下山的六人,而茅翩也給這六人組成的小隊起了一個有趣的名字——鵝說小隊。

這六人皆是夜鸮小隊隊員,同時也是于訓練中表現相對平穩的六人,不論是心理素質還是身體素質都處上游,這也是茅翩以大數據篩選的方式選出的,當然各項具體數據,皆是由各人于各項訓練科目的積分以特定比例換算提供,黎鐵也參與了其中,茅翩便將這種方法慷慨授之。

徐蟲說完,視線在其他五人身上掃掠一眼,并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手指不得不又敲了敲桌面,同時也加大了言語煽動的力度:

“你們想想看,鵝說小隊眼下當務之急是什么,西地那群野狗會比我們想象的要兇殘,而且我們只有六個人,要是按照尋常的法子對付西地那群野狗,我們可能會被撕咬到連渣都剩不下……”

“我沒有危言聳聽嚇唬人,大妖佞樺厲不厲害,嚇不嚇人,但也沒能吞下西地那群畜牲,所以我們還要磨練,要磨練的比大妖佞樺還厲害,還嚇人,只有這樣,才能干翻西地那群畜牲!”

徐蟲弓著腰,紅著眼,雙手撐在桌上,一副要與人吵架的架勢,先前在夜鸮小隊中,每次反思當眾做陳述時,徐蟲皆是如此夸張形態,后來被茅翩加以引導調整,便漸漸有了幾分演講家的風采,聲情并茂,肢體語言豐富,強大感染力,徐蟲具備的這些條件,也使得他很快就成了夜鸮小隊反思會上的演講“明星”。

“眼下春水灣這場絲樂表演正是鵝說小隊成立以來上的第一處訓練場,另外得到訊息,有兩個支援虎頭寨的匪首今夜也會現身春水灣畫舫,兄弟們,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用你們那不富裕的腦子想想看,干掉這兩個狗日的,先不說長不長臉,單說虎頭寨給二郎山受的那些鳥氣就能散去一半,有此天賜良機,還猶豫個屁啊!”

徐蟲紅著眼,手指“篤篤篤”敲在桌面上,最后那兩句幾乎是從胸腔里嘶吼出來一般,震的屋內五人耳膜嗡嗡嗡嗡。

充滿煽動性的言語透過窗口融入喧囂夜景,游人不息從樓下經過,偶爾會被樓上不明所以的動靜嚇上一跳,但這小動靜不過是在徐徐前行的人流中濺起點滴小水花,便被喧囂,興奮的浪頭蓋過,奔流擁簇著融入更加喧囂熱鬧的沿江一帶。

尤云松與劉錦衣等一波人走走停停,與撞面相識的友人打個招呼寒暄幾句,速度不算快,等能看到春水灣畫舫時,時間已經戍時一刻,距離畫舫絲樂表演開始還有兩刻鐘。

因為絲樂表演并未開始,游人更多還是圍簇在河岸兩側的空地,沿河欄桿上間隔不遠懸有燈籠,光線實則明亮,燈籠紙面上還寫著各式謎語,也給于此等待的游人增添了一點解悶的小趣味。

兩岸商鋪此時最是熱鬧,兜里富裕的自是樂意進店轉看一番,被笑臉明媚的小二恭迎著,身側跟隨的女子或婦人也是與有榮光,囊中羞澀的也不是只能猜燈謎,小販推車經營的各式小吃涼食應有盡有,價錢便宜,味道過癮,也能讓人贊不絕口,售賣的各類奇巧之物,也頗受游人喜歡。

縱貫兩岸的橫橋之上還放著焰火,這一片也是人流最為擁簇之地,明亮的焰火騰空而起,帶起陣陣喝彩,稚子在人群中鉆來鉆去,追逐嬉戲,與夜同樂。

此時畫舫停泊水中,但河面之上并不顯落寞,順水而行的六七條渡舟之上有撫琴彈箏的藝女,靡靡續續的樂聲或急或緩,為稍后的絲樂表演熱場助勢。

劉錦衣來此自是有人迎接,被恭候多時的茶館小二一路引領進鋪登樓,來到一間視野最好的雅室,屋子里已經有人落座,聽到廊道腳步聲響起便打開了屋門,笑著與門外的劉錦衣一波人拱手打招呼。

尤云松吊尾跟著進了屋子,發現雅室要比一般茶館的雅室大上頗多,十二三人絲毫不顯得擁簇,幾張茶桌近窗擺著,吃茶之人不用起身,抬眼便能看到樓外河岸風景,尤云松暗暗驚嘆茶館掌柜能在如此寸土寸金之地開的這一間茶館,想來也是富貴多金之輩。

劉錦衣正與人一一介紹隨行的好友,相識之人笑著彼此拱手,再聊敘兩句場面話,氣氛融洽,到的尤云松這邊,劉錦衣也不例外,指了指略有尷尬的尤云松笑道:

“鴻云兄,這位便是老弟長與你提起的云松兄,為人和氣,尤善說書,你也知道老弟最喜聽書,能結識云松兄,小弟也是榮幸的很……”

被劉錦衣喚為鴻云的中年男子附和著點點頭,拱手揖禮,場面上的這點過場自是不會差,但神色已然再無先前的真摯謙遜,甚至連流于表面的寒暄之詞也一并省了去。

劉錦衣畢竟是場面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點眼力價自然是有,一瞧場面有些冷澀,便準備打趣兩句緩解氣氛,孰料鴻云男子卻是與劉錦衣湊近耳語了幾句,尤云松瞧得劉錦衣臉皮顫了顫,神色也有為難。

尤云松佯裝無意,自顧望著窗外河岸夜景,待到那鴻云男子轉身離去,劉錦衣望著背影瞇了瞇眼,這才過來與尤云松說道:

“云松兄,方才一點小誤會,還望見諒,鴻云兄大抵是因為手下的兩名弟兄出了點小事,心情不佳,那般臉色也不是針對你,切莫放在心上,錦衣替他與云松兄致歉了!”

尤云松擺擺手示意無礙,二人又聊敘了片刻,畫舫開始表演的時間不過半刻,河岸兩側游人愈發熱鬧,這時有人敲門前來喚人,是畫舫上的小廝一類,鴻云男子與小廝低語了幾句,劉錦衣見勢走了過去。

諸如劉錦衣之輩,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于畫舫之上自有一席之地,待表演開始之前,是有一段入場落座的時間,小廝前來喚人,想來也是到了時間。

尤云松如此想著,但看了兩眼那名鴻云男子愈發凝重的面色,便隱隱覺得事情不像他思量的這般簡單,而一旁的劉錦衣這會也面有錯愕,似呆愣站在那里,前來喚人的小廝正連連擺手,像是在極力否定什么。

屋子里的人此時大多已經準備隨眾人下樓,三三兩兩結對各自聊敘著,多是說些表演如何如何,表演的藝女來自哪家藝館云云,但因為鴻云男子與劉錦衣堵在門口,眾人也不好催促,便只能繼續聊敘,同時有意無意注視著門口。

“……欺人太甚!”

突然,門口的男子一聲怒斥,瞬間壓過雅室中的喧囂,將熱鬧氣氛凝冰于一刻。

“……傷我兄弟,斷我財路,這等深仇大恨,我斧頭幫若是不報……”

充滿殺氣的話語被一旁面色難堪的劉錦衣擺手攔下,名為朱鴻云的中年男子面色猙獰,雙手攥拳,似要擇人而噬。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有幾個或許知曉內幕的,此時面目變得也甚是擰曲,看上去形容惡煞似。

尤云松站在那里,眼睛看向門口,微微張嘴,神色顯得錯愕,但眼底卻有一閃而逝的驚喜。

“呵,斧頭幫……”

尤云松輕聲默念了一遍。

門口,前來喚人傳話的小廝似被男子呵聲嚇住,面如土灰,一動不動站在那里,勸慰過好友的劉錦衣回過頭來,推了推小廝胳膊,示意他趕緊離去,孰料就在此時,小廝身后異變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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