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的,我們去了巴基斯坦
- 楊曉文 李英武攝影
- 17183字
- 2020-12-30 10:22:59
第1站 伊斯蘭堡 文明延續2000年的新城

坐上巴基斯坦飛機
2月8日下午4點,我們告別家人,踏上征途。
然而剛到機場,我們就被通知,本來計劃傍晚6點30分起飛的航班將晚點一個小時。出門在外,有些小變化也屬正常,但我需要趕緊和拉瓦爾品第的房東打招呼,解釋我們到達時間可能要到午夜了。房東很和善,說會一直等我們,并親手將鑰匙交給我們。
多等了一個小時后,我們終于坐上了飛機,值飛的是巴基斯坦國際航空公司波音777-200飛機。飛機比較老舊——我座位的把手竟然滑落到地上;每個座位前都有一個小屏幕,卻不能打開看電視節目;用過餐,機艙燈光調暗,我想打開閱讀燈繼續寫日記,卻發現打不開,空姐說因為有客人不愿看到亮光,所以全都不能開了。
不過,飛機餐可圈可點。飛機餐是巴基斯坦風味,我要了咖喱雞飯,米飯是特色的長粒米,味道還不錯。我試探著問問有沒有啤酒,空姐說他們不提供酒精飲料——巴基斯坦是以穆斯林為主的國家,看來我們從坐飛機這一刻就開始體驗巴基斯坦文化了。
盡管飛機有些不盡如人意,但優點也很多。也許是因為還在春節期間,飛機4/5的座位都是空的,機艙門關閉后,很多人都到后艙找到一排空座椅,準備睡一覺。
晚上11點20分,我們到達伊斯蘭堡機場。我裝好了Zong卡,順利接通4G網絡。
時間已經很晚,我們屬于為數不多的外國人。過海關時,我被拉到警察那里填入境表,而李英武則被海關攔下來檢查行李。海關給他做手勢,感覺是想要錢。我們知道在巴基斯坦,個別人希望使用手中的小權力。我過來向他們解釋說,我們來巴基斯坦是為了新聞報道,他們聽后立即放行了。
機場外很冷,感覺氣溫剛剛過0℃。我看到當地人都披著駝色的毯子,戴著毛線帽子,而我們只穿著夾衣。我事先看了天氣預報,伊斯蘭堡當天的溫度是4℃~10℃,一周之內的最高溫度是22℃。寒風吹過,我們頓時感覺衣服帶少了。
我用優步叫了一輛車,然而人生地不熟,我們互相都找不到對方。就在焦急之時,有一位司機主動搭訕,問我們去哪里。
我說我們叫好了車,正在等。
他卻說:“哦,你別等了,他不來了,坐我的車。”
我很吃驚地問:“你怎么知道?你認識他?”
“上車吧,上車再說。”
我們沒敢上,直覺有詐。我繼續給優步司機打電話確認我們都知道的標志性建筑物。終于,我們見了面。
這位司機名叫穆罕默德·哈龍,他開了30多公里來機場接上我們,然后再開30多公里把我們送到拉瓦爾品第的郊區DHA二區,整個行程只收了我們1040盧比(52元人民幣),我感覺便宜得出奇。我不清楚巴基斯坦這邊的油價,不知道開這么遠夠不夠油錢,但我看到街上跑的大部分是鈴木奧拓,雖然開不快,但想來應該很省油。
關于巴基斯坦的物價,我們發現不僅打車便宜,房屋租金也不高,吃喝用度都很便宜。后來同學塔薩瓦·卡里姆告訴我,我們感覺巴基斯坦物價便宜的原因是巴基斯坦盧比持續貶值,美元購買力變得很強,實際上當地人還是覺得物價很高。
坐上車,我和司機聊了起來。哈龍今年剛37歲,但胡子都白了。他戴著一頂別致的氈帽,我夸了他的帽子,他竟然把帽子摘下來要送給我。好尷尬!我說戴一下照張相就好了,很感謝。當他得知我們是記者,就說希望成為我們的第一個采訪對象。對話就此開始,但沒想到會那么沉重。
哈龍曾是一家制衣廠老板,但因為各種原因,工廠關門了,妻子也離開了他,現在他一個人帶著先天上肢殘缺的女兒生活。女兒今年兩歲。他努力賺錢,為的是給女兒更好的生活,償還生意上的欠款,以及再找一個新妻子。
聽完他的故事,我無言以對,但他卻說:“Life is tough,keep smiling!”(生活艱難,保持微笑!)
我把這個故事發到朋友圈,觸動了很多朋友,他們表示非常欣賞“生活艱難,保持微笑”這句話。的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以什么樣的心態去面對,卻決定了眼前的世界會是什么色彩。
下車時,我在優步留言本上寫道:Great soul,great personality!(偉大的靈魂,偉大的人格。)我們還合了影,加了微信。微信里,他有30多個朋友,絕大多數是中國人。

優步司機穆罕默德·哈龍
住進“軍隊大院”
凌晨兩點多,我們終于到了DHA二區,見到了房東法拉赫(Farah)。她是一位60歲左右的阿姨。我們很不好意思,讓法拉赫一直等我們。
我們預訂的民宿公寓在3層,有電梯卻不開,我們只好搬著行李上樓。公寓是一套兩居室,有3個衛生間,公寓看上去還不錯,只是室內裝潢有些老舊。
入住后,李英武告訴我,他吃飛機餐吃壞了肚子,我立即拿出了黃連素。吃壞肚子這件事,我早有準備。2017年我去甘肅采訪就吃壞了肚子,怎么也不見好,后來同行小伙伴給了我黃連素,竟然一片見效。從此我有了經驗,只要出差,就帶上一小瓶黃連素。
巴基斯坦我從沒來過,但我不能忘記余秋雨寫過的一篇游記:有個服務員小伙子不小心把剛烤好的馕掉在了地上,顧客見狀哈哈一笑,撿起來撣撣就吃。這段描寫一直在我的頭腦中回放,我想:如果有些潔癖的我遇到這個情況,會不會撿起來就吃。后來發生的事情連我自己都沒料到,環境塑造人,掉在地上的馕,我還真能撿起來吃,而且吃了也沒鬧肚子。
盡管凌晨3點才睡覺,但由于時差作用,我們第二天早上9點就起床了(在北京,這已經是中午12點了)。早餐我做了小米粥,幫李英武養養胃。
2月9日是周六,我們沒安排什么采訪任務,臨時決定逛逛拉瓦爾品第。
出發前,我們先在小區里逛了逛。小區中間有個花園,男孩子們在小區花園里打板球。后來我們知道,周末上午10點對于當地人來說非常早,一般人還都沒起床,只有小孩子貪玩起得早。
花園邊上有個公用取水處,小區居民拿著塑料桶在這里打水。一位居民告訴我:“這是經過凈化的飲用水,我們每個月交2000盧比(100元人民幣)的物業管理費,包括取水這項費用。”他介紹,小區是開放的,非小區居民也可以來這里取水。
我們注意到,玩板球的孩子們旁邊坐著幾位老大爺,他們沒有穿警察制服,但夾著槍。李英武半開玩笑地說:“夾著槍,跟夾把雨傘一樣隨意。戰士扛槍也罷了,這老大爺扛槍,萬一情緒上來怎么辦?”
李英武說得有道理。在一個禁槍的社會生活久了,看到大街上有人拿槍,感覺自己的命交到了陌生人手上,不免會有恐懼感。我們找機會和夾槍的老大爺合影,老大爺很配合,雖然不懂對方語言,但點頭微笑、流露善意就是世界通用的語言。
后來我們了解到,他們是職業保安。法律規定,普通人不能把槍露在衣服外面,而保安可以。他們拿著自帶的武器,一些店鋪會雇用一個保安看門,銀行更是如此。有的中國人會雇一名保安做貼身隨護,據說雇一天只要花1600盧比(80元人民幣)。持槍保安的存在是當地人的生活方式,在巴基斯坦待久了就習慣了。
公寓樓的裙樓是商業區,聞著味兒我們找到了一家早點鋪子。雖然我們已吃過早餐,但油餅飄出的香味還是饞,只是想起李英武的腸胃,我忍住沒吃。后來每次吃飯前,我們都要做一番思想斗爭,雖然被眼前的美食誘惑,但我們要考慮很多——除了考慮是否合胃口,還要想想這頓飯下肚后,嘴舒服了,腸胃會不會抗議。想來想去,很多情況都忍住不吃了。

凌晨兩點到達拉瓦爾品第的民宿

軍隊大院的持槍保安
初探巴基斯坦
我們住的拉瓦爾品第人口有141萬,距離首都伊斯蘭堡大約14公里。與伊斯蘭堡的190萬人口相比較,拉瓦爾品第的人口并不少,歷史還比伊斯蘭堡悠久。據介紹,拉瓦爾品第在1849年被英軍占領后,因其位于印度西北的防御要塞而受到重視。1959—1967年,在新首都伊斯蘭堡修建期間,這里曾是巴基斯坦的臨時首都。
拉瓦爾品第整個城市分為新城和老城。新城原為英國殖民軍的兵營,多為老式庭院住宅,現為政府高級官員和富商居住之地。老城為平民住宅區,擁擠雜亂。拉瓦爾品第是交通樞紐,這里是通往阿富汗和克什米爾的公路起點,拉合爾—白沙瓦鐵路也通過此地。新首都伊斯蘭堡建成后,兩座城市連為一體,構成伊斯蘭堡—拉瓦爾品第大都市區。
查了貓途鷹(Trip Advisor)推薦的景點,我們對拉賈市場(Raja Bazaar)很感興趣,希望能抓拍到一些當地人的生活場景,于是用優步叫了一輛車,車開了40分鐘,收了我們300盧比(15元人民幣)。
初到巴基斯坦,我們見什么都覺得新鮮。道路是柏油路,兩邊便道卻是土路,只要車過去就會揚起沙塵,當地人就走在沙塵里。有些路人戴著披肩,見到土太大,就用披肩把口鼻遮住。我們開著車窗,希望能拍些街景(不過我們打算去買口罩),畢竟到處塵土飛揚的場景太少見了。
路上,我們見到了當地人的出行工具——小巴車。這種小巴車由小貨車改裝,安上一個棚子,一邊坐5個人,一共坐10個人,售票員站在車外,腦袋鉆進棚內,招手即停,據說每人只需要20盧比(1元人民幣)。
在拉賈市場我們要辦三件事:一是換錢,二是給英武辦電話卡,三是吃飯。由于剛到巴基斯坦,人生地不熟,我們對逛市場這樣稀松平常的事情都提高了警惕。我們互相提醒,看好自己身上的錢包、手機和相機。一路上,除了用手機拍照,我們都把手插進兜里,摸著錢包和手機才覺得安心。
在拉賈市場,人們看我們,我們看人們,各得其樂。有位高中生主動讓我給他拍照,但他不要照片,只希望以后我看到這張照片能想起他。幾個賣中國節日大紅氣球的小孩兒打老遠就和我們打招呼。
接著,很多陌生人和我們打招呼,讓我覺得有些蹊蹺,擔心他們另有所圖,但后來我們發現,這些素不相識的路人只是想和我們打個招呼而已。中國人或者外國人在當地,跟大熊貓一樣稀有,當地人希望與你合影,或者和你握個手,表示友好。
在市場,人很多,車更多,有時車讓人,有時人讓車。李英武說,大概我們覺得這里很混亂,但他們可能有自己的秩序。確實,雖然看似雜亂無章,但沒有看到撞人、碰瓷兒、拌嘴、打架的現象。
我看到街邊擺著幾條蜥蜴,開始我以為是在賣寵物。一個小販還把蜥蜴拿起來,讓我們摸摸蜥蜴涼涼的表皮,而走到另一個售賣攤,蜥蜴的脖子竟然被割開,血被收集到小瓶子里。我問他們在做什么,但語言不通沒有得到答案,我以為他們要喝蜥蜴血,畢竟他們有人嘴唇上沾著蜥蜴血。后來我問同學阿弗雷迪,他說,那些人殺了蜥蜴并不是為了喝血,而是把血涂在身體某部位上,據說可以壯陽。當然,出身醫生世家的阿弗雷迪不信這些:“如果真有用,那他們早就成百萬富翁了,還用得著擺路邊攤嗎?”
我還發現,街上的男人遠遠多于女人。很多男人留著大胡子,看上去有些不修邊幅。我懷疑,是不是街上很少看到女人,所以他們不太注意形象呢?
這里到處是關卡哨點和荷槍實彈的士兵、警察和保安,即使進銀行、電信營業廳也要接受安檢。
雖然逛市場驚險刺激,并能體會當地文化,但我們還得完成任務。首先要去換錢。我們找到一家外幣兌換攤位。這些外幣兌換攤位連成一排,我們選了第一家:100美元換了13600盧比,換算成人民幣兌盧比的匯率大約是1∶20。
然后去辦電話卡。我找到一個在街邊賣手機充值卡的小販。小販英語不好,不知道怎么和我們說明白,竟然放下自己的生意,領著我們去300米外的Zong營業廳。到了地方,他比畫要去喝茶,我們以為他想要點小費,就忙掏錢包,他說:“不,不!”原來他是真心想幫我們。

拉賈市場一角

“壯陽”的蜥蜴

拉賈市場中心的中國移動Zong營業廳
小營業廳無法辦理新電話卡,我們必須坐摩的去2公里外的薩達爾(Sadar,意思是市場中心)的大營業廳。我們慢慢知道了坐摩的的規矩:一輛摩的背靠背有兩排座,前面的座位可坐3個人,后面再坐3個人;前面的正座是女士專座,后面的倒座留給男士,如果再有人,還可以站在摩的上扒著車;一般一次10~20盧比(0.5~1元人民幣)就可以上車了。我們兩個人等于包車,司機在計算器上打出“105”的數字,我覺得他打錯了,就幫他打出“150”,司機可高興了,連連點頭。后來想想也是搞笑,我該往下砍價才對,不過合人民幣才7.5元,覺得還是物超所值,因為他的車很漂亮。
我看過一部紀錄片,巴基斯坦的大貨車司機都把自己的車裝飾得花枝招展,鮮艷的顏色令人側目。雇主看到貨車裝飾認真,擦拭一新,會認為這個司機很勤快,這樣司機拉的活會更多。我發現,不僅是大貨車,摩的也一絲不茍地裝飾著花邊圖案裝飾穗,精于裝飾的摩的更受歡迎。
到了Zong的大營業廳,里面人很多,工作人員沒讓我們排隊,意思是我們外國人理應受到優待,這讓我們很不好意思。
接待員是一位當地女孩,我幫李英武翻譯,不費什么事就辦好了電話卡。電話卡套餐是1300盧比,含一個月15G流量的上網費用,合下來不到70元人民幣,續約一個月只需要600盧比(30元人民幣)。營業廳里播放著Zong的總經理王華的錄像。他說,Zong團隊已經準備好在巴基斯坦提供最優質的服務。的確,物美價廉的服務是不是把國內的電信運營商都比下去了呢?
接下來,我們找到了當地一家網紅餐館,這家餐館以中餐與巴餐的融合菜聞名。我們點了自助餐,沒什么特色,但不算難吃。吃過飯,我們打算到院子里喝茶。茶喝到一半,李英武肚子就不舒服了,本來一上午都沒事,現在又不行了。我們分析,反應這么快,可能不是這家餐館的問題,而是昨天晚上在飛機上吃壞了肚子,雖然吃了藥,但還沒徹底好,而且這頓午飯吃得比較雜。
我們打算以后在巴基斯坦吃得簡單些,盡量以主食為主,再配些水果,畢竟出門在外,吃壞肚子很麻煩。
經歷了幾次鬧肚子,臉色慘白的李英武說想家了,可是這才剛出來一天,后面還有一個半月呢。但我理解他,人病了就會想家,家里多舒服,何況今天還是中國的“破五”——家人一起包餃子、吃餃子的日子。
參觀景點反成一景
自1967年巴基斯坦遷都于此,伊斯蘭堡的歷史不過50余年,但在這里,從犍陀羅文明甚至更早算起,文明從未間斷。2月10日及2月13—14日,我們有機會來伊斯蘭堡了解巴基斯坦的近現代歷史,也了解到有著2000多年歷史的犍陀羅文明。
2月10日是周日,我們留了一整天時間來了解巴基斯坦的文化與歷史。我們的首選地標性建筑就是費薩爾清真寺和國家紀念碑。
費薩爾清真寺是巴基斯坦乃至南亞地區最大的清真寺,同時也是世界第六大清真寺。主祈禱廳可以同時容納近萬人前來祈禱,而清真寺正面和左右兩翼的回廊、庭院又可以容納20萬人做禮拜。
據介紹,清真寺占地19萬平方米,4座宣禮塔高91米,主祈禱廳高40米。整個清真寺呈長方形,中間設一方形噴水池,地面鋪以白色大理石,南、北、東三面為寬闊的回廊及辦公用房,禮拜殿連通廣場和回廊。費薩爾清真寺是沙特費薩爾國王的饋贈,這項浩大的工程始建于1976年,積10年之功建成。在馬爾格拉山上,遠遠就可以看見4座高聳入云的錐狀尖塔,頂部金色的新月飾物在太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我們到達的時候,主祈禱廳正準備接待信徒祈禱,因此要到下午才再次對公眾開放,于是我們就在白色大理石庭院閑逛。一會兒,有一位父親帶著三個兒子過來,因為孩子們想和我拍照,父親過來幫他們求我們。又走了一會兒,突然一群高中生走過來,也要求與我們合影。開始是幾個,后來整個班的同學都來了。他們來自開伯爾—普什圖赫瓦省的斯瓦比市(Swabi)一所私立高中,孩子們的英文都不錯。李英武想給他們拍照,想讓他們表現得自然一些,這可難為了孩子們,他們還是或坐或站,一本正經地照集體照。
我們發現,這里的男士愿意拍照,而穿著大袍子的女士卻沒有找過我們。一些女孩遠遠看著我們,但并未上前要求合影。我舉起鏡頭拍清真寺全景,她們以為是拍她們,馬上把頭巾拉下來,快速走開。

費薩爾清真寺

費薩爾清真寺的大小凈室
第二站是國家紀念碑。在這里,我們又見到了那撥來自斯瓦比的高中生,他們已經參觀完了國家紀念碑,看我們要進去,很熱情地表示要陪我們再進去,還要帶我們混門票。我們謝絕了,自己買的門票,兩個人500盧比(25元人民幣)。這些孩子買的是當地人票價的門票,好像是20盧比(1元人民幣)。
據介紹,國家紀念碑是在穆沙拉夫當政時期修建,歷時兩年,造價5.8億盧比(當時約合7000多萬元人民幣)。紀念碑由4個大花瓣和3個小花瓣組成。4個大花瓣象征巴基斯坦四大省份:旁遮普省、信德省、俾路支省和開伯爾—普什圖赫瓦省;3個小花瓣象征巴基斯坦三個地區:北部轄區、自由克什米爾地區和聯邦直轄部落區。正前方是一座小型五角尖碑。
俯瞰紀念碑,7個花瓣圍成的新月形,環抱著尖碑的星形,正好是巴基斯坦國旗的星月標志。花瓣上都有浮雕,雕刻主題主要是巴基斯坦各地的風情古跡與國父真納等。穆沙拉夫起初斥巨資修建國家紀念碑時,并不為伊斯蘭堡人接受。但從藝術樣貌上來講,它的造型和裝飾壁畫都具有濃烈的巴基斯坦風格。
我們問那些學生,國父真納旁邊的那位紳士是誰,學生們搶著回答,他是詩人伊克巴爾。李英武不禁發出感慨:“看來這個國家知識分子的地位不低啊,跟國父平起平坐!”
后來我查資料發現,伊克巴爾并不簡單。謝赫·穆罕默德·伊克巴爾是巴基斯坦近代詩人、哲學家和社會活動家。1877年11月9日,他出生于旁遮普省一個篤信伊斯蘭教的中產階級家庭。1899年在旁遮普大學獲碩士學位。1905年赴歐洲,先后在英國劍橋大學和德國慕尼黑大學學習哲學和法律,獲哲學博士學位。1938年4月21日因病逝世。伊克巴爾用烏爾都文、波斯文和英文寫過大量的詩歌和哲學著作。他的哲學代表作有《伊斯蘭宗教思想重建》《自我的秘密》《無我的奧秘》《波斯思想史》等。伊克巴爾不僅是一位詩人,也是巴基斯坦獨立運動的精神導師,巴基斯坦的國家格言“團結、信仰、戒律”就是他提出的。
斯瓦比的學生們帶我們見了他們的英語老師。他們很尊敬老師,剛才還嘰嘰喳喳的,在老師面前立馬變得很乖巧。英語老師年輕而害羞,他怕學生總是“纏”著我們,妨礙了我們參觀,簡單客套幾句,就把學生帶走了。我們和熱情的學生道別后,馬上又被其他年輕人“包圍”起來。
這些年輕人中有幾位海軍士兵,他們去過上海和青島,與中國海軍一起進行過聯合軍演。還有幾位神學院的學生,他們邀請我們去他們學院參觀。還有一隊來自克什米爾的女高中生,她們很大方地要求和我們合影,還咯咯笑地指著一位皮膚白、眼睛小的女孩說:“我們叫她中國人。”
國家紀念碑旁邊還有一座小型博物館,走進博物館,我們又被一群來自白沙瓦的初中生包圍。也許是因為年齡小,他們更加活潑,歡呼雀躍地與我們合影,喧嘩聲還被管理員制止,并受到表情嚴肅的校長的呵斥。不過校長還是允許這些學生和我們合影,孩子們很聽話,合影后就跟著校長離開了,臨走時,還向我們揮手道別。

國家紀念碑

當地人在國家紀念碑周圍的樹林里散步
這一天至少和上百人握了手,和幾百人合了影,我們本來想去景點參觀,沒想到自己成了“景點”。后來和在巴基斯坦生活的中國人聊天,他們去參觀費薩爾清真寺和國家紀念碑時也都被要求握手和合影,他們覺得巴基斯坦人非常熱情,對中國人非常友好。能夠看得出來,這種友好是樸素的、自發的。巴基斯坦人民,特別是年輕人,愿意了解我們、接近我們。與此同時,我還發現,在這些國家級旅游景點很少能看到外國人,即便是在節假日。
這段經歷讓我想起在加沙采訪的感受。2006年,我去了被以色列封鎖的巴勒斯坦加沙地帶。在加沙城的大街上,只有我們兩個記者是外國人。在以色列的封鎖下,巴勒斯坦當地人鮮有機會接觸外界,年輕人對外界充滿了好奇,我們就遇到幾個巴勒斯坦學生壯著膽子走過來,表示想和我們聊天。巴基斯坦,巴勒斯坦,兩個地方除了名稱相像,沒有太多共同點,但我感受到了那些當地年輕人愿意與外界交往的迫切心情。
巴基斯坦如何講述歷史
國家紀念碑旁邊的博物館值得一看,通過參觀博物館可以觀察巴基斯坦人如何詮釋自己的歷史。比如1857年,英國殖民者說,當年發生了穆斯林叛亂,而博物館記載的是,當地人為自由而戰,反抗英國殖民者。雙方立場不同,說法各異。
在博物館內,有些文字值得品味。我翻譯了博物館中記載的部分文字:
穆斯林生活方式在印度已存在1100年。公元711年,早在穆罕默德·本·卡希姆(阿拉伯人)到來之前,穆斯林生活方式就已出現在印度次大陸,并擴展到印度其他地方。穆斯林生活方式帶來了政府治理的創新和社會的改革以及建筑藝術的融合,其影響遍及藝術、建筑和文學。對印度來說,“伊斯蘭”就是一盞明亮的火炬,它從不斷衰敗的舊文明的黑暗中將人們拯救出來。隨同軍事占領而來的還有從穆斯林中心遷移過來的蘇菲派傳教士、學者、數學家、歷史學家和管理者。穆斯林的良善治理將印度北部變成富有活力的國家,與此同時,印度文化中的種姓制度被削弱,促使印度社會更加公正。1857年,“第一次獨立戰爭”爆發,獨立運動被英國殖民者殘酷鎮壓,從此,穆斯林失去了基本的權利,而印度教徒卻憑借人口優勢而獲得地位的提升。穆斯林認為,他們必須團結起來,而分治則是必由之路,這是穆斯林的心聲。
在介紹1857年戰爭的時候,我看到展廳特別布置了一組塑像:一名騎著高頭大馬的英國軍官正被一名穆斯林民兵用步槍瞄準,在被槍擊的一剎那,塑像定格了這位軍官驚慌失措的神態和民兵沉著堅定的眼神。
不過,英國在講述這段歷史時則是另外一番模樣:
1858年,印度民族大起義被鎮壓,統治印度的東印度公司將權力移交給大英帝國,英屬印度帝國成立,維多利亞女王于1877年正式加冕為印度女皇。英屬印度帝國一直存在到1947年印巴分治時。
我比較感興趣兩個國家對這段歷史講述的差異,從而可以推斷出巴基斯坦官方認可的價值觀。
展覽還提到一位巴基斯坦的重要歷史人物——賽義德·艾哈邁德·汗(1817—1898)。文字記載說:
1857年,“第一次獨立戰爭”失敗,人們意識到,靠武力是趕不走英國人的。解放運動的重擔落在了學者賽義德·艾哈邁德·汗身上。賽義德·艾哈邁德·汗認為,學習和吸收現代科學文化中有益于發展伊斯蘭文化的先進思想,改革傳統的宗教和社會制度,發展科學文化教育,用科學文化武裝穆斯林民族,逐步增強實力,擺脫落后挨打的困境,才能使伊斯蘭社會復興。他提出對宗教和社會的改良主張,對推動印度伊斯蘭復興運動的興起產生了重大的影響。與此同時,他很早就意識到印度穆斯林該有獨立的國家。
還有一個展室介紹國父真納。這里記下他說的一段話:
我始終相信,如果不能為弱勢人群提供安全保障和信心,那這個政府不可能是成功的政府;如果針對弱勢人群的政策不公正、不公平且存在壓迫,那這個政府不可能是成功的政府。檢驗政府是否成功,就看它是否讓弱勢人群感到公平和公正。
展覽還介紹了1940年簽署的《拉合爾決議》。
1940年3月23—24日,印度穆斯林聯盟聚集在拉合爾,簽署了一項決議,即在印度東部和西北部穆斯林人口占多數的地方成立獨立國家。一個國家即將誕生。1947年6月,印度總督蒙巴頓宣布印巴分治,英國將向印、巴兩個國家移交權力。巴基斯坦穆斯林并不十分滿意,但畢竟前進了一大步。巴基斯坦建國。
展覽還專門安排了一座國父真納和印度圣雄甘地在一起的塑像。印度國父是甘地,巴基斯坦國父是真納,兩個人都曾是律師,諳熟英系法律。1944年,二人在孟買進行了對話。雖然對話失敗了,但對于印度政治和穆斯林獨立運動都有深遠的影響。
單身男士被歧視
在巴基斯坦,我看到大街上多是單身男青年,這與該國高生育率有關,也與文化傳統有關。在公共場所,一些地方對單身男士有限制。比如,就餐時要去男士區,公共汽車要去男士區,有些購物中心還專門提高單身男士進入的門檻。
從山頂上的國家紀念碑遠眺,我們看到三座連體高樓,一座高樓外立面上還掛著海爾空調的廣告,于是我們輾轉去了那里——人馬座購物中心。人馬座購物中心是伊斯蘭堡最大的購物中心,據說這是中國人投資建設的。里面也的確像中國購物中心的格局:豪華敞亮的天井,一層有噴泉,每層由滾梯相連接,購物中心外面是巨大的停車場。這里是伊斯蘭堡著名的休閑購物場所,屋頂餐館裝修考究,服務生穿馬甲、戴領結。這里也可以一窺當地中產階層的生活和價值觀。比如,一家服裝店為了彰顯個性,在墻上印了一段英文,翻譯過來就是:“婚姻是這樣一種關系——一方永遠正確,而另一方是丈夫。”不知道這是炫耀的腔調還是抱怨的腔調。
當地媒體《國家報》在2015年曾報道了一則很有意思的新聞:人馬座購物中心曾經出臺一項政策,不在列人群將收取100盧比的入門費。通告中的在列人群包括:女性,12歲以下的孩子,60歲以上的老人,以及軍人、警察、政府公務員、外交官、律師、醫生等。之后你會發現,只剩下單身男青年被要求收取100盧比入門費,而且是家境一般的單身男青年,因為有錢人家的單身男青年還可以憑鄉村俱樂部會員證等證明免費進入。在這里,我們也屬于“不在列人士”,不過我們沒有被收取入門費,不知道收費政策什么時候又被取消了。
打車回DHA,看到小區的孩子們還在玩。早晨出門的時候看他們在打板球,現在他們則湊在路燈下玩飛行棋。

從國家紀念碑遠眺人馬座購物中心
再回伊斯蘭堡
我們再次回到伊斯蘭堡已經是2月13日。晚上,我們約了在這里生活多年的劉先生,劉先生請我們在六區的Kohsar Market——一家不錯的牛排餐館吃牛排。劉先生在中巴兩國政府合辦的基金機構工作,他在巴基斯坦已經生活4年多了,2018年,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跟到巴基斯坦。孩子今年5歲,在一所國際學校讀書。孩子在國內沒有英語環境,到這邊全說英語,很快地適應了當地的生活。
這次見面,主要是請劉先生介紹一下巴基斯坦政治。他說,伊姆蘭·汗當選國家總理后,明里暗里在削弱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和布托家族控制的人民黨的勢力。然而兩大家族勢力在巴盤根錯節,對于伊姆蘭·汗來說,這是一場持久戰。現在很多公務員夾在中間,看到干多干少都是問題,索性消極應對。
2月14日是忙碌的一天。上午10點,我們來到信息部對外聯絡司登記。巴基斯坦駐華大使館新聞官阿里告訴我,我必須要獲得采訪許可才能夠順利采訪,再加上得知我們在阿伯塔巴德(Abbottabad)遇到軍隊盤查,阿里就更加催促我們先把采訪許可拿到手再開始采訪。到了信息部對外聯絡司,事先聯系好的助理司長諾赫曼·阿里并沒有如約出現在辦公室。他的秘書,一位白胡子老先生,很熱情地接待了我們。我和他說:“我申請了一個多月的采訪許可一直沒有消息。”沒想到秘書老先生很爽快,說“你們被批準了”。
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等了一個多月都沒結果,怎么一下子就被批準了呢?我們很高興,因為這意味著我們可以暢通無阻地去白沙瓦和瓜達爾港采訪了,我們向老先生道謝和道別,繼續下一站的采訪。然而出了信息部對外聯絡司辦公樓,坐上車好久才意識到,這“被批準”空口無憑,到了白沙瓦會被軍警承認嗎?
后來我們果真受到了口頭采訪許可的折磨。在白沙瓦,以及信德省的蘇庫爾(Sukkur)和塔塔(Thatta),我們都被當地警察或情報部門盤問,問我們有沒有NOC(無異議證明),我們說我們有信息部對外聯絡司的口頭采訪許可,有問題可打電話給諾赫曼·阿里——我們只有這一個虛張聲勢的辦法了。幸運的是,人家沒有繼續麻煩我們。

信息部對外聯絡司辦公室一角

秘書先生

信息部對外聯絡司諾赫曼·阿里辦公室的客人
之后,我們去真納大學與富布賴特項目的同學薩蒂亞會面。薩蒂亞在真納大學任助理教授,教授宗教文化。
真納大學是巴基斯坦最著名的公立大學之一,薩蒂亞帶我去了大學里的幾家研究院,與幾位教授聊天,然后又陪我去了蓋洛普巴基斯坦公司首席執行官雅茲·吉拉尼博士的辦公室。
這里要特別提到我們在真納大學國家歷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烏瑪爾·哈亞特的辦公室做客的經歷。哈亞特教授的研究領域是中世紀巴基斯坦的伊斯蘭歷史,我們的談話也就從“絲綢之路”的文化和歷史開始了。
伊斯蘭“圣訓”中有一句話,“學問,雖遠在中國,亦當求之”。這句話在阿拉伯世界乃至西方諸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為了貫徹這一宗旨,唐武德年間(公元618—626年),先知穆罕默德門下四位大賢來唐傳教,并學習大唐的先進知識。
“絲綢之路”改變了中國。順著絲路,歐亞商人將西紅柿、石榴等蔬菜水果引進中國,除此之外,還有宗教、思想和藝術。而2000年前,從中國遷移到巴基斯坦的大月氏人則繼承并發揚光大了巴基斯坦人引以為傲的犍陀羅文明。
哈亞特教授很高興我們第二天會去塔克西拉,因為那里是犍陀羅文明的重要遺跡,世界文化的重要遺產。
逐漸熟悉之后,我們開始聊到一些實際問題。一位老師說:“你很容易得到了巴基斯坦簽證,但我們卻很難得到中國簽證,因為我們被要求提供無犯罪記錄證明。”這個事情我頭一次聽說,后來去了白沙瓦,同學阿弗雷迪也有類似抱怨。我看報道得知,在伊斯蘭堡有中國簽證中心這一辦事機構,據說能方便巴基斯坦公民獲得簽證。
聊到最后,李英武提出給哈亞特教授拍照。他發現從窗外投進的光線恰好照在哈亞特教授臉上,于是請教授望著窗外,一張陽光、窗戶、坐在窗前的人和向窗外看的眼神幾個元素結合在一起的經典肖像照被他拍到了。
2月14日這一天,采訪一個接一個。當我在轉往下一個采訪地點時,還要用手機聯系在白沙瓦的行程。但緊張的行程并不妨礙我們偶遇驚喜。

真納大學國家歷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烏瑪爾·哈亞特

使館區安檢口的警察

拉普特·普維扎麥德1990年參加北京亞運會的運動員證
在開車通過使館區安檢口時,我們被一位大胡子警察攔了下來。開始我們還有些不知所措,后來才知道,他是想和我們握手,因為我們是中國人。
他從懷里拿出一張卡片,上面有英文介紹和他年輕時的照片,原來這是一張運動員證。他叫拉普特·普維扎麥德,29年前,他作為國家摔跤運動員參加了北京亞運會。很難想象,他會把這張運動員證一直揣在懷中。
晚上,受漢弗萊同學達拉瓦爾?江的邀請,我們在市中心著名的喀布爾餐廳用晚餐。結束了一天的采訪回到住所,我發了微信朋友圈:
今天真是感恩的一天。我不僅見到了富布賴特和漢弗萊項目的同學,還在他們的安排下見到了巴基斯坦兩位知名教授,并進行了深入采訪。晚上在喀布爾餐廳用餐,我們吃到了正宗阿富汗羊肉串、牛肉串和抓飯。久未相見,分外親切,話題天南海北,提起8年前一起學習、生活的趣事,就像發生在昨天。大家感嘆歲月留痕,更憧憬每一個明天。
知識女性薩蒂亞
薩蒂亞是我在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同學。我是漢弗萊學者,她是富布賴特學者,我們同是美國政府支持的留學項目的留學生,但時間長度不一樣。我的獎學金只有1年,而她的是4年,她最后在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拿到了博士學位。
薩蒂亞知性直爽。有一次,我們幾個漢弗萊學者和薩蒂亞一起在大學城一家印度菜館吃飯。我發現來自旁遮普省的薩蒂亞,與來自信德省的穆凱什和來自俾路支省的馬利克時常為時政話題爭論,我就隨口問了個問題:“領導人總是出自旁遮普省和信德省,什么時候俾路支省能出個領導人?”這時他們三個巴基斯坦人都安靜了,薩蒂亞轉頭問我:“你是想讓我們仨打起來嗎?”聽后我吃了一驚,怕是自己說錯了話。后來薩蒂亞發現我誤會她了,連忙解釋這是她的說話方式。
不過從那時起,我就對巴基斯坦有了一個印象:他們會同聲高喊“巴基斯坦”,展現愛國主義,但也會因地區矛盾而爭執不下。
這次再見到薩蒂亞,她已經獲得了三次富布賴特獎學金,現在在巴基斯坦著名的公立大學真納大學擔任助理教授。
我很欣賞薩蒂亞的睿智。她喜歡在事實和刻板印象之間進行比較。遺憾的是,她比較在意被拍照,怕她的照片流傳到互聯網上,造成不良影響。后來她聽說李英武是肖像攝影藝術家,又表示希望我們能給她拍照,但我們已經出發去了下一站。不管怎樣,薩蒂亞是我們這次巴基斯坦采訪中遇到的為數不多的女性,記錄下與她的對話有助于我們從巴基斯坦女性的視角去觀察巴基斯坦社會。
薩蒂亞毫不吝嗇地與我分享她的“中國情結”:“我們從小都會唱一首歌——《巴中友誼萬歲》,歌詞大意為:巴中友誼,比喜馬拉雅山還高,比阿拉伯海還深。我剛看過中國紀錄片《黃河》,我很愛吃中國的炒面。我看到,我們的政府還不斷地向中國政府學習,包括在各處安裝監控攝像頭。”
說到“一帶一路”給巴基斯坦老百姓帶來了什么,薩蒂亞拿她家附近的水果店舉例。“你知道火龍果吧?它來自中國。以前,火龍果特別貴,現在受惠于‘一帶一路’,在巴基斯坦,我們能吃到平價的火龍果了,還有中國大白菜。”她覺得,現在“一帶一路”在巴基斯坦的影響還是開始,而20~30歲的年輕人更易于且樂于接受新鮮事物,“一帶一路”的影響將在他們那一代人身上顯現出來。
我很好奇,知識女性是如何在巴基斯坦生活的。薩蒂亞看出了我的認識偏見,她說:“作為女性,我認為大學氛圍相當舒適和放松。在社會上,穆斯林被認為比較保守,實際上社會是多元的,它給了女性空間。比如如果女性受到性騷擾,可以打熱線電話投訴,政府部門會嚴肅對待。在女性權利方面,巴中兩國有相似的地方,比如中國和巴基斯坦都是男性主導的社會。中國人喜歡要男孩,不是嗎?同時我們也要注意到,人們對巴基斯坦有刻板印象,比如認為‘榮譽謀殺’很普遍等,實際上巴基斯坦社會不是一成不變的。”
塔克西拉淺觀犍陀羅藝術
2月15日一早,我們出發趕往距伊斯蘭堡50公里的塔克西拉,這是我們要在巴基斯坦參觀的第一處世界文化遺產,一路上,我們還要參觀三處世界文化遺產。
伊斯蘭堡是巴基斯坦的首都;公元前6世紀,塔克西拉是犍陀羅王國的首都。犍陀羅藝術是古希臘文明與古印度文明融合的典范。佛教隨著“絲綢之路”傳入中國,犍陀羅藝術也隨之傳入中國,在敦煌莫高窟、云岡石窟和洛陽石窟,人們可以看到帶有犍陀羅文明基因的佛像。因此可以說,塔克西拉是中國佛教藝術的發源地之一。
據介紹,犍陀羅藝術的形成有其歷史原因。公元前5世紀,塔克西拉古城成為波斯帝國的一部分,公元前4世紀末,古城已成為南亞次大陸西北地區最大的城市。公元前4世紀,亞歷山大大帝滅掉波斯、征服中亞,至此,古希臘文化開始在這里扎根。公元前3世紀,印度孔雀王朝君主阿育王將塔克西拉收至麾下,因阿育王信仰佛教,塔克西拉逐漸成為香火鼎盛的佛教圣地和學者云集的哲學宗教藝術中心。公元前180年,來自中亞地區的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重新發展了這個地區,古希臘文化又開始發展。公元1世紀,來自中國甘肅地區的大月氏人在這里建立了貴霜王朝,他們在塔克西拉修建了自己的城市錫爾開普(Sirkap)。直到公元3世紀,塔克西拉都是橫跨中亞和南亞次大陸王朝的文化都城。
塔克西拉也可以看到中國人的足跡。公元405—411年,東晉高僧法顯訪問過此地,《佛國記》稱此地為“竺剎尸羅”,可見當時佛教已十分興盛。公元520年,中國北魏的朝圣者宋云訪問這一地區時,所見便大不相同,此時西北印度的大部分已為囐噠人(白匈奴)統治。據《洛陽伽藍記》記載,囐噠統治者米希拉庫拉對佛教進行無情打擊。公元7世紀,玄奘來到塔克西拉,他在《大唐西域記》中將塔克西拉譯作“呾叉始羅”,梵文意為“石雕之城”。其中描述道:“地稱沃壤,稼穡殷盛,泉流多,花果茂。氣序和暢,風俗輕勇,崇敬三寶。伽藍雖多,荒蕪已甚,僧徒寡少。”往昔的繁榮景象已無處尋覓了。按照玄奘的記載,昔日的貴霜統治遺跡已經不存在了,本地也不存在紛爭了,整個地區被克什米爾人統治,但塔克西拉人仍然是佛教徒,安閑地過著自己的生活。玄奘在塔克西拉的朱利安學院學習了兩年。
公元8世紀以后,阿拉伯勢力開始進入這一地區。由于宗教的壓力,塔克西拉逐漸成為穆斯林居住的地區,現在整個地區的居民以穆斯林為主。
塔克西拉的佛教文明一蹶不振,許多遺跡被泥沙埋沒,連塔克西拉這個名稱也長期湮沒無聞。直到19世紀,塔克西拉的佛教遺址才被英國考古學家發現。20世紀上半葉,英國考古學家約翰·馬歇爾等人對塔克西拉遺址進行了大規模發掘,發現了大量犍陀羅佛教藝術品和其他文物。于是塔克西拉及其光輝燦爛的文明得以復活,成為全人類的文化遺產。
馬歇爾獲得了眾多發現。他認為,遺址為印度西北地區的政治史和宗教史提供了大量新的線索,并在很多方面,使后人對那一地區在公元前500年到公元500年這段漫長歷史的文明有了嶄新的理解。它們清楚地告訴我們,在那1000年間,塔克西拉是怎樣一次次被摧毀,又一次次被來自東方或西方的統治者重建的。這些事實常常具有悲劇色彩。馬歇爾于達摩拉吉卡(Dharmarajika)的禮拜所G—5遺址發現了出土的銀牒上有“塔克西拉”之銘文,因此,馬歇爾便恢復了塔克西拉之名。
塔克西拉遺址大部分珍貴文物都移到了博物館。走進博物館展廳大門,右邊一半陳列著出土文物,有形形色色的陶器、雕花石盤、錢幣,有用金、銀、寶石做成的各種精美首飾,還有用骨、象牙、貝殼、鐵、青銅制成的各種工具、日用品、裝飾品、玩具、賭具等物品。
在博物館,我們遇到了會說一點中文的講解員扎西德,他帶領我們進行參觀,并給我們指出那些希臘化的佛祖形像——衣服的褶皺,波浪形的頭發,都與古希臘雕像頗為神似。還有一些雕像保留著古印度文化的特征,比如佛陀頭上的發髻。
我看到很多佛像眉心都有一個圓坑,扎西德告訴我,公元5世紀,囐噠人入侵此處,很多佛像眉心的寶石被挖走。
我在博物館還看到一些奇怪的雕塑,比如龍的雕塑、中國麻將、希伯來文字、古希臘文金幣,扎西德說,這些都是在塔克西拉出土的文物,可見當時塔克西拉是世界文明交匯的地方。
除了博物館,我們還準備參觀一下塔克西拉古城遺址。我們先在附近簡單地吃過午飯,然后雇了輛三輪摩托車代步。
在錫爾開普古城,我們看到一大片遺址,這里大多是一米多高的城垣和磚墻,木牌上標明這里是太陽神廟,半球形磚石建筑是寺廟佛塔的底座。我們走在寬達10米的主路上,遇到來自白沙瓦的一家人。我和這家男主人都對歷史感興趣。我問他,進門時的牌子介紹說,錫爾開普古城曾經三次建城,因此分有上、中、下三層,但現在我們卻只看到最上面一層。他也有同樣的困惑。后來他找到管理人員,管理人員要帶他去看第二層,他趕緊叫上我們一起去看。我們來到一個大約10米深的坑里,第二層就可以看到了。第二層看上去和砂土、巖石礫沒什么區別。這里的考古工作正在進行中,管理人員要求我們只能看、不能摸。我們沒有看到錫爾開普古城年代最久遠的最下面一層。在錫爾開普古城參觀時,我們還碰到20多個中國人,他們對佛教歷史很感興趣,因此結伴來巴基斯坦旅游。他們不僅來到了塔克西拉,還去了白沙瓦,甚至斯瓦特山谷——那里被認為是恐怖分子盤踞的地方,不過他們說一路都很安全。

塔克西拉博物館的類似龍的雕塑

塔克西拉博物館的佛塔

塔克西拉博物館的犍陀羅藝術之菩薩頭像
接著我們又參觀了達摩拉吉卡窣堵坡,據說這是阿育王為放置佛舍利而建。其基壇為圓形,以石砌成,直徑46米,上積土石為半球狀,外砌石塊。上部現已傾塌,但殘存部分仍高約15米,周圍還有大量附屬建筑,可以想見當日的雄姿和規模。該窣堵坡旁邊的小禮拜堂,還曾發掘出佛舍利、鐫刻有塔克西拉名稱的銀牒等珍貴文物。
我們在達摩拉吉卡窣堵坡遇到了5個年輕人,他們追上我們,問是否愿意讓他們陪我們參觀。直覺告訴我,這可能是野導游,于是就一口回絕了。他們有些失望,沒再說什么,也沒跟過來。這個反應讓我有些奇怪,一般來說,野導游會死纏爛打的。
后來在遺址區,我們又遇到了這5個年輕人,聊了幾句才知道,他們也是游客。他們5個人是即將畢業的大學生,因為一起生活了4年,關系很好,現在就要各奔東西了,因此希望在分別前一同出游一次。其中一位名叫巴斯特的高個子青年顯然是組織者,他說:“剛才被你們拒絕了,有些失望。”我說:“不好意思,我以為你們是要攬活的導游。”這幾個學生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隨后我們一起參觀。我發現,他們雖然是當地人,也是大學生,但對塔克西拉的歷史了解得并不多,也許他們的心思并不在這里,和要好的同學一起出游才是此行的目的。

在達摩拉吉卡窣堵坡巧遇5名大學生
我們還聊了他們畢業后的打算。巴斯特說,他打算入伍。我在巴基斯坦感受到這里軍隊勢力很強,也許對這些學工程的學生來說,入伍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吧。
最后我們去了最古老的城市遺址皮爾丘(Bhir Mound),遺址展示了公元前6世紀至公元前2世紀的文明。現在,皮爾丘古城遺跡保存甚少,我只能看到一群羊在遺跡里吃草。正值下午空閑時間,很多年輕人在旁邊的空場認真地玩著板球。

達摩拉吉卡窣堵坡

錫爾開普古城遺址(一)

錫爾開普古城遺址(二)

塔克西拉的路邊攤

在塔克西拉路邊攤喝茶的長者

塔克西拉的牲口市場

塔克西拉牲口市場里的商販

塔克西拉的耍蛇人

扎西德
三代人守護犍陀羅文明
塔克西拉遺址是巴基斯坦六個世界文化遺產之一。我們來到塔克西拉博物館參觀,偶遇博物館管理員扎西德。扎西德今年42歲,他的祖父是考古學家、博物館建館人約翰·馬歇爾爵士的助手,到他這一輩已經是為博物館服務的第三代了。
他會一點中文,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我也借機對他進行了一次簡短采訪。
對話
問_你在塔克西拉博物館工作多久了?你喜歡這份工作嗎?
扎西德_我已經工作了24年,我的祖父、父親和我都在這里工作。我很喜歡這份工作,因為每天都能接觸很多人,人們因興趣來這里參觀,我盡可能幫助他們了解更多有關犍陀羅文明的知識。
問_你怎么學會說中文的?
扎西德_我喜歡中國,每天我都能見到中國游客,我們互相交流。博物館時常接待來自中國的學者,他們在這里做研究,我就跟他們學習中文,慢慢就會說一點了。
問_巴基斯坦人喜歡犍陀羅文明嗎?這是佛教文明,是不是與伊斯蘭文明相沖突?比如同屬于犍陀羅文明的巴米揚大佛被毀。
扎西德_巴基斯坦人喜歡歷史,我們把犍陀羅文明看作自己歷史的一部分。犍陀羅不是伊斯蘭教,而佛教是很和平的宗教。你提到巴米揚大佛被毀事件,我認為破壞者很瘋狂、很極端,因此所有穆斯林都反對他們。
塔克西拉遺址是馬歇爾爵士發掘和保護的,后來他的學生繼續工作。他的學生是巴基斯坦人,我的祖父就曾給馬歇爾爵士當助手。巴基斯坦人在努力保護塔克西拉遺址。
問_你的孩子喜歡你的工作嗎?
扎西德_我有兩個孩子,女孩15歲,男孩13歲。很高興我的兒子和我一樣也喜歡歷史。

拉賈
伊斯蘭堡小房東
在伊斯蘭堡我們計劃住3個晚上。2月13日下午,我們來到F11區的Millennium Highways 113(公寓名稱)。拉賈是這套兩居室的房東。
我們沒有立即見到拉賈。他是國家科技大學(National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的大學生。我們到了住所,他還在學校上課,他委托母親過來和我們交接。過了一會兒,拉賈來了。他給我們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先是敲門,然后站在門口,得到我們的允許才邁進房間,即使他是房東。
拉賈今年才20歲,正在攻讀工商管理學士。他出生于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留德博士,在國家規劃發展部工作,打算明年退休后到大學當教授;母親是留德碩士,正在大學教書。拉賈還有一個姐姐,在拉合爾大學學習。
拉賈每天的日程非常緊湊。他白天在大學上課,晚上到美資呼叫中心工作。在呼叫中心,拉賈每天要接300~500個電話,雖然很辛苦,但家里人鼓勵他,因為在呼叫中心他不僅可以接觸很多人,還學會了如何與人溝通,而且練習了英語口語。他的英語非常好,他說他從小上私立學校。我們后來發現,在私立學校學習的孩子英語水平都很高。
我們在這次“一帶一路”探訪巴基斯坦采訪計劃中安排了一個小項目——城市大使,就是通過民宿網站愛彼迎(Airbnb)接觸當地人,通過這些當地人了解當地文化和當地人對家的感受,以便更立體地了解這個國家。
對話
問_為什么要在愛彼迎上掛出自己的房子?
拉賈_雖然我家不缺錢,但父親身體不太好,作為家中的男人,我希望能承擔一些責任,因此把家里的空余房子裝修好掛在愛彼迎上出租。我學的是商科,我覺得管理這套房子可以鍛煉我的商業本領,同時,我還可以接觸到來自世界各地的人,了解外國人和外國文化。
問_作為伊斯蘭堡人,哪個地方是你喜歡并希望推薦給中國游客的?
拉賈_我最喜歡馬爾格拉山,從山上你能夠看到整個城市。你可以在那里用晚餐,邊享用美食,邊欣賞美景。
問_哪種食物是你喜歡且希望推薦給中國游客的?
拉賈_我喜歡各種食物,最喜歡抓飯,還有鍋子咖喱雞,到這里你們不妨去嘗一嘗。

伊斯蘭堡民宿公寓的保安

伊斯蘭堡民宿公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