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呦，咱家以后可不只有老趙嘍，還得有個小趙！”

床邊的他被裹在襁褓中，眾人在大地棉襖下躲避戰爭的寒冬，眼下，四國元年，連綿了45個年頭的大戰終于在嬰兒的啼哭中落下帷幕。

天幕之下，一群人結束了對另一群人的迫害，因為更強大的敵人？還是期待更美好的生活？

這樣事情其實跟最底層的我是毫無關系的，不是說不該關心，而是哪怕我關心了，我也沒有余力做出改變，畢竟我那會才剛出生。

距離我對社會有用，起碼得4歲上幼兒園，6歲上小學，至少是7、8歲吧。

也許那時候，我就可以為社區里，那些在戰爭中遭受巨大心理和身體創傷的人們，帶來歡樂的樂器表演，或者幫他們打掃居室衛生了吧。

至于更大的貢獻，那得等我有機會長大才行。

未來的事情可誰都說不準呢。

在家人的祝福下，趙一乾順當落地，一歲起步，在調皮搗蛋中，起起落落地，一路闖到了四歲。

地底世界的小土房里，他用了四年光陰，把自己的喜好當燃料，盡可能地填充了名叫“趙一乾”的這個人，以此定義“成長”，并且邁步明天。

這支從土地下生根發芽的火箭，在發射日，第一次露頭地表時，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感嘆：“哇！日天的！原來這世界真的有天啊！”

“臭小子，說什么呢？文明社會，文明用語知道不？”老爸一巴掌揪緊我后衣領，把我從地下的小窄洞給拔出來，然后去接跟在身后的我媽媽。

你可能猜到了我們在干嘛。

畢竟正規的“上帝渠道”是不會那么窄的。

這是前人留下的洞，上一批偷溜上地的人飛黃騰達了回來報信，我爸才終于在我奶奶的數落中，下定決心，拖家帶口，逃離地底世界，勇敢闖進這傳說中每天都能看見“太陽”的地上世界！

以前我在奶奶口中聽到“太陽”這兩字時，還無法理解什么叫“紅又亮”“普照”“無私”，現在我兩腿蹬地，一踩黃土，才發現原來腳下的路都有光！

日光之下，世界人來人往！比那逼仄的，單行的，總便秘的地底隧道要敞亮得多！

打人的能痛快地拎根木棍，從路的這頭追到那頭，愣是要追上了，來一棍！也不只有人，這兒還有長角的，跟三條腿的，帶鱗片的，真神奇！

都是我沒見過的大家伙！

“爸！它們都是什么啊？”

我個子小頭發短，沒見識，毫無掛礙臉面問題，指著那隊動物就發問。

我爸也不知道，但他比我臉皮薄，不愿去問誰一下，怕被人說是“地心佬”。

這詞匯蠻接地氣的，就是配上人臉三觀有點貶義了，所以是人有病，而不是語言出錯。

趙一乾在泥路草地上撿到了一根長木條，不是自然掉落的樹枝，是上邊盤山公路上落下的“恩賜”。木條被修整得平齊四方，應該是裝修用的建材，不過嘛，它現在已經是趙一乾的所有物了！

我拾起那棍子，一手攬住自己的小行李包，然后大喇喇地沖到拿桿子管動物的那人身旁，去問他：“叔！你這后邊一隊的，都是些什么啊？”

穿長柄雨靴的大叔聽聲望來，早早把目光鎖定了我，再聽我問話，又抬頭看看我家長的尬笑，還有我們的隊伍，果斷認定了我的來路，笑話道：

“不是些什么重要的東西。你要告訴我你姓甚名誰，叔就抱你上去坐回大牛，怎么著？”

坐大牛！？

這跟坐鉆山火車是同一種誘惑，但凡沒試過的，我總有種欲望，就是想拿命玩一下，壓根沒考慮后果是否自己能承受得起！

于是乎……

“好說了我的叔，我姓趙，大名一乾！叫趙一乾，你可以喚我“小趙”！”

整得我賊母牛撥尾——牛逼死了，頭一次跟地上人聊天，就是逮著個年紀大的老東西，還不發怵。嘿，真厲害啊。趙一乾！

四歲的我，坐到了，比我不知道大幾歲的鐵角牛的大寬背上。它的脊梁骨被肉裹得勻實，宛如天然打造的真皮軟墊，坐著可舒服了。

就那么慢悠悠的，左晃晃，右倒倒，隨手一舉就撈風；膽兒大的，擱天背上一躺，眼同天，鼻肩地，分百兩算人頂立！

“叔！我困了，我想睡會，你要是到站了，記得把我放下來啊。”

趙一乾心門大開，把另一邊隊伍里慢吞吞走的父母給忘在腦后，其實就是困得不行。

畢竟，從地底偷溜到地上，那可是得趕著點的，有人守著盯著呢。星夜兼程，大人都困，何況一個孩子，趙一乾憑著對一圈未知事物的新奇撐到了現在，這會突然慢下節奏……

再加上傍晚的天漸漸放黑，他就避無可避地想到了當初地下的日夜，只一熄燈就是伸手不見五指，連鬼神也未必能見，何況窄土門過不了大高個呢？

床有了，環境有了，人有了，叔應了聲好，他就抱住大牛，把行李包用臉下一墊，昏天暗地給咪上了眼，一秒入睡，睡得可香了。

打呼聲隱隱約約。

我完全沒有條件去注意到，再走遠些，就會出現的關口，相當于某個地區的入境口。

而那一覺過后，我就跟父母天各一方了。

后來回憶里，記得叔是這么交代的，那天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守衛比往常要多很多。每個過路的人都要盤問，每個過路的人都要收錢，就差沒給人剝了，事實上，也確實有人被扣下了。

原因不詳，也無法深究。

而我，我成了大叔的孫子。剛巧他也姓趙，是當地一戶有頭有臉的人家，只不過是回趟鄉下養點靈寵打發閑散光陰罷，索性帶了孫子一塊玩鬧。

不過，趙家的孫子總是要讀書作業走上正道的，所以趕著九月份開學就又回來嘍。

時間能對上，年齡能對上，最重要的是大叔確實有身為趙家人的證明，所以一路暢通無阻。

我父母是目送我遠走的，愣是沒敢吭聲，連淚都是悄悄躲人影下邊留的，可是默嘰嘰的。

現在想來也沒什么太大情緒起伏，畢竟找不著是一回事，找著了能不能接回來是一回事，接回來準不準認、能不能留下來又是一回事了。

而我也才六歲，一切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