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正愣神，身后就聽見有人喊：“四爺，等等?！?

只見豬寶屁顛顛地跑了過來，手里還拿著一捆青菜。

“四爺，我爹說了，你在城里吃不到自家種的菜，讓我給你送點來帶上?！?

豬寶氣喘吁吁地說著。

四爺掏出中華，遞了一根給豬寶：“難為你爹了，這個我就收下了?！?

說完，四爺用下巴示意陳木把青菜接過來：“去，放車上去?！?

陳木叫苦不迭地接過青菜，這倒不算事，問題是沒車啊，放哪兒呢？

“讓你把車開進來，你偏要停前面公墓那兒，快去，把車取來。我在這兒和豬寶大侄子嘮會兒?！?

四爺爺給了陳木一個眼色。

陳木立即明白了過來。這老頭，死要著面子呢。

也罷，自己先離開，等他把豬寶打發走了再想辦法。

陳木答應了一聲，提著青菜往公墓那邊走去。

公墓很冷清，破舊的門樓邊，只有一家低矮的冥店，門前放著草紙和花圈。

陳木站定在冥店前，心想，就在這兒等他吧。

“小伙子，想買車還是買房？”一個老婦人蒼老的聲音響起。

聲音是從冥店里傳出來的。話音剛落，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婦人，蹣跚而出。幾根零亂的花發垂在了臉前，遮住了一雙渾濁的眼睛。

買車？買房？

冥店確實有紙扎的車和房，但這也能算買車買房？

“現在人吶，活著都時興這個，死了肯定也想這樣。要不，買一套房吧，我再送你一輛車。這樣，你就有車有房了。再也不用為生活奔波了?！崩蠇D人像是和陳木在聊天，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陳木不禁被老婦人的認真逗笑了。

自己就算是想買，也不會去買這紙車紙房吧。

“阿婆，這車和房買回去都能用得上吧？”陳木正閑得無聊，和老婦人逗個趣，打發一下時間，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別人用不上，你還用不上？”老婦人突然站定，渾濁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陳木心中一凜，這是話中有話?。骸鞍⑵?，你這是什么意思？”

“哼哼，別人認不出你，我在這兒這么多年了，會認不出來？”老婦人搖了搖頭，指了指身后的公墓：“我天天和你們打交道，心里清楚著呢?！?

“……”陳木明白了，老太婆是真的認出自己是個魂了：“阿婆，這車我買了，真的能用？”

“燒了，就是你的了?！崩咸耪f完，又彎下腰，開始在紙扎堆里翻找起來：“這是奔馳，這是奧迪，這是啥？哦對了，叫法拉利。來一輛吧。聽說好用?！?

最后，陳木選中了一輛Q7，按理可以選更好的，但他覺得在夢里，還是不要太張揚。老婦人想得更周到，把車賣給了陳木后，還免費送了一部最新款的IPHONE。

“那錢，怎么付？”陳木有點不忍心讓老婦人收了錢，最后只是一場空歡喜。

“不礙事的，你欠下的債，最后總是要還的?！崩蠇D人擺了擺手。泛黃的指甲里布滿了污垢。

紙質的Q7在火光中漸漸化為灰燼。

陳木轉回頭，一輛高大的黑色Q7就停在了自己身后。

老太婆見怪不怪地轉身又慢慢進了冥店。再無聲息，仿佛進入了自己的墳墓。

陳木提著青菜上了車，啟動，加速，一氣呵成。IPHONE還自動啟動了導航系統。陳木認識路，拒絕了導航的自作多情。

原來夢境還有這樣的神操作，要當一個合格的潛夢師，路漫漫啊。

Q7停在了四爺的面前，陳木下了車，幫四爺打開車門，像電影中一樣，用手擋在車頂上方，做了個請的姿勢：“四爺，走吧！”

四爺只愣了愣，就端著架子答應了一聲，準備上車

豬寶的眼都亮了：“四爺，這可是好車??？這得多少錢吶。”

“回吧，把你爹照看好，他才是個有福之人。”

“四爺您走好，哪天空了回家來喝酒?！必i寶答應著，艷羨的眼光仍然停留在車身上。

四爺沒好氣地拍了拍車，發出呯呯的響聲。

陳木有點當心，四爺爺可別用力過猛，把扎車的紙拍碎了，那就太尷尬了。好在，沒發生這樣的杯具。

“告訴你，好好過日子比啥都強。車再好，也是一堆廢鐵?！彼臓斉瓪鉀_沖地說完這句，揮了揮手。

陳木領會，開著車加速離開了村口。

車在路上行駛，很平穩。四爺靠在后座上，一直沉默著。

陳木還在思考這夢中買車的蹊蹺。如果夢境里可以自己動手，那會不會讓潛夢變得更高級一點，可以自己營造夢境，讓一切變得可控？

不得而知。但至少下次可以一試。

如果成功了，夢境將由潛夢師主宰，那時候，托夢將是一次革命性的突破。就像人類實現了大哥大向智能手機的進化。

后座的四爺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老板，難為你了?！?

陳木還停留在探索的興奮中：“沒事，您開心了，我也開心?！?

“村里每個人都認為我有福氣。因為我的兩個兒子都有出息了，都留在了大城市?！?

“那是好事啊，你也應該開心?！?

“其實，我是挺開心的，哪有父母不盼孩子好的？可是，城里生活壓力也大啊?！?

“嗯嗯，有壓力就有動力?！?

“老大兩個人都吵著要把我接到城里去住。唉，我也難啊。”

“四爺，您這凡爾賽修辭手法學得不賴??？”

“啥？”

“啊，沒什么，您繼續。繼續幸福地訴說您的煩惱?！?

“幸福？幸福都是演給別人看的，我受點罪沒什么，我怕人家指著我家兩個小子的脊梁罵啊。”

“四爺，你這么說我就有點不懂了。兩個孩子懂事，接你到城里，有錯嗎？”

“錯是沒錯。老大住上海，偏要接我去南京住。老二住南京，偏要接我去上海住。你說我該怎么辦？”

說到這里，四爺又深深嘆了口氣。

前面一個急轉，陳木的方向差點沒打過來，迎面一輛車呼嘯著擦肩而過。

陳木嚇出一身冷汗。這個四爺，說話比剛才的這個彎轉向還急。

這就是兩個不孝子唄，還說得這么委婉。

“四爺，那您這趟來是想干嘛？”陳木握緊了方向盤，可不能再分心了，要不然報銷在潛夢的路上，還真不劃算。

“你幫我把兩個小子都叫到醫院來，說，我要立遺囑。”

“喲嗬，大爺還有不少財產呢？他們的電話有嗎？”

四爺從兜里掏出一個破舊的電話本，遞給了陳木。

幸好有了IPONE，陳木照著兩個號碼撥打了過去，聽到的都是不耐煩的聲音。但聽陳木說老爺子快去了，要立遺囑，才勉強答應了。

陳木在醫院附近找了一間小飯館，要了包廂，讓廚房把帶來的青菜加工一下，又點了幾個菜，要了一壺酒。

給四爺的兩個兒子發完定位和包廂號，一老一少，就著家鄉的青菜，對飲了幾杯。無限唏噓。

日漸西斜，陳木算了算，兩個人也應該要到了。

果然，不一會兒，四爺的兩個兒子邊走邊吵著進了門。

從兩人的吵鬧聲中，能聽出來，老大在樓下等了老二多半天了。因為兩人誰也不放心誰先見到老父親，怕對方會偷偷哄老爺子的錢。兩人當面，這才公平。

陳木當時就恨不得將兩人從包廂踢出去。但這是四爺的夢，自己只是個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