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魂是什么意思？”陳木追問道。

“沒讀過書嗎？從字面上理解唄。”老王打了個響亮的飽嗝，不停地嗅著鼻子，仿佛在尋找著什么。“呃……那個你帶煙了嗎？要不，你先借我五十塊錢，我去隔壁買包煙？”老王的笑容里有了一絲諂媚。

陳木掏出五十塊錢，老王開心的接過去。

“兄弟，以后我一定會還你的。”說完，老王就匆匆地往門外走去。

打狗的肉包子，還指望能還上？陳木心里像明鏡似的，老王的這一套是他們這行里最低端的套路了。但也正因為這樣，才證明這人簡單，想要的都在明面上，相處起來不累。要不，怎么混到今天還在街道辦事處呢？

餛飩確實很香，陳木并不著急，慢慢地享用著。

老板老付大約四十歲左右，坐在收銀臺后，削瘦，陰郁，漁鷹一樣的眼睛，盯著店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

幾個孩子更不敢偷懶了，干活都是一路小跑。九號送來六塊錢找零，陳木還想問一句，九號匆匆地跑開了。

吃完餛飩，額頭沁出了一絲汗珠。今天天氣不錯，溫度適宜。

時間不早了，客人慢慢少了起來。

這時，鋪里走進了一個梳著莫西干頭型的人，一看就是個社會人。這樣的天氣里，他還穿著一件貂皮大衣。更為特別的是，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個孩子。

孩子的頭上，插著一根草標(biāo)。這是要賣人吶。

剩下的幾個客人看到年輕人，也自覺地付錢離開了。

反倒是陳木，來了興趣。想不到這個世界還有做人買賣的。

“喲，三浪，今兒這么早？”老付看到來人，一改陰郁的表情，臉上堆起客套的笑容。

“付老板，你這才算是生意，我這不過是混飯吃。”叫三浪的人打著哈哈，順手脫下了大衣，遞給了一邊的孩子：“這不，還有一個，要不您幫著帶上？”

“可不要了，我這都七個了，養(yǎng)不起了。”老付一邊說著，一邊從柜臺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了過來：“您點點，這個月的數(shù)。”

三浪倒是爽快，看也沒看，直接將信封揣進了兜里。

餛飩端了上來。端盤子的孩子放下碗，就急急地退了回去。沒像剛才對陳木一樣，讓他先付錢。看樣子，三浪是常客。

三浪拿起湯匙，喝了一口。他身后的孩子站立在一邊，低眉順目。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只聳動的咽喉，吞咽口水。

“來點醋。”

醋就在三浪的手邊。但三浪只是用下巴指了指醋壺，自己沒動手。身后的孩子趕緊幫著拿起醋壺，往三浪的碗里加醋。

貂皮大衣掛在孩子的胳膊上，動作有些受阻。三浪趁勢悄悄地用手推了一下。

“啪”地一聲，醋壺摔在了地上。

一股酸氣在彌漫開來。

老付的眉毛皺了皺：“怎么了，這是？”

三浪卻不慌不忙地說道：“老付，多少錢，讓他賠。”

孩子局促地拿眼看著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三浪，你也知道，我這兒要不了這么多人。算啦，算啦，不用賠了。”

“那怎么行，是他打壞的東西，就應(yīng)該賠。咱們還是按老規(guī)矩，按月付唄。”

“三浪……”

“別推辭了，一瓶醋，算你五十塊錢，怎么樣，不便宜吧？下個月在他魂租中扣。”三浪哈哈大笑起來。

“不不不，這些養(yǎng)不大的貨，我真的要不了這么多。”老付急了。

三浪的臉色暗了下來，突然起身，狠狠地給了一邊的孩子一巴掌：“還不快求求老板收下你。要不然，你拿什么賠人家？”

孩子挨了一巴掌，遲疑了片刻，先小心地將貂皮大衣放在了一邊的椅子上，然后，向老付鞠了個躬：“老板，你行行好，就把我買了吧，我保證會幫你好好干活的。”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沒錢賠，就只能讓他留在這兒，要不，你把他打死吧。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對吧？”三浪說完，一臉的得意。

孩子一聽這話，低下的頭埋得更深了。

兩個大人之間的交易，夾在中間為難的是孩子。

“老板，這錢，我?guī)退r。”陳木起身將五十塊錢遞了過去。

陳木并不是想多管閑事，只是覺得息事寧人，也好和街坊們認識一下。

老付沒接，看了看陳木。心中暗想，這哪兒來的愣頭青，這哪里是錢的事！

“想不到槐樹街還能遇到好人。好！好！好！”三浪打著哈哈看向了陳木：“這位兄弟，是個生面孔，不知在哪兒發(fā)財？”

“莊周亭。”陳木將五十塊錢放在了桌上，伸手將那孩子拉到了一邊。

“啊，原來是剛來的新老板，久仰，久仰。既然這事你出了頭，那這孩子就歸你了。”三浪沒有了剛才跋扈的樣子。莊周亭的老板，肯定是個有點來頭的人，所以暫時放低了姿態(tài)。

這算什么買賣？強買強賣？陳木也根本沒想過要買個孩子帶回去。

“我要一個孩子干嘛呢？”陳木反問道。

三浪拿下了孩子頭上的草標(biāo)：“留下吧，你心這么好。一個月只要八百塊錢。花不了你多少錢的。我算算看啊，最多，還有十個月，他就得走了。”

這個孩子只有十個月活了嗎？不會吧？

陳木不解地看著三浪。

“兄弟，看來你還真是新來的。”三浪走過來，手搭在了陳木的肩上：“嬰魂是活不過十年的。你看，他都這么大了。你不是要行善嗎？那就好事做到底唄。”

陳木拂開三浪的手：“什么是嬰魂？”

三浪有些尷尬地看著自己被拂開的手：“兄弟，你能在這條街上混，也應(yīng)該打聽一下我三浪是什么人。今天，我給你個面子，你也得給我個面子。這個嬰魂，你收下，咱們就什么事也沒有。”

“我要是不收呢？”陳木有點不高興地反問道。

三浪沒有搭陳木的茬，只是冷哼了一聲，用腳踢了踢孩子說道：“你說，你該怎么辦？”

孩子剎時面色蒼白，淚漸漸地溢出了眼眶，隨后竟然從兜里掏出一柄小刀，刀尖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陳木終于明白了。

今天，如果不收下這孩子，這孩子就會死在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