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鎮(zhèn)。

薊省在大炎一京十八省中人口最少，土地卻最為廣袤。薊州鎮(zhèn)是薊省的門戶，也是抗擊北匈南侵的最前線。這里依燕山而建，又與長城相接，是一座偌大的軍事堡壘。

一隊騎兵通過甕城的城門，進(jìn)得內(nèi)城。只見這隊騎兵個個身著重甲英武無比。領(lǐng)頭的是一員老將，這老將一臉威嚴(yán)。他頭戴紅翎盔，身穿連環(huán)鎖子甲，胯下一匹汗血寶馬，腰挎斬月刀，馬鞍上掛著一柄老黃弓。

老將是薊鎮(zhèn)飛將戚承光。戚承光下了馬，上得城樓。城樓之上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

大炎朝野皆知，名震北邊的戚帥爺天不怕地不怕，唯獨(dú)怕一個人——他的老婆戚夫人。眼前五十多歲的女人正是戚夫人。戚夫人的正式官諱是：大炎威烈侯，昭武將軍，薊州鎮(zhèn)副總兵兼騎兵總制。

如果說戚承光是無雙名將，戚夫人則稱得上是邊鎮(zhèn)悍將。只要這二人在薊鎮(zhèn)開著夫妻店，北匈騎兵只能望著長城嘆息。

戚承光見到夫人畢恭畢敬的行了禮：“夫人。”

戚夫人瞥了丈夫一眼：“罷了吧，當(dāng)著這么多弟兄的面，別失了你一鎮(zhèn)大帥的體面。”

戚承光畏畏縮縮的垂手而立，哪里有剛才在馬上疾馳時無雙名將的風(fēng)采？

戚夫人屏退左右，從袖中拿出兩封信：“瑞王爺和上官首輔分別給你來了兩封信。”

戚承光問：“哦？他們信上說什么？”

戚夫人道：“兩封信中都說林山岳的兒子林謀要到張口縣做縣令。瑞王爺囑托你派一千騎兵隨林謀去張口縣赴任，今后這支騎兵要長期駐扎張口縣保護(hù)他。上官首輔則命你公事公辦，不要把朝廷的軍隊變成一個小小縣令的私人衛(wèi)隊。”

說完戚夫人將兩封信遞給了戚承光。戚承光看后說道：“朝廷里早就有人給我傳了話，說是這個林謀沒當(dāng)上內(nèi)親王，且被上官首輔貶謫到了咱們北邊。”

戚夫人道：“大帥，你得拿個主意，聽瑞王爺?shù)倪€是聽上官首輔的。”

雖然戚承光怕老婆，可在大事上還是他這個家里的男人做主。他思忖片刻后說道：“兵我是不會派的。原因有二，一是張口縣孤懸長城以北，因為戰(zhàn)亂那兒的老百姓早就遷入長城以南了。整個縣只有兩三百個流徙重犯呆在那兒。戚軍的一兵一卒都要用在保護(hù)長城以南的兩百萬薊省百姓上。我絕不會派一千多人去保護(hù)一個政斗失敗者的兒子。”

戚夫人問：“第二個原因呢？”

戚承光繼續(xù)說道：“第二個原因，瑞王爺不管戶部。我薊鎮(zhèn)四萬兒郎每月的糧草軍餉都要上官首輔撥給。你說我是得罪一個只有地位沒有實(shí)權(quán)的皇族宗長呢？還是得罪一個掐著咱薊鎮(zhèn)命脈的權(quán)相呢？”

大明九邊鎮(zhèn)，北方有三鎮(zhèn)，西方有四鎮(zhèn)，南方有兩鎮(zhèn)，東方有一鎮(zhèn)。其他八位鎮(zhèn)帥都在當(dāng)?shù)貦M征暴斂，搜刮來的財富全部用于豢養(yǎng)私軍上。那八位鎮(zhèn)帥都稱得上是當(dāng)?shù)氐耐粱实邸Ｆ莩泄鈩t不然，他從不私自征收軍餉。薊省的稅賦向來都是由地方官征收，如數(shù)交給朝廷，然后再由朝廷撥給戚承光。

也因如此，戚承光時時處處要看帝都中諸位權(quán)貴的臉色。

一天之后，薊州鎮(zhèn)帥府。

林謀和諸葛南、呂寒眉站在帥府門前。林謀剛剛讓人遞了名帖，準(zhǔn)備拜見戚承光。

不多時一名守門百戶出得帥府大門來到林謀面前：“我們戚帥爺說了，林縣令來找他要么有公事要么有私事。如果是私事，大炎朝廷有制，鎮(zhèn)帥不得私下結(jié)交地方官。如果是公事，七品縣令該找七品百戶交接。他跟你沒有公事可談。所以他不會見你。”

說完百戶將名帖遞還給林謀轉(zhuǎn)身離去。

林謀朝著諸葛南苦笑一聲：“得，吃了個閉門羹。”

諸葛南驚訝：“我只猜想戚承光會對你虛與委蛇，敷衍應(yīng)酬，不會實(shí)心幫你。沒想到他竟連見都不見你。”

林謀嘆了聲：“唉，你之前都說了，在戚大帥眼里我只是個帝都的浪蕩公子，父親政斗失敗被貶到北邊的等死之人。我這樣的人，他又怎么屑的見呢？”

諸葛南卻道：“或許戚承光不見你是怕得罪上官綾。還是那句話，你得做幾件讓戚承光刮目相看的事，他才會誠心待你。”

林謀道：“罷了，咱們這就出城去張口縣吧。”

張口縣境內(nèi)是荒涼的草原。保護(hù)林謀的黑衣內(nèi)衛(wèi)已經(jīng)回京交差，林謀這一行人只剩下了一輛馬車區(qū)區(qū)四人。馬車在草原上慢慢行進(jìn)著留下一道道車轍。

諸葛南看了看地圖：“主公，再行半天就到張口縣衙了。”

林謀感慨道：“圖上所示，張口縣方圓三百里。可咱們這一路走來，一戶人家，一個百姓都沒見到。”

諸葛南解釋：“只怪那些北匈人太過嗜血。長城以北對于老百姓來說是地獄，長城以南則是太平沃土。老百姓自然都跑到關(guān)內(nèi)去了。”

妙妙對身邊的呂寒眉說：“寒眉姐姐我餓啦！”

呂寒眉連忙拿出一塊風(fēng)干肉，一個饅頭放到妙妙手里。

林謀透過馬車的車窗看著外面荒涼的景色。他心中有些失落：這么一個要百姓沒百姓，要兵馬沒兵馬的縣，談何做出一番大事讓戚承光刮目相看呢？罷了，橫豎我連死都不怕，還有什么好怕的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馬車又行了半日，終于到了張口縣治所。所謂的治所不過是幾十個帳篷圍成的小小營地。營地中央有一間土坯房，房上懸著一塊破匾，寫著“縣衙”兩個字。

林謀一行人進(jìn)得營地，不少帳篷里鉆出許多衣衫襤許的人，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們。這些都是流徙到此地的重犯。

一行人來到土坯房門前。林謀苦笑一聲：“這.....就是縣衙？”

諸葛南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主公不必在意。”

縣衙中坐著一個穿著臟兮兮的棉袍的老頭。老頭見到林謀，高聲道：“本官是此地縣令劉廣茂。你們是什么人？”

林謀拱手：“在下新任縣令林謀，奉旨前來接任。”

劉廣茂失聲狂笑：“哈哈，終于來了替死鬼啦！我劉廣茂終于熬過了這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