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餐廳
原本梁墨想坐大堂的,硬生生被許硯擠到了最里面的包間里。
這家餐廳要不是梁墨帶來的,他肯定轉身就走!因為周末餐廳離喻疏白心理治療辦公室只有一條街的距離。
還坐大堂?這不是明擺著讓他看見來打斷他們兩個嗎?
“吃竹筍嗎?”
許硯沒好氣道:“你還知道你損啊?”
“……”
她撐著嘴角笑笑,好,她不生氣。
“那涮羊肉呢?”
“所以你就拿我開涮?”
“……”
梁墨啪的一聲把菜單扔在了桌子上,繃著臉說道:“還吃嗎?我看你本來就不想吃,想讓我吃一肚子氣是吧?”
許硯被嚇了一跳,她只要再問一句他就會說好的。不都是再一再二不再三嗎?怎么到她這里就只到二了?
“吃涮鍋吧。”他小聲說道。
梁墨撐起了菜單擋在眼前,偷摸笑了下。
老虎不發火真還當是病貓了!
她在涮鍋的那幾欄將要吃的菜畫了勾,遞給了服務員。
許硯看她還板著臉,哼哼唧唧道:“我還不能生氣了?”
“能啊?”梁墨把二郎腿翹上,一臉嚴肅地看著他,“當然能啊!”
剛說完她就笑了下,“你今天說的話倒是把我繞暈了,我現在正在理清楚到底是哪一步我錯了,所以你現在最好趕緊把氣撒完,如果我理清楚了,可能就不只是涮鍋了,該真的涮你了。”
許硯喉結不自覺滑動了兩下,他還真相信她說的話。
早上那些話他本來就是鉆空子,實際上還真是他不對。
“你先別想了,我錯了還不行嗎?”許硯拿出來一張照片雙手奉上,“就看在我們曾經是院友的份上。”
“院友……”梁墨有些抽搐,“你還挺會攀親的。”
她把照片接了過來,上面是十幾歲的梁墨和十幾歲的許硯一起拍的合照。
左邊是許硯,他穿著白色的毛衣,眼神有些疏離,像是不小心瞥了一眼鏡頭。而右邊的梁墨表情雖然沒有許硯那般厭煩,但是也差不多,板著臉,眼神疏散,沒有焦距。
“我小時候是這樣的嗎?”
梁墨的性格屬于外向開朗的,偶然有些多變。
但是再多變,也不會是這種行尸走肉般。
“那時候你已經被注射致幻劑了。”許硯想著她以前,笑著說道:“以前的你可真是個小仙女啊!什么都會。”
梁墨示意他繼續說,她想知道自己剛入院時的樣子。
許硯:“那時候啊!你可聰明了,會寫書法,會彈琴,會作詞,會畫畫……”
*
愈元住院部外養了一棵四季常綠的榕樹,夏天的時候會很多人都會在它底下乘涼。
愈元醫院是喻清風創建的私立醫院,每年招收的病人不多,基本上隔好多天才會來一個人。
喻清風和愛尋孤兒院的院長曾是同學,那時候院長因為許硯被查出來有暴力傾向所以通過這層關系把他送來了愈元醫院。
在他來的第一年,他把給他注射藥物的醫生護士揍了個遍,每天都得要好幾個健壯的保安把他按住,護士給他注射鎮定劑以及針對暴力傾向的藥物。
因為他不定時發瘋,有時候還毆打其他病人,就把他安排到了住院部B區二樓。
那樓層里一個人都沒有,樓梯處還安著鐵門,每個玻璃前都被按上了防盜鐵欄。
一開始,他想逃離這里,每天都會別防盜欄,想著有天可以跳窗出去。在被抓回來的第五十八次的時候,他放棄了,開始安安生生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配合醫生好好看病,配合護士好好吃藥。
在他來到這里的第二年,五月。
他在護士打完針后在她不注意的時候把針頭藏了起來。
對于他來說,前十五年的孤兒生活已經很苦了,但是這一年的精神病院生活徹底讓他沒了生的意念。
一年以來,除了那幾個護士,他都沒見過什么人,也沒跟什么人說過話。
就在他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地想要用針頭劃過手腕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騷動。
他通過門上那塊玻璃朝窗外看去,來來回回有好多個人,他這一年以來都沒見過這么多人。
他把針頭放下,慢慢朝門那邊走去。
那是他第一次見梁墨,她穿著米白色的連衣裙,外面套著淡黃色的小褂,腳上穿著白色的長襪,以及黑色的短靴。
她散著頭發,發梢到肩膀,內扣著,還剪著空氣劉海。
他從來都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小女孩,像天使,就這樣來到了她的身邊。
周圍的護士嘰嘰喳喳地說著,她垂著眸子,時不時扇動著睫毛。
后來他才知道,她就住在隔壁。
“你好,我是梁墨。”
她笑著沖他打招呼,與周圍護士對他的那種懼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年多不曾說話,現在竟不知要回些什么。
其中的一個護士把她送回了房間,許硯看了看,211。
他在回去后就把藏起來的那個針頭丟在了垃圾桶里,被尋來的護士長發現,罵了給他注射藥物的護士一頓,他十分開心,并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是因為在他生命的盡頭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天使把他拉了回來。
那天之后,許硯就經常找梁墨聊天。
梁墨的家教很嚴,她的父親教她寫書法,她的母親是個小眾畫家,經常教她畫畫。她的脾氣很好,每次見到他都會笑。
他有好幾次沒忍住和醫生護士動了手,她都來幫他擦藥,還跟他講道理。
為了讓他心里不那么煩躁,她開始教他素描,在那段時間里,梁墨畫了無數的許硯,許硯也畫了無數的梁墨。
他們有個約定,只要他一打架,事后必須承認錯誤并抄寫鋼琴譜十遍。
梁墨想到他不認識琴譜等于白抄,就開始一個一個音符地教他識譜。
那段時間,是許硯這十幾年最開心的時光。
但是對于梁墨而言,那段時間也許是最痛苦的吧。在每個夜晚,他就跑到了梁墨的房間外,從門上那塊玻璃看過去,她每次都在哭。
聽說,她的父母前不久去世了。
直到蘇兢的出現,她雖變得不那么生動活潑,但她也不會在夜晚獨自悲傷,他想:這還挺好的。
如果再來一次的話,他也還是會選擇瞞下去。
*
梁墨抿了口水,父母去世的時候?她已經忘了。
直到現在,她不回清城,最大的緣故應該就是害怕面對已經失去父母的現實吧!
“我和蘇兢基本上沒過節,致幻劑的事肯定有疑點。”梁墨握著手里的瓷杯,拇指上下蹂躪著,猛然看向他,問道:“蘇兢當年是被誰舉報的?你知道嗎?”
許硯搖了搖頭,“當年,我還在愈元,你出院之后她就被逮捕了。不過說來也奇怪,當年這么大一案子,所有的消息竟然一夜之間都被壓了下來。”
這個梁墨懷疑過,她的背后肯定有人。
“這個人既然能翻云覆雨,你確定還要查下去嗎?”
梁墨掃了他一眼,站了起來,彎腰拿起包,俯視著他,說道:“你覺得,我既然回了國,那人還會坐視不管嗎?”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抓著門柄停了下來,片刻,她扭過頭,聲音低沉而平靜,“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躲或等這兩條路的。我不喜被動,羽翼豐滿,我必反擊。”
“是么?”許硯看著緊閉的大門,眼底流淌著笑意,“墨墨啊墨墨,我早就說過了我們是同一類人。”
他倒著眼前的白酒,唇角雖然在笑,但眼神深處藏著一絲狠厲,“所以,羽翼已滿,我也該好好反擊了。”
梁墨剛出了旋轉門,就和直面走過來的喻疏白碰了上。
梁墨被他嚇了一跳,差那么一點就撞進他的懷里。
“你怎么在這兒?”
梁墨退了一小步。
喻疏白看向里面,大概猜出了里面是誰,低頭看向她,“來這里吃飯。”
“愈元不在這邊啊?”
“……”喻疏白眉眼帶笑,謙和儒雅,“你似乎忘了我這里還有一家心理咨詢室。”
梁墨倒是沒注意這一點,當時也就順路來到了這家餐廳,倒是忘了這一回事了。
“那你先去吃飯吧,我走了!”
在梁墨錯過去的時候他順勢牽起了她的手腕,眼眉輕佻,她的手腕真的好細。
“怎么?”
“你現在去做什么?”喻疏白看著她的眼睛,無形中給了她一股壓力。
“沒什么,我回家。”
“心跳過快,眼神閃爍,說謊!”
海市那件事過了這么久她都快忘了他會‘讀心術’了。
梁墨扯了扯胳膊,喻疏白本來抓著她的手就沒多用力,被她輕松一扯就扯開了。
“說實話。”
梁墨:“去竹樓小塌的周圍看看。”
喻疏白看著她,一臉肯定地說道:“昨天出事了。”
梁墨點了點頭,他繼續問道:“怎么了?”
“我昨天在家的時候發現有人偷拍。”梁墨補充道:“他并不是小區住戶,今天查監控的時候擋的太嚴實,看不清楚臉。”
喻疏白點了點頭,“所以,你現在去調小區周圍的監控?”
梁墨點了點頭,“至少先弄清楚那人住在什么地方,那人肯定是沖我來的,梁遂還在家里,我得盡快抓住他。時間長了,可能會對梁遂不利。”
“我跟你一起去。”
喻疏白抓起她的胳膊就往車里拉,等到梁墨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坐進了車里。
“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去吃飯吧!”
喻疏白偏頭看向她,“我順便去你小區周圍吃飯!安全帶用我系嗎?”
梁墨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安全帶,“我自己系就好。”
她偷偷用余光看向他,說實話,她現在并不知道怎么和喻疏白相處,尤其是今天早上許硯問她的那一堆,她為什么不怪喻疏白反而怪他到現在她都沒有理清。
再加上昨天他說的以身相許,怎么都覺得非常尷尬。
“很帥嗎?”喻疏白看了眼鏡子,“就還可以吧?”
梁墨被他說得小臉一紅,偏頭看向窗外。
喻疏白的嘴角微揚,抽空看了她一眼,她的臉和耳朵總是很好紅。
出了竹樓小塌,就南北兩條道,這里比較偏,大部分的商店鋪子都在幾百米之外,只有門口有個小賣部,小賣部的監控并沒有錄下他去了哪邊。
“有照片嗎?”
梁墨想到她讓別人截的圖,拿出了手機,遞給他看,“就是這張,特別模糊。”
喻疏白沒接反而彎腰低頭去看,梁墨舉著的手在看到他的動作時變得僵硬起來,她都能瞥見他耳后的小痣。
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好快,為了不讓他聽見心跳聲,她深吸了口氣平靜下來,不再看他,跟他一起看著屏幕。
從頭看到腳,從左看到右。
她像發現了什么,手一抖,另一只手指著那個男人左手的地方說道:“你看,這個是什么?”
“好像是個塑料袋,里面放了一個——”他又仔細看了看,提溜的是一個白色的東西,他猜道:“包子?”
不是很確定是包子還是饅頭,不過,現在好像都沒有吃饅頭加咸菜的吧?
梁墨激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走,只有路南那邊有兩家包子店。”
她把手機收了起來,走了兩步,發現喻疏白沒有跟上,轉過頭,“走啊?”
“嗯!”
【“她自然是好看的,但是在這里——”他指了指心臟,“因為是她,所以才如此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