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行不知從哪拿出一個紙包交到我手里，先前進門好像并沒有看見他拿回來，想必是早就準備好了。

“打開看看，喜歡么？”話從楚天行嘴里流出來，語氣似乎這東西是不經意間拿來給我的。

我倒吸一口氣，眼前放著的是一件疊的齊齊整整的荷葉色金絲滾邊旗袍，上面若隱若現的有些花紋，給我這個做什么？我抬起臉望著楚天行，想尋求答案。可是楚天行的目光并沒有看我，而是到柜子里又拿了一個盒子給我。

“再打開看看，喜歡么？”語氣還是一樣的隨意。

看著眼前的旗袍和黑色系帶高跟鞋，我有點摸不透楚天行的心思了。這些是最近幾年才流行起來的女子裝束，我這樣的深閨小女兒一時半會還真接受不了。難不成楚天行要我穿這個么？那怎么行，整條大腿都露著呢。

對于突如其來的禮物我并不喜歡，眉頭一點點簇成一個結。可是楚天行并沒有發現我表情的異常，繼續說道：“半個月以后，大帥要舉辦一個舞會。點名要我攜家眷去的，你這半個月就在家學跳舞吧。”

大帥？舞會？跳舞？

這三樣對于我完全太陌生了，我也從沒想象過自己有一天會見到張大帥，更沒有想象過自己會穿上這樣的衣服去跳舞。楚天行的這一番話對于我，簡直是晴天霹靂。

“來吧，今天我先教你基本步法，從明天起你就在家練習。我從沒指望你能給我爭光添彩但是也不要給我丟臉才行。”楚天行的話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很不情愿，卻已經被拉到了地中間，擺出了舞蹈的架勢。

“我從沒指望你能給我爭光添彩但是也不要給我丟臉才行”這句話整晚在我腦中回蕩著，原來我只是楚天行擺在家里欣賞的金絲雀，不能過于張揚也不能低于平庸。時而真情流露是真是假我已經分不清楚，只能機械的聽著命令，伸腳、邁步、旋轉。

在經歷了自己做飯的窘迫之后，王媽回來了。打掃煎藥，照顧得面面俱到，在吃了一周藥之后，嗓子終于有了起色，我也能發出聲音，雖不洪亮但也是比照先前有了明顯好轉了。王媽樂津津的忙前跑后，又給我買了不少滋補的食材，就那么硬生生的把我吃胖了。

“太太，還有一周就要去參加張大帥的舞會了。您的舞學的怎么樣了？那個旗袍要不要再試試，看看哪不合適？我再給你改改”對于舞會王媽比我更上心。

“不就一個舞會嘛，又不是去朝拜皇帝。王媽，你太緊張了。”這幾天我實在是被王媽吵得難受，本來才剛恢復也想多說幾句，可是又怕和王媽多說之后，她就停不住。

王媽看我并不上心，撇撇嘴：“哎呦喂，那張大帥可不就是皇帝老兒，這整個東北都是他的，不就是土皇帝嘛。太太啊，您可長點心吧。我聽說這次，華小姐也去的。”

“華小姐？這又是個什么人物？她去舞會關我什么事。”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我有點困惑，瞪大了眼睛看著王媽。

那邊王媽好像說錯話似的趕緊捂住了嘴，可在我再三詢問下，王媽還是招架不住了。

“那，那，那我說了你可別告訴楚團長是我說的啊，不然他一定得生我氣。”王媽戰戰兢兢的說。

我心想：這個王媽啊。接著，開口說：“放心吧，我不說。退一萬步說，您也算我們的長輩，他楚天行還敢把你怎么樣啊。”

王媽又猶豫了一會，才把這位華小姐的事情說了出來：“我也是聽我兒子說的，這位華小姐她是朱師長的表妹，留洋回來的。都十八了也不說張羅個人家，還整天說些什么自由戀愛的混話，她這一自由就自由到楚團長頭上了，隔三差五的去軍部找楚團長。也不知道害臊，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竟往男人堆里跑，按說原本這倆人呢相處的好好的，可是楚團長不知道為什么……”

看王媽說不下去了，我也明白怎么回事，接過了話茬：“不知道為什么娶了我是不是？”

王媽看著我，不好意思的一笑。

看來這一次的舞會，還要面對這么一位跟著楚天行曾經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華小姐”。對即將到來的舞會，我也開始有點期待了。因為不能說話，我從沒問過楚天行關于他的父母家世，又是為什么當兵，現在又多出一個“華小姐”的故事，我頓時覺得，楚天行對于我就是個謎。可是他有知道我多少呢？

最近楚天行回來的總是很晚，常常是我已經睡了他才回來，我還沒醒就又走了。但是每天醒來，我總會發現房間里有了他回來過的痕跡。比如說留了換下來的衣服，或是桌上有多了杏仁糕等等細小的變化。

不知不覺的，就到了舞會的日子了。我心里又忐忑又緊張，掏出楚天行買的旗袍穿在身上，王媽已經把旗袍的開叉縫了又縫，可我還是覺得整條腿露在外面實在太叫人難堪，而且高跟鞋踩在腳上也不如布鞋來著走的穩。

所以，在王副官的汽車已經等在樓下的時候，我決定穿著平時的衣服去。雖然這個決定嚇壞了王媽和王副官，但是總比當眾出丑強多了。

“走吧”我上了車對著王副官說。

王副官暗暗嘆了一口氣，動作不大，卻被我盡收眼底。

舞會在張大帥的小公館舉辦，走進小公館才發現這座建筑富麗堂皇，四周林木藏盛，樹蔭下的草坪里還當著秋千。四月份寒氣剛剛退下去，就有爭春的花已經開了。沒有亭臺樓榭，但是整體的西洋風格卻是美不勝收，內部的裝飾也是奢侈豪華，觥籌交錯間盡顯上流社會的　紙　醉　金　迷。雖然是在東北，可卻讓人產生了一種身處在繁華大上海中的錯覺。

看我并沒有穿新買的旗袍，楚天行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你怎么這身打扮來的，我不是給你買衣服了么。”

面對楚天行的發問我只好實話實說：“我穿不慣，露的太多，而且那鞋也走不穩。”

“哎呀，這位就是楚團長新過門的太太吧？”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再看眼前的這個女人，一身裁剪得體的寶藍色旗袍把身材顯現的　凹　凸　有　致，水汪汪眼睛像鑲嵌在那張瓜子臉上似的，此刻她瞪著這雙呼扇呼扇的大眼睛望向楚天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哦，是。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太太韓心蘭。心蘭，這位是……”

“我叫華依依，是一名報社記者，也是天行的好朋友。很高興認識你。”不等楚天行說完，華依依大大方方的伸出手。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笑著伸出手附和，但是在我握住這個女人的手的那一刻，我明顯感受到從她手上傳來的敵意。這個女人她恨不得把我當場捏死。

“楚團長，我能請你跳支舞么？我想你夫人應該不會介意吧？是吧？楚太太。”華依依看著我，嘴角勾出一個鄙夷的笑容。

“不介意不介意……”還不等我說完，華依依拉著楚天行走了。

我的心里莫名升起一種挫敗感，也許王媽說的對，我應該穿那身旗袍。至少我不會像現在一樣看起來和這個舞會格格不入。

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舞池里人翩翩起舞，而從我身邊路過的人都要回頭看一眼土氣打扮的我，紛紛猜測著這個女人是誰弄來的。但是我已經無暇顧及那么多，看著華依依把頭伏在楚天行肩上，我真是又急又氣。

“小姐，我能請你喝一杯么？”一個男人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循著聲音看去，卻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這個人他不是……？他怎么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