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新十二年的冬天來得有點早,一入十月,初雪已至,然而這并沒有阻擋江湖豪杰們的熱情,這一年的江湖格外熱鬧。先是九月底,新近成名的大俠天罡劍龍劍云廣邀師門好友,借搜捕兇犯李玄池之名,將七星盟的分舵沿江連挑十余處,打的七星盟銷聲匿跡,而后李玄池卻突然放出風聲,要在衛陽城外的鳴丁山約戰龍劍云,時間就定在十月十五!
丹慶一座大宅內,龍劍云把戰書拍在桌子上,止不住的冷笑,他回頭問旁邊的侍從:“查到送信人的去向了嗎?”侍從垂手答道:“啟稟少主,沒有!我們硬攔不成,派人跟了兩條街就跟丟了!”龍劍云聽完,勃然大怒“廢物!抓不到李玄池就算了,連個送信的都攔不住!要你們有什么用!”
“師弟切勿動怒。這樣看來,李玄池那廝似乎還有幫手,不可亂了分寸,讓他們有機可乘啊!”說話的人一襲灰衫,其貌不揚,中等身材,并不引人注目。龍劍云聽了,趕忙躬身垂手:“是,師兄!”
原來這人就是龍劍云的師兄,云下三劍之首的追云劍雷天諭,他沉思片刻:“他既然敢下戰書,就說明已有萬全準備,不過這動作未免也太輕視我們云下三劍了!龍師弟,你派其他人先行趕往衛陽鳴丁山打探情況,我們等韓師弟到了再徐徐動身,順便做好準備!”
十月初十,衛陽城內已經多了很多扎眼的人物,大都面相兇狠,帶著各式各樣的兵刃。衛陽本就邊陲小城,哪見過這個陣仗,一時間搞得城內人心不定,府衙也隨即加強了防備。
到了十五這天,臨近中午時衛陽城外的官道上,出現一隊十余騎的人馬,領頭的赫然就是追云劍和天罡劍兩人,這隊人全部身穿月白長袍,長袍繡著藍邊,手執利刃,騎著高頭大馬,面色深沉,從城中穿城而過,直奔南面的鳴丁山。
鳴丁山草木豐茂,山勢平緩,甚至可以俯瞰城內,故而北坡建有一營地,常駐有一隊衛兵巡視,以防外敵偷窺。追云劍帶著溪云小筑的人繞過北坡,來到東面,雷天諭問身邊的人:“周圍發現李玄池的蹤跡了嗎?”“還沒有。”雷天諭點點頭,“我們上山,靜候這賊子出現。”
天過午時,雷天諭龍劍云等人在山頂靜坐,這里山石雜亂,他們清出一塊空地席地而坐,似乎入定了。忽然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陣清越的山歌:
長戟亂,旌旗殘,
半抹殘陽斜掩,
鐵甲四碎青鋒斷,
戰歌又繞狼煙。
蒼生劫,英雄血,
一杯濁酒清冽,
白骨堆得青史列,
孤冢獨伴冷月。
自古江湖多豪杰,
得傾滿腔碧血,
了卻君王天下事,
換得雄關如鐵。
歌聲唱罷,一個人影徐徐從山路上走來,雷天諭等人睜開了雙眼,緊盯著來人。只見來人頭戴斗笠,一身灰色道袍顯得有些破舊,身材頎長,眾目睽睽之下絲毫未顯慌亂。
來人走到眾人身前丈余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隨手摘掉了斗笠,露出了一張略顯稚嫩卻堅毅的臉。龍劍云見狀低聲對雷天諭說:“師兄,的確是李玄池,我記得他的長相!”雷天諭點頭,向著李玄池揚聲道:“此歌可稱激昂,可惜從宵小之輩口中唱出!閣下膽子不小,竟還敢前來送死!”
李玄池聞言,輕輕一笑:“此歌乃是小可師尊舊時所作,承蒙夸獎。在下并未做何傷天害理之事,有何不敢露面?之前不過是去尋找能證明在下清白的證據去了,故而并未露面。”
雷天諭聽了問道“哦?那可曾找到證據了?”
李玄池無奈的搖搖頭:“可惜并沒有。”
旁邊龍劍云聽了勃然大怒:“你這廝實在可惡,之前便幾次三番欺騙于我,現在又鼓動如簧巧舌還想要戲弄我等嗎?!雷師兄,不要和他廢話,這次我定要擒他歸案,之前讓你僥幸逃脫實乃我生平之恥,這次我定要將你擒拿歸案!”說完,一聲龍吟,長劍出鞘,身如蛟龍襲向李玄池。
李玄池見狀,不敢怠慢,劍光閃動間寒星已出鞘,雷天諭等人不提防被晃的眼前一花,再定睛觀看時,二人已經戰作一團。
龍劍云一手持劍,一手負在背后,信手而攻十分瀟灑自如,李玄池則凝神應對不敢有半分大意。龍劍云嘴角一撇冷笑一聲:“你我二次對敵似乎與之前沒有什么不同,你若現在俯首就擒,我還可手下留情,否則刀劍無眼,休怪我心狠手辣!”李玄池聽了,哈哈大笑,更不多言,只是一個勁的搶攻。
龍劍云接了幾招顯得有些不耐煩了,招式一變,拿出了師門成名絕學:混元天罡劍法,霎時間,場內劍氣縱橫,龍劍云的劍似乎變成了一個氣團,將李玄池卷裹了進去。旁邊的雷天諭無奈搖了搖頭,這位師弟論武功自然是一等一的天才,只是這脾氣未免有些桀驁自負與喜怒無常,不過對面是個奸詐之人也就無所謂了。師門這混元天罡劍法,靠的是混元天罡勁御劍,共分上三式中九式下十八式,還有散式六式,共三十六式,招招相連環環相扣,一旦用出則滔滔不絕威力無窮,看樣子師弟動了殺心,恐怕這李玄池今日在劫難逃了。
那邊李玄池也感覺到了劍勢的變化,心中暗怒,上次只因心存僥幸,未盡全力相搏,被他連刺十余劍,這次他又欲以此劍法來取自己性命,當真是視自己如無物。李玄池不再猶豫,劍勢一變,直走中宮,變為兩儀劍法。兩儀劍法是道教入門劍法,也是最難精通的劍法,練至精深處奧妙無窮,面對天下萬般劍法均有破解之道。兩儀劍法講究陰陽相生剛柔并濟,擅長借力打力,面對剛猛的混元天罡劍正好發揮長處。
龍劍云本以為自己劍招一變,對面就會手忙腳亂,疲于應付,沒想到李玄池施展兩儀劍法依然攻守得法,在自己縱橫的劍氣中竟然進退自如,不由得有些肝火上升。
雷天諭看著場中的變化,不由得感嘆:“這李玄池年紀輕輕就對兩儀劍法有如此領悟,實在可以稱為奇才,必然有名師指點,可惜人品不端,實在是可惜啊!”
龍劍云拿出得意絕學竟然還久攻不下,又聽到師兄如此感慨,不由得大為光火,招式一緊,拿出了三十六式中的上三式,這是極為狠辣的招式,溪云小筑傳授時都要叮囑不是深仇大恨或是窮兇極惡之徒,不可輕用此三式。此時龍劍云正是發怒欲狂的時候,就沒了那么多顧慮,所有狠辣招式接連使出。
李玄池身在劍勢中感受格外明顯,見到龍劍云殺招頻出,無奈之下只得準備搏命了,只見寒星劍如同化作一道星光在他雙手之間流轉,恢弘正氣的兩儀劍法與陰狠的反手兩儀劍交替使出,硬是在龍劍云如怒濤般的劍勢中護住了自己。龍劍云雖然為人略有輕狂,可腦子并不蠢,見狀并未再急躁,而是靠自己深厚的內力處處壓制李玄池,終于,李玄池內力一滯,一劍封偏,龍劍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式劃江成陸,長劍如毒蛇般直襲李玄池左肋,李玄池側身急扭,長劍急封,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火星伴著一道血箭散落,李玄池疾退數步,左肋處仍是多出了一道傷痕,瞬間已是血流如注。
此時,天色漸變陰暗,天上竟是細雪夾著絲絲雨滴紛紛落下。李玄池瞄了一眼自己的傷口,似乎并未在意,挺直身軀,對著龍劍云傲立而視,龍劍云劍勢不停輕輕一點地,整個人借力而起,一式指地成鋼向著李玄池兜頭罩下,整個人如怒龍般似要擇人而噬。李玄池面無懼色,將寒星舞成一片光團,迎面而上,幾聲尖銳的響聲過后,兩條人影閃落兩旁,李玄池右膀多了一道傷口,發髻也被削飛,而龍劍云右手小臂也見了血跡。
幾招下來,李玄池已經落了下風,一則內力不如對方,二則劍法確實不如對方兇狠,李玄池收劍背后,持劍的手還在微微顫抖,剛才的比拼已經受些許了內傷,他心知不可再硬拼了,于是長身而起,大笑兩聲,對著龍劍云說了句:“也不過如此,龍兄可奈我何?”言罷,道袍迎風飄飄,向著山下如流星般急墜而去。
那邊龍劍云右手不過受了些皮外傷,被李玄池這樣一譏諷,立馬火冒三丈,如餓虎撲食般起身就追。與此同時,雷天諭手一揮,身邊的溪云小筑的弟子們也都起身四散而開追趕,分不同道路開始追擊包抄。
李玄池順著山路飛奔而下,忽然周圍草叢中站起十余個身影,將他團團圍住,這些人皆是身穿月白長袍,遠處樹上也躍下一人,同樣身穿月白長袍,手中一柄華麗的長劍,頭發并未扎束,隨意的披著。長發之人年紀甚輕,臉上滿是笑意,對著李玄池說:“在下溪云小筑玉雷劍韓千意,在此恭候多時了,閣下還是在此地稍息片刻為好,我師兄馬上就趕到了。”
李玄池對著此人一拱手,說到:“韓兄久仰,只是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別過吧!”韓千意笑意不減:“閣下若是就此別過的話,只怕在下要被師兄責怪了,沒奈何,請閣下還是在此稍息片刻的好。”說完,長劍一揮,帶著眾人沖向李玄池。
就在此時,從山下延山路沖來約七八個人,領頭的是四名虬髯大漢,每人手中還提著一條鑌鐵棍。最前面的一名大漢大喝一聲:“賢侄先走!”喊完,鐵棍一輪,火雜雜搶入溪云小筑人堆,不由分說見人就砸。這名大漢內力精深且臂力驚人,瞬間就振飛了數人,后面的一名大漢見狀哈哈大笑:“老二你太莽撞了,怕是要落得個欺負小輩的名聲了!”笑完,帶著其余人也加入了戰團。
那邊韓千意詫異莫名,不知哪里殺出了這么幾個“程咬金”,領頭的四個內力之精深,比大師兄還要高上數籌,好在對方旨在攔人,并未起殺心,不然這邊弟子怕要傷亡慘重了。
正在此時,龍劍云也追擊到了,李玄池見了,大笑一聲,繼續起身向山下飄去。龍劍云無暇顧及眼前的情況,他的眼中只有李玄池一人,也跟著飛身緊追。片刻之后,雷天諭帶著其余弟子也趕到了,眼前的情形讓他們也是一驚,沒想到李玄池的幫手竟這么強。雷天諭也沒多猶豫,手一揮,率領眾人包圍而上。
這邊剛剛做好包圍圈,外圍草叢中忽然站起了幾十人,雷天諭一驚,迅速轉身凝神而立,隨時準備迎敵。外圍的這些人也是讓雷天諭一驚。外圍領頭的正是七星盟的七位盟主,依次是:轟天炮席克定、金錢龜陸無崎、金算子祁無咎、鬼斧工李無忌、玉筆客張天峰、醉笑翁陳玉鍇、笑面虎郝伯佑。席克定旁邊還站著一個人,這人衣著并不引人注目,人有點矮矮胖胖,滿臉笑意,席克定聽他耳語幾句之后,對著雷天諭拱手一禮,說到:“雷大俠,久仰久仰!在下七星盟席克定,在此有禮了。”
雷天諭掃視一眼,雖然對面七星盟單個都不是自己的對手,就算三四個圍攻也可脫得身去,可是若要一擁而上的話,自己怕是也討不了便宜,何況還有一眾弟子。也就這不一會兒的功夫,圈內也結束了,溪云小筑的眾人大部分都被放翻在地,韓千意也退到了雷天諭的身旁。雷天諭眼見現在腹背受敵,向著席克定還一禮道:“想必諸位是七星盟的各位盟主了,久仰久仰,雷某這廂有禮了。那邊幾位前輩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恕雷某眼拙,認不得各位高人。”
那四名中年大漢向著他們一拱手,其中一人說道:“我們兄弟不過山野村夫,此番為家事而來,不足掛齒。”雷天諭接到:“既然幾位前輩不愿透露姓名,我等小輩也不好追問,只是諸位皆要相助那兇徒,不怕俠名盡毀嗎?”
席克定聞言哈哈一笑:“雷大俠,我等這次非為尋仇而來,切勿多慮。云下三劍素來俠名滿江湖,我等一向敬佩,只是這次事有曲折,如今我們已探得蛛絲馬跡,雖不敢說已經鐵證如山,可是我們相信自己的判斷!不知雷大俠、韓大俠有沒有興趣隨我等一起去見證一番呢?”
雷天諭環視一周,自嘲一笑:“看情形似乎不去也是不行了,既如此,還請各位帶路。”
片刻之后,這一行人消失在了山路上。
而另一邊,龍劍云緊追不舍,跟著李玄池進了衛陽城,看著李玄池在城內左拐右竄,自己卻始終追不上,不禁萬分惱火:這賊子內功不咋樣,輕功倒是不賴,等你力竭被我追上有你好看。正想著,卻見李玄池轉到一座大宅墻外,竟然縱身而上翻墻進去了,龍劍云遲疑了一下,暗道這莫不是李玄池的陷阱?不過他倒不信李玄池能有那么多幫手,于是想著先上去看下情況,于是翻身上了高墻,俯身向院內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