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九年八月 燕京宗弼王府
哈迷蚩回到金國,正在和金兀術(shù)說起秦檜的要求。兀術(shù)聽了道:“一要我國兩年內(nèi)不南下,二要我國答應放回小皇帝。這樣做有何益處?軍師可明白?”哈迷蚩道:“岳飛是武將,位高權(quán)重,若我大金一味進攻宋朝,那趙構(gòu)便不得不一種岳飛,若我放風說想和宋國議和,那趙構(gòu)便會倚重秦檜了,到那時秦相才好下手;再則我們手中這個靖康皇帝是趙構(gòu)兄長,也是他一塊心病,若趙恒回國,那趙構(gòu)便有讓位之風險。所以趙構(gòu)最怕我們主動送回趙恒,他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那時他必然更要倚重秦檜和我們談和?!必Pg(shù)點頭道:“當初本王對那秦檜可是不薄,你看那秦檜可會盡心替我們辦事?”哈迷蚩道:“秦檜這等奸詐小人心中只有利害,沒有情義,他不會領(lǐng)當年狼主送他回國之恩,但他所以得寵,就是因為議和,而岳飛主戰(zhàn),自然是他絆腳石,他定然會盡心為自己辦事?!苯鹭Pg(shù)大笑道:“好,兩件事本王都準了,我軍正需要休整,另外順手征剿太行山八字軍賊人。另外派官員轉(zhuǎn)告宋國,靖康皇帝可以送還。還有,吩咐人把那趙恒送到燕京來,讓他吃住的好一點,別死的太快。這廢物看來還有用。”哈迷蚩聽了也笑了起來。
紹興九年九月 臨安郊外
燕青與公孫勝并馬而行,燕青笑道:“道長行蹤真是如神龍不見尾,云中偶然露爪麟,這次不是去臨安六和寺看望武松哥哥,小乙怕是還見不到道長呢?!惫珜O勝也笑道:“所謂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也,如今雷妖散仙盡除,唯陳希真一人劫數(shù)未至,這些年尋找他,每次都有人助他逃脫。而且他并不消停,幾年前助金兀術(shù)黃天蕩脫困,這次他師傅忽來道人又現(xiàn)身朱仙鎮(zhèn)指點金兀術(shù),不速速除滅,怕是禍害不小。貧道這些年忙著降妖,故此少來山寨了?!毖嗲嗟溃骸叭绱苏f,小弟倒想起附近一位高人,我等去拜訪他,或有正解?!惫珜O勝問道:“敢問哪位高人?”燕青道:“此人乃大名府人士,姓許名貫忠,兵法、武藝、謀略樣樣精通,琴棋書畫無所不曉,精通契丹、女真、黨項、吐蕃、蒙古各國語文,端的是文武全才。最難得的是深曉天下地理,曾遍游名山大川,盧員外在時都稱他“活地圖”。政和年間,曾應舉得了個武科狀元之名。然而后來厭惡官場,不愿出仕。因大名府多兵災,如今搬來這一帶。小弟當年還在大名府時,與他頗為莫逆。”公孫勝笑道:“人終一生,能純熟一技一藝已經(jīng)實屬難得了,天下竟有這等全才之人,貧道倒是要見識。”
且說公孫勝隨了燕青離了臨安,望西北小路而行。過了些村舍林崗,前面卻是山僻曲折的路。兩個說些舊日交情,胸中肝膽。出了山僻小路,轉(zhuǎn)過一條大溪,約行了三十余里,轉(zhuǎn)過幾個山嘴,來到一個山凹里,卻有三四里方圓平曠的所在。樹木叢中,閃著兩三處草舍。內(nèi)中有幾間向南傍溪的茅舍。門外竹籬圍繞,柴扉半掩,修竹蒼松,丹楓翠柏,森密前后。但見一人迎了上來,目炯雙瞳,眉分八字。七尺長短身材,三牙掩口髭須。戴一頂烏縐紗抹眉頭巾,穿一領(lǐng)沿邊褐布道服。系一條雜色呂公絳,著一雙方頭青布履。相貌古怪,風神爽雅。燕青見了忙叫道:“兄長一向可好?”那人正是許貫忠,也呵呵大笑。燕青忙引見了公孫勝。許貫忠望公孫勝便稽首拜道:“入云龍聞名久矣!今日得以拜見?!惫珜O勝連忙稽首還禮道:“貧道叨擾了?!?
公孫勝、燕青二人下了馬,走進竹籬。有童子把馬拴了。三人入得草堂,分賓主坐下。茶罷,貫忠教童子把這兩匹馬牽到後面草房中,喚人尋些草料喂養(yǎng),仍教軍人前面耳房內(nèi)歇息。貫忠攜著燕青,公孫勝同到靠東向西的草廬內(nèi)。推開後窗,卻臨著一溪清水,三人就倚著窗檻坐地。
貫忠道:“敝廬窄陋,兩位兄長休要笑話!”燕青答道:“山明水秀,令小弟應接不暇,實是難得。”貫忠又問些抗金的事。不多時,童子點上燈來,閉了窗格,掇張桌子,鋪下五六碟菜蔬,又搬出一盤,一盤魚,乃家中藏下的兩樣山果,旋了一壺熱酒。貫忠篩了一杯,與二人道:“兄長等到此,村醪野菜,豈堪待客?”二人稱謝道:“相擾卻是不當?!睌?shù)杯酒後,窗外月光如晝。公孫勝推窗看時,又是一般清致:云輕風靜,月白溪清,水影山光,相映一室。燕青夸獎不已道:“昔日在大名府,與兄長最為莫逆。自從兄長應武舉後,便十余年不得相見。卻尋這個好去處,何等幽雅!像劣弟恁地東征西逐,怎得一日清閑?”
貫忠聽了笑道:“俺又有幾分兒不合時宜處。每每見奸黨專權(quán),朝廷昏暗,因此無志進取,游蕩江河……奸邪當?shù)?,妒賢嫉能,如鬼如蜮的,都是峨冠博帶;忠良正直的,盡被牢籠陷害。小弟的念頭久灰。二位兄長到功成名就之日,也宜尋個退步。豈不聞飛鳥盡,良弓藏。便如你說的岳元帥,將帥中抗金功勞可謂守衛(wèi),如今再不知自保,只怕滅門之禍不愿矣”燕青驚道:“兄長真是高見,鄙寨皇甫大夫曾幫助岳帥治療眼疾,回來也曾擔心岳元帥為人太過剛直又手握重兵,擔心他將來得罪朝廷佞臣。李牧之禍不遠。不敢請問兄長,岳帥如何做才能自保?”貫忠笑道:“岳帥不是李牧,今上絕不會疑他通敵,但今上擔心金人送回靖康皇帝,自己皇位不保,故此不愿北伐。岳帥若想自保,上策交出所有兵權(quán),歸鄉(xiāng)可安享富貴終身;下策進退戰(zhàn)和完全聽從朝廷,自己少發(fā)議論。但岳元帥把精忠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怕是做不到的?!毖嗲鄧@息不已。
貫忠又對公孫勝道:“適才如道長所言,那瘋僧真是深不可測,下次遇到絕不可招惹。”公孫勝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那位高僧已經(jīng)對我手下留情了,貧道就是把那天書三卷全都了悟,也絕非他對手。只是不解這位有道高人為何護著陳希真這妖孽?!必炛业溃骸暗篱L自己也說過,法術(shù)玄妙不可輕易動用,只有人力窮盡的危急關(guān)頭方可使出,否則定有天譴,陳希真師徒已經(jīng)遭了惡報。那也就是說自古玄修之人不可憑神通妄為。那位高僧阻擋公孫先生,必有他的緣由?!惫珜O勝點頭稱是。
燕青問道:“如今金人在朱仙鎮(zhèn)折了大將金彈子,拐子馬被破,喪師數(shù)十萬。但宋主不知進取反命撤軍,兄長看日后兩國形勢如何?”貫忠道:“金人發(fā)跡于化外窮苦之地,知道沒有退路,凡遇強敵拼死征戰(zhàn),上下一心,故此滅遼降夏,攻破開封勢不可擋。但金主無遠略,將帥不能制止兵士害民,打的勝仗雖多,卻不能服中原人心;如今離靖康已經(jīng)十余年,金人第二代開始在城內(nèi)享樂,再往后一代接一代戰(zhàn)力會大大下降。滅宋良機已經(jīng)失去了;再說如今宋主只圖偏安茍且,更不會去吧北伐得罪金人,所以兩國出路早晚要和談,可以保得數(shù)十年間無事。只不過宋主必然干出給人家納貢稱臣的無恥勾當?!?
燕青點頭道:“后面我要去見岳元帥,該怎樣說?”貫忠道:“北伐已經(jīng)注定不行了,朝廷不發(fā)糧草,大軍如何作戰(zhàn)?所以賢弟不必勸岳帥被罰之事,倒是金軍如今和緩,必然在黃河北岸鎮(zhèn)壓義軍,倒請岳帥留心?!毖嗲囿@道:“不是兄長提醒我還忘了,如今我山寨史進頭領(lǐng)表弟史斌就在太行山抗金,須把他救出來。待我稟明岳元帥?!比吮闳绱苏勑┪渌嚤?,兩國軍事,不覺上火,酒菜已畢,童兒又倒上熱茶。三人一直聊到深夜方睡。
紹興九年九月 臨安皇宮高宗寢室
趙構(gòu)一個噩夢驚醒過來,旁邊侍寢的吳皇后急忙把他扶住,見趙構(gòu)手冰涼,滿臉汗水,急忙問道:“陛下是不是夢中受驚了。”趙構(gòu)要了杯熱茶喝了,屏退左右,對吳后嘆息道:“這天下朕只對你一人說,朕夢見皇兄回朝了,朕尊奉他為太上皇,每天好生供奉,誰想有一日有將領(lǐng)竟偷偷從宮里搶出上皇,以朕不肯歸位為名廢了朕?!眳呛蟮溃骸皦糁袑㈩I(lǐng)是誰?”趙構(gòu)搖頭嘆道:“也不是哪個具體將帥,只是朕夢中的人物,倒是做派頗似苗劉?!眳呛蟀参康溃骸氨菹露嘞肓?,苗劉逆賊早就伏誅了。”趙構(gòu)嘆道:“苗劉當然是逆賊,但他二人在朕幼年就跟著朕身邊,一直護衛(wèi)朕。誰知他們會作亂?有時朕表面是天子,但卻不能自主,比如那個岳飛,朱仙鎮(zhèn)大捷后,他始終留在那里,別的將領(lǐng)都遵圣旨早就撤軍,只有他按兵不動。也不知心里如何想?”吳后勸解了一會,趙構(gòu)方才安心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