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倉子書微微挑眉，顯得有幾分迷茫，但是片刻之后，白凈的臉頰上的迷茫便是被劃不開的溫柔所取代，輕輕的用自己的下巴抵著錦音染的頭，倉子書的臉上始終有著一抹淺淺的笑容：“染兒，如果我說沒有，那無疑是騙人的。”

悠悠的嘆了口氣，似乎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一般，倉子書的聲音猶如他人一般的飄渺：“起初是恨你的，染兒，我恨你為何要不告而別，你可知道當初當我知曉你離開之后，只以為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拋棄了我，但是后來，當我知曉了你的身份便是釋懷了。”

微微一笑，倉子書的眼睛笑起來很是清亮：“我知道那時候的你根本就是身不由己，所以便也是釋懷了，不過當我知曉你為了櫳樺做出那樣糊涂的舉動來的時候，我當真是氣糊涂了，我很想要當即阻止你，讓你不要做這樣的傻事，但是到底我還是沒有那樣做。”

言罷，又是一聲輕輕的嘆息，只是這一聲嘆息，倉子書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那淺淺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的悔意：“若是……”

“子書，為什么你沒有阻止我?”錦音染淺笑，輕輕的握住了倉子書的手，示意他不要在意，雖然在赤焰受了百般折磨，但到底是自己愿意的，怨不得別人，錦音染從來就不想讓其他人因為自己而感到自責，何況是自己心中最為在意的倉子書?

“因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阻止，都是無法阻止你的步伐的。”輕輕嘆息，倉子書的臉上劃過一絲無奈，是了，即使當初自己阻止了又能夠怎么樣，錦音染的性子自己再清楚不過，多余的阻止除了讓染兒徒生厭惡之外，再無其他作用。

“是了，即使當初你阻止了我，也是沒有任何左右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懷。”淺淺一笑，微微低頭，將自己的頭愈加靠近倉子書懷中那顆跳動的心，仿佛只有這樣，錦音染才能夠真正的感受到自己是和自己心中想要在一起的人在一起，眼前的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夢境。

似乎是猜到了錦音染的心思一般，倉子書愈加用力的將錦音染擁進自己的懷中，淺笑道：“染兒，這么些年，你從未曾改變過。”

“那是因為你也沒變，我怎么舍得改變?”很想要告訴倉子書而今的錦音染再不是以前的錦音染，但是面對如此寵溺自己的倉子書，錦音染卻是覺得那般殘忍的話，怎么樣也說不出口，要她怎么告訴倉子書，而今的自己，再也不是以往的錦音染，而今的自己不過是一具沒喲靈魂的軀殼罷了。

“不要妄自菲薄。”帶著稍許怒意，帶著點點清愁，倉子書在錦音染的臉頰上落下淺淺一吻：“染兒，不管你變成什么模樣，依舊是我心中的染兒，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子書?”有些呆滯的抬起頭，面對這樣的倉子書，錦音染是有些受寵若驚的，自從從櫳樺離開之后，錦音染便再也沒有如此的感動過，但是卻也是因為這份難得的溫暖，讓錦音染很是害怕，害怕若是有一天當倉子書知曉了自覺地那些不堪的過去之后，還會待自己如同今日么?

閉上眼睛，伸出雙手，緊緊的環住倉子書的腰間，錦音染竭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若是自己不說，子書或許也是不知曉的吧?

“染兒，不要管以前的事情。”輕輕嘆息一聲，倉子書的語調中有一股莫名的傷感：“說到底都是因為我沒有及時的阻止你，才會讓事情演變成如今的這副模樣，若是染兒，你要怪的話，就怪我好了。”

“子書，我沒有這個意思。”詫異的抬頭，錦音染連連搖頭，對于倉子書明顯是將所有罪過往自己身上攬的行為不是不感動，只是覺得當自己以往所希望的突然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之時，錦音染便是覺得不真實。

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錦音染害怕，害怕當翌日自己一旦醒來，卻依舊是身在赤焰冰冷陰暗的牢房之中，等待著自己的是無邊的絕望和云離洛那陰晴不定的臉，錦音染害怕，害怕當自己突然張開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會消失，倉子書不過是自己夢中的一個依托。

“染兒，你真傻。”輕輕一笑，倉子書將錦音染擁抱的更緊，清冷的臉上帶著柔柔的笑意：“染兒，我們一直這樣好么?”

“好。”沒有任何疑慮，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便是回答了倉子書，話一出口，錦音染難免有幾分尷尬，臉頰紅燒一般的羞赧，心中暗自責怪自己為何是如此的忍耐不住，為何倉子書才方才提出這樣的事情，自己卻是會如此急切的想要答應。

不知道子書會怎么樣想自己，或許是會對自己的行為有所鄙夷吧?畢竟，在這個世道上，幾乎是所有的男子都是希望女子是賢良淑德的，希望女子的矜持的。

與錦音染想象的不同，倉子書聽得錦音染的話，顯得很是激動，指尖有些顫抖，微微低下頭來，細細的凝視著錦音染，臉上的幸福模樣溢于言表：“染兒，你這是答應我了么?真的么?”

“恩，真的。”點了點頭，錦音染再沒有了先前的那般迫不及待，竭力的壓住此刻幾乎是要雀躍的心，錦音染臉頰緋紅，朝著倉子書點頭：“子書，我們以后一直這樣便好。”

是了，一直這樣，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環境中，和自己心中想念之人，一生都在一起，這樣簡單的愿望，是錦音染一直想要得到的，但是以往有太多的牽絆，雖然這個愿望是如此的簡單，但在那個時候的自己看來卻是無比的困難，而今……

在心頭悠悠的嘆了口氣，誠然，面對自己所背負的仇恨，錦音染自然是放不下，但是面對眼前的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錦音染更是不愿意放棄，若是兩者非要擇其一……

自己該怎么樣選擇?

又過了幾日，錦音染的傷勢漸漸好轉，終是可以勉強的下床走動，這一日，錦音染方才醒來，卻是見得倉子書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看著自己，臉上帶著幾分自得的笑意。

“子書，你怎么這么高興?”到底是和倉子書有多年未見，不知是何緣故，見得倉子書那副清冷的面龐，錦音染總是有著些許的自卑，或許吧?倉子書在自己看來是無法企及的存在，但是而今，卻是如此真實的就在自己的身邊，而且成為了關心自己，愛護自己，并且愿意守護自己的人，面對這樣的一個人，錦音染很想要對他說清楚自己對他的所有感受，但是每每面對倉子書之時，滿心的困惑卻是盡收心中，每回見得倉子書，錦音染總是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讓自己不因為自身的自卑而在倉子書的面前做出半點失態的舉止。

而今的自己，比起起初來到赤焰之時，更加做作更加虛偽，那個時候的自己是為了蒙混過關，為了讓云離洛相信自己就是拿極西之地的郡主，但是現在呢?

錦音染自己也是搞不清楚現在自己為何要在倉子書面前隱藏起真實的自己，難道僅僅只是因為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配?還是面對倉子書自己本身就有無比的自卑?

這世上之事，又有誰可以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倉子書顯然是沒有想到錦音染的這許多心思，故作神秘的朝著錦音染眨了眨眼睛：“染兒，你猜猜我給你帶來了什么?”

“什么?”錦音染挑眉，竭力讓自己裝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來，我帶你去看。”倉子書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把抱住錦音染，結實的手腕將錦音染擁進自己的懷中，倉子書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染兒，我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而且我敢肯定，若是你見得那個禮物肯定會十分高興的。”

“子書你先……”原本想要讓倉子書放開自己，但是見得倉子書如此開心的模樣，錦音染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饒有興味的看著倉子書道：“子書，你到底是想要讓我看什么?你給我準備了什么啊?”

“等會兒就知道了。”伸出手指，倉子書的指尖落在錦音染的唇上，冰涼。

“哦。”低低的應了一聲，錦音染的臉上再次飛上了兩朵緋色的云朵。

“外邊天冷，把這個披上吧?”倉子書方才準備踏出房門，卻又是忽的輕輕的放下了錦音染，而后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風，細細的披在錦音染的身上，又用那毛茸茸的披風將錦音染裹得嚴嚴實實才終于是心滿意足的笑了：“這樣便不會冷了。”

“子書這有些夸張了吧?”尷尬的指了指自己身上毛茸茸的披風，錦音染有些羞赧，雖然時節已然入秋，但是在錦音染的映象中卻似乎并不太冷，至少這些日子，自己整日呆在房間里沒有感覺到寒冷。

“等會你就知道了。”微微勾唇，對于錦音染疑惑，置之不理，倉子書再次將錦音染抱了起來，而后大踏步的朝著屋外走去，方才走到門口，錦音染便是忙不迭的朝著倉子書大喊：“子書，外邊天冷，你要不要回去加件衣服?”

誠然，先前倉子書將他的披風給力自己此刻只著一件薄薄的袍子，冷風悠揚，吹得錦音染的臉上干辣辣的痛，呼嘯的風在耳邊肆掠而過，錦音染見得倉子書那薄薄的袍子隨風飄逸，一時間更是心疼：“子書……”

“不礙事的，又不遠。”倉子書淺笑，朝著錦音染露出潔白的牙齒，純真的笑中根本就是毫不在乎。

“可是……”錦音染還想要說些什么，卻是見得倉子書的臉上笑意更濃。

而后便是聽得倉子書輕輕的附在自己的耳邊低聲道：“到了。”

真的是很短的距離。

倉子書輕輕的推開眼前雕花的木門，跨步走進屋子里，將錦音染放在椅子上，才終于是如釋大負般的朝著錦音染笑道：“染兒，你知道么?大夫說你不能吹風，我方才可是十分擔心若是因為我讓你著涼該怎么辦?”

“子書你……”心里忽的一陣酸楚，聽得倉子書這樣毫不在意的話語，錦音染自然是知曉他說這些話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寬心，可是倉子書哪里知曉他越是裝作這般不在意，自己確實覺得越是內疚。

因為隱隱的，總覺得倉子書不該對自己這么好，自己明明不值得他對自己這般好。

“染兒，你看這是什么?”倉子書抬步走到一方書桌前，朝著錦音染露出一抹淡雅的笑，見得錦音染眉頭微蹙，不由得露出更加淺薄的笑：“你看!”

如同變戲法一般，倉子書解開書桌上那一層淡青色的絲綢，一架泛著幽幽光澤的秦箏赫然呈現在錦音染的眼前。

“這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錦音染詫異的看著那臺秦箏，心中五味陳雜，狐疑的看著倉子書，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染兒，我記得以前你很喜歡彈琴的。”倉子書輕輕的抱起錦音染，將她抱到緊靠著琴的椅子上，輕輕的拍了拍錦音染的肩：“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榮幸，聽你為我彈奏一曲?”

“你知道你有的。”錦音染淺淺一笑，也不推辭，此刻，終于是恍然大悟，原來倉子書一直都是明白自己的心思的，他懂得自己的自卑，他懂得自己的尷尬，他懂得自己的一切，但是卻是礙于彼此之間的關系不好說出口。

原來，倉子書從來未曾在意過自己的曾經，一直對于過去耿耿于懷的從來都是自己。

這樣的道理，終于是在被倉子書緊緊握住手掌的時候幡然醒悟，眼眶有些發熱，錦音染偏轉過頭，默聲道：“子書，你對我這般好，可是故意想要讓我此生都不能夠忘記你對我的好?”

“染兒，我是這般卑劣的人么?”倉子書將錦音染的頭掰過來，見得錦音染眼眶里的晶瑩，神色一動，柔情道：“你一直都沒有忘記過我，這不就已經夠了么?”

“你是不是對每個女孩子都是這般哄騙的?”眼里的晶瑩因為倉子書這一番話化作淺淺的笑紋，錦音染連連擺手，故意做出一副厭倦的模樣：“子書，你想要聽什么樣的曲子?”

“只要是染兒你彈的，什么都好。”收起了先前的嬉笑，倉子書緊靠著錦音染坐了下來，朝著錦音染淡笑：“染兒，此刻你想要彈奏什么，便是什么吧?”

想要彈什么，便是什么么?

微微蹙眉，稍作思索之后，錦音染的臉上不由露出一抹淺笑。

指尖輕輕觸碰琴弦，看似無心的指法，卻是發出聲聲清脆悅耳如同天籟的般空靈的曲調。口中合著那淡雅的曲調，一首淺薄的《無心》已然出口

愚人情腸，風拂綠楊，醉生夢一場，不過愛恨傷;癡癡絆絆，紅蓮映薔，風浮丹青間，無心一生觴……

薄情的曲子伴著錦音染手指尖劃出的憂郁的調子，如同訴說一個古老的故事，洋洋盈耳的嗓音，如同鶯聲婉囀，悠長的琴韻，經久不息的旋律，透過錦音染那略微有幾分沙啞的嗓音唱出來，別有一番風味。

一曲作罷，錦音染恍然停手，有些怔怔然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心中狐疑不解，為何自己會彈這樣的曲子，方才自己分明是想要唱一曲歡快的曲兒的。

“很好聽。”輕輕的握住錦音染的手，倉子書的手終于是有了幾分熱度：“染兒，無心之人卻往往是至情至性之人，你可知道?”

倉子書說罷，并不期待錦音染回答，而是將自己的目光望向窗外，風吹樹木，片片落葉隨風而落，有著一股肅殺。

“謝謝。”低低的回應一聲，錦音染低垂著眉，一時之間，除了這樣蒼白的詞匯之外，她竟是再也找不到合適的說辭。

“染兒，我還有一件東西想要送與你。”良久的沉默之后，倉子書終是再次開口，朝著錦音染眨了眨眼睛，又是故作神秘的模樣。

“你又要送什么給我?”錦音染聞言，不由得淺笑：“子書，你待我已經足夠好，不用再送我更多。”

“你先看看再說吧?”不顧錦音染的拒絕，倉子書自顧自的轉身，從桌子上的一個匣子里取出一副字畫來，朝著錦音染笑道：“染兒，我就說我們是心有靈犀嘛!”

錦音染狐疑的看著倉子書，一時之間不明白倉子書所說的心有靈犀是什么意思，然而，當錦音染見得倉子書展開那副字畫時忽然就愣住了。

上面蒼勁有力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肆意瀟灑的題字分明就是自己先前所做的《無心》!

“你怎么會……”心中的震撼已然不能夠用詫異來形容，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竟是幾次差點讓錦音染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以前無事的時候寫的，本來想著你彈琴我便寫字的，而今沒有那個機會，只得將以往的拿出來了。”倉子書連連擺手，對于為何自己會是寫出錦音染所做的《無心》一事不予回答。

“子書，你到底是什么人?”終究還是問出了口，是了，雖然已經篤定了倉子書便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但是對于倉子書隨手寫出自己做的曲，錦音染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一個想你念你愿意一生將你看做摯愛的人。”倉子書微笑，顧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