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疼痛終于少了一些。她撐著站了起來，繼續往那里走去。抬起手，十根手指上，原本蔥長的指甲，已根根斷裂，有些整個裂了開來，血肉模糊，又沾了泥土，慘不忍睹。嫻妃見了，急聲喊道：“不要再爬了！”

楚新月沒有回頭，只對著墻壁淡淡一笑，道：“沒事，我還想再試幾次。”

嫻妃沉默了下來，半響后，當楚新月爬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大聲說道：“看到你這樣努力，我忽然覺得自己很不應該。我甚至都沒有努力過，就這樣放棄了。”

楚新月沒有說話，因為她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她需要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手上，才能忍住鉆心的疼，牢牢在扣住洞壁。

每一步，都好似抓在刀刃上，留下一個個深色的血印。

終于，她的手已經摸到了洞坑的邊緣，可是她卻再也用不出絲毫力氣。手開始一點一點滑離邊緣……難道就要這樣再一次失敗嗎？明明光明已經在眼前了，不過是觸手可及的距離，難道就這樣又要再一次的重來嗎？

她不甘心。

“啊——“伴隨著一聲歇斯底里的嘶吼，身體中壓榨出最后一絲力量，手指猛地插進了泥土之中，腳下用力一蹬，整個人向上沖了出去。她忙用手臂撐在了洞的邊緣，才防止了身體的回落。她不敢松懈，一鼓作氣，終于爬出了坑洞。一出去，便再無力氣，躺在了邊緣，大口的喘氣。

許久，嫻妃的聲音忽然從坑洞之中傳出。

“你還在嗎？“

楚新月差一點睡了過去，聽到聲音，忙打起精神，探出頭，看向坑洞中縮小的身影，喊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別做傻事，我一會就回來。”

說完，她就站起身往周圍尋去。身后坑洞之中隱約傳來嫻妃呼喊的聲音。可是，楚新月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救她出來。

在這密林之中，想要尋一根藤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想要尋到一根足以支撐一個人的重量的藤蔓，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尋了許久，也沒有尋到合意的，楚新月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幾根稍細的藤蔓，然后將它們編織在一起。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等楚新月再次回到洞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約半個時辰了。見到她回來，嫻妃的聲音中含著一絲意料中的驚喜。盡管，她或許并不希望她回來，但這種驚喜還是不有控制地表現了出來。

這是一種本能。

楚新月將藤蔓做的繩子的其中一頭扔了下去，然后將另一頭綁在了距離洞口最近的樹下。等嫻妃將自己綁好，她便開始動手將她拉上來。這個過程并不比她自己爬上來輕松多少。當把嫻妃拉上來后，她的手心中，已滿是血泡，有些地方甚至磨爛了。

“謝謝！”嫻妃一邊用自己的褻衣上撕下的一塊干凈的布給楚新月包扎，一邊輕聲道：“謝謝。”

楚新月微蹙著眉，忍著手心的痛，道：“想謝我的話，不如讓小寶認我做干娘吧。”

嫻妃愣了一下，想必是沒有料到楚新月會這么說，很快她就笑了起來，道：“小寶一定會很高興。”

說話間，楚新月的手已經包扎好，看了看嫻妃的腿，已經腫了起來，想了想，起身找了三根還算直的木棍，然后貼著那腫起的腿放好，然后用布條綁了起來。

嫻妃看著她手上嫻熟的動作，好奇的問：“你怎么會懂這些？“

楚新月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旋即平靜回答：“以前跟人學過一些。”

那些日子，她偶爾也會幫巫牙照顧那些上門求醫的病人，三年里，見過的病人各色各樣，基本的東西，她也算是學了一些，給嫻妃做的這個基本處理，也不過是照著記憶中巫牙的做法學了過來而已。

兩人又粗糙地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其他傷口，休息了一會后，楚新月扶著嫻妃開始出發。行走在陰暗濃密的森林中，永遠也不知道，那樹林間透過的光亮到底是出口還是又一個樹林。

她們交換著說著各種無趣的事情，從深宮到宮外，再從宮外到深宮，唯有這樣，她們才能控制住心內的恐懼，不被這森林的寂靜影響，繼續擁有走下去的勇氣。

漸漸的，頭頂樹枝間漏下的光亮開始明亮起來。楚新月停下腳步，仰頭往上望去，那日光強烈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似乎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般明亮的陽光了。她瞇了眼睛，低下頭，忽然看到嫻妃臉色慘白，滿額的冷汗，頓時一驚，忙問：“怎么了？”

嫻妃搖搖頭，吃力地道：“沒事，繼續走。”說話間，她的右手按著右腿，手下的腿微微的顫抖著。楚新月伸手一把將裙擺撩起，木棍夾著的腿又腫大了不少，皮膚還呈現著一種烏烏的顏色。

“你不能再走了！“她沉聲對嫻妃說道。嫻妃搖頭，再次道：”沒事，我能走！“

“不行，除非你不想要這條腿了。”楚新月斷然否決。她的話，讓嫻妃怔住了。見她不說話，楚新月回頭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圍的樹林比之前已經稀了一些，想來，她們的方向并沒有走錯。

她想了想，道：“我們得先找個地方把你安頓下來。”

嫻妃猶豫了一下，道：“要不……你還是別管我了吧。“楚新月看向她，無比認真：”最難的我們都已經做到了，你難道還要放棄嗎？“

嫻妃沉默了下來，看向自己的腿。

“會沒事的，相信我。“楚新月低聲安慰。嫻妃抬了頭，唇角勾出一抹疲憊的笑容，道：”嗯，我相信你。“

“上來。“

楚新月在嫻妃面前蹲了下來，嫻妃猶豫了一下，趴了上去。楚新月站起來的時候，沒有想象中的困難，她很輕，雖然她依然走得很吃力，但她確實很輕，這是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

上天又眷顧了她們一次，沒走多遠，楚新月就找到了一個樹洞。這是一個足有兩三人合抱那么粗的古樹，但已經枯死了。粗壯的樹干中間裂了開來，整個夠一個人鉆進去。楚新月探身進去看了一下，里面還算干凈，倒也算是個不錯的暫時藏身地。

楚新月幫著嫻妃鉆進了洞中，又去找了些水和野果來，自己也吃了一些，才離開。離開前，那樹枝將洞口遮了起來。

樹林間，楚新月努力拖著沉重的腳步，奔跑著，樹林越來越稀，樹林間的光亮也越來越亮，但出口卻遲遲未見。就像是沙漠中那盞永遠也到不了的燈火，她努力地向前，但卻怎么也觸摸不到出口處的光線。

腳步越來越沉，心內的絕望開始一絲絲的逃逸開來。難道就要這樣累死在這叢林之中了嗎？

她頹喪地放慢了腳步，手胡亂地撥著身前的灌木，忽然間，一陣明亮的光芒照來，楚新月本能地閉起了眼，心頭的欣喜卻瞬間涌了出來，剛才的頹廢一掃而光。

終于走出來了。

等了片刻，她那手擋著些光線，然后慢慢地睜開了眼。當眼前的景象落入眼簾的時候，剛剛飛起的心，又瞬間沉落了谷底。

這根本不是出口，這只是一個廢棄的墓地。一塊塊殘缺的墓碑隨意的歪斜著，經歷過時間腐蝕的它們，都已看不清上面的字跡，墓地周圍還是那片郁郁蔥蔥的樹林。

她絕望地坐倒在地。砰地一聲，飛起不少塵屑。安靜像是被驚擾了，忽然間，原本寂靜的墓地中，多出了許多身影，一個個從灰白的墓碑后轉出，睜著綠瑩瑩的眼睛，盯向了樹林邊緣的這個不速之客。

楚新月的身體瞬間僵直，她還來不及感概些什么，最靠近她的一頭鬣狗已經弓起了身體。楚新月一見，頭皮瞬間炸開，身體里不知哪里又出來了力氣，一骨碌就爬了起來，轉身就往樹林內扎去。

她剛動，那些鬣狗也都動了起來。

她用盡全力奔跑著，耳邊全是那些畜生迅捷的身體穿過灌木，劃破風的聲音。慌亂間，她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忽然，她腳下一空，整個人往下滾去。

“王爺，這邊有人。“

頭暈目眩中，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恍若天籟。她顧不得渾身的酸疼，撐起身子一看，一個士兵打扮的男子已經走到了身前。

一見她，士兵先轉頭朝后喊道：“王爺，是馨妃娘娘。“

話音落下，士兵身后出現了一抹銀青色的身影。她抬頭看去，樹葉間漏下的光影間，他如天神一般，散發著一種朦朧的光芒。

這時，幾聲低吼在林間響起，楚新月忙朝后面的山坡上看去，之間山坡頂端，幾只鬣狗從灌木間露出半個身子，朝著這邊正呲牙低吼著。

清竣王朝后打了個手勢，頓時有數十支利箭嗖嗖地朝著山坡頂端射去，嗚地一聲哀呼，鬣狗們瞬間散去。

見鬣狗們都散了，清竣王走到楚新月身前，打量了一下她，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楚新月心中記掛著嫻妃，見他走近，伸手一把抓住他長袍的下擺，嘶聲喊道：“去救嫻妃！快去救嫻妃！“

“她在哪里？“清竣王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