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才剛走出六合殿門口，便看到小呂子風一般地沖了出來。路過他身邊的時候，都沒停下行禮，如此不知規矩，讓他皺起了眉，猶豫了一下，轉頭吩咐季平：“你回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季平聞言，點頭往回走，剛轉身就遇到里面沖出來的柳絮，兩人差點撞到了一起。柳絮見是皇帝和季平，慌忙跪下，道：“皇上，娘娘早產了，流了好多血！皇上快去看看娘娘吧！”

皇帝聞言，頓時變色。也顧不得多問，拔腿就往里面跑。

他進去的時候，巫牙一邊握著楚新月的手焦急的囑咐她千萬不要暈過去，一邊吩咐旁邊的宮女去準備熱水毛巾等！

皇帝看到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瞳孔縮了一下，但轉頭又看到楚新月蒼白如紙的臉色又忍下了怒氣，問：“她怎么樣？“

巫牙抬頭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話，從床邊站起，將楚新月的手遞到皇帝的手中，道：“皇上來握著吧！記住，不能讓她昏過去，否則有生命危險！“

皇帝接過楚新月的手，聽到巫牙說有生命危險，臉色又是一變，變得有些無措，擔憂地問：“那朕該做些什么？“

巫牙頓了一下，道：“你就陪她說說話，說些開心的事情！娘娘喜歡聽皇上說話！”

巫牙最后的一句話讓皇帝愣了一下，讓楚新月也愣了一下。她雖已是很虛弱，但神智尚還清醒，聽到巫牙的話，頓時明白，這也算是在提醒她。

楚新月緊了緊被皇帝握著的手，皇帝感受到，立馬在床邊坐了下來，柔聲道：“朕在這陪著你，別怕！你會沒事的！”

楚新月努力抬頭看她，眼眶淚水盈然，虛弱地說道：“孩子是皇上您的！”

皇帝愣了一下，旋即點頭：“嗯！朕相信！”

楚新月聞言心中微松，這時腹中一股劇痛傳來，頓時讓她腦中一陣空白，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好！德妃！快醒醒！”

“巫太醫，快來！她暈過去了！”

“皇上，請您先讓開！這里讓微臣來吧！”

“你一定要保住她們的性命，知道嗎？一定要保住！”

“皇上放心，微臣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

“一定要保住她們！”

“皇上還是先出去吧！”

慌亂中，巫牙將皇帝推出了房間，然后和另一個太醫一起，將門砰地一聲重重地關上。

孩子……我的孩子……

體內有東西緩慢的流出身體，楚新月神智模糊，卻依然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這種流逝。這種流逝，讓她感覺虛弱，感覺恐慌。

求求你……一定要救下我的孩子……

她不斷在心中哀求祈禱，可是愈來愈虛弱的身體，讓她睜不開眼，張不開嘴，只能無力地心中吶喊。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悠久。終于，僅剩的意識都從她的腦海中被一陣猛過一陣的疼痛給剝離了出去。

最后的時候，她仿佛聽到，另一位太醫與巫牙在爭吵！

“巫太醫，德妃這情況，已是拖延不得了，還是及早去請示皇上吧！”昏暗的屋內，一位頭發花白的太醫站在巫太醫的身邊，一臉凝重，輕聲說道。在他的身后，楚新月面若金紙，身下有鮮紅的顏色正在蔓延開來。

巫牙從楚新月身上收回目光，看著這位太醫，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一些：“作為一個醫者，我不會這樣輕易的放棄。你要去，我不攔你！你也別攔我，我一定會救下德妃娘娘的！”

說著，他一把推開這位太醫，快步走到了楚新月床前，蹲下身來，開始從床邊的藥箱中往外拿東西。太醫看著巫牙的背影，搖頭嘆了一聲，然后轉身走到門邊，打開門走了出去。

“怎么樣？”看到太醫出來，皇帝立馬迎了上去。太醫猶豫了一下，道：“德妃娘娘難產！“

這話像是晴天里的一道霹靂突然炸響，將門口守著的眾人都驚住了。皇帝怔在那里，眼底有痛苦和后悔不斷地在交錯。

半響，太醫猶豫著問道：“皇上，娘娘的情況已經拖不得了，還請皇上做決定，保大還是保小！“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又是一變。盡管，這在宮中是所有人心中有數的事情，但當自己親耳聽到的時候，且那人還是自己關心的人時，心中的震撼，讓人根本說不出話來。

皇帝閉上眼，斂起眼底深深的疼痛，仰頭深吸一口氣回答：“如果實在……不行……保小的！”

“是！”太醫得了答案，轉身又進了屋。院中的眾人都面色戚戚，低著頭，氣氛悲傷，柳絮甚至已忍不住落下淚來。

若水站在一旁，看著皇帝，眼中有恨一閃而過。

在皇嗣面前，再多的寵愛也是虛妄，根本不值一提。皇帝的愛，太過殘酷。

許久……

頭頂的太陽，從東升到了頭頂，又落到了西邊。終于在暮色即將來到的時候，一直陷在一種緊張的安靜中的六合殿，被一聲稚嫩嘹亮的啼哭聲打破。

所有人都是一怔，旋即大喜。皇帝幾乎高興得都要落下淚來，邁步就想往里面沖。若水雖然欣喜，卻還記得之前巫牙的吩咐，忙上前攔住了他。

“皇上，再等等吧！太醫應該很快就會把孩子抱出來了！“

皇上聞言，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忍了下來。他剛轉身，門便開了。出來的是那位太醫，懷中抱著一個襁褓，皇帝忙迎了上去，不等太醫說話，就立即小心翼翼地從太醫手中接過了孩子。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位皇子！”太醫一邊說道，一邊跪了下來叩首恭賀。眾人見狀，忙都跪了下來，齊聲恭賀：“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再添皇子。”

龍顏大悅，大喊一聲“賞”，目光卻一直在那襁褓中那張皺皺的臉上，不舍得離開。至始至終，他都問及楚新月的情況。

若水忍不住了，悄悄拉過那太醫，問：“我家娘娘怎么樣了？”

太醫剛想回答，皇帝聽到了聲音，終于從孩子身上移開了目光，看向太醫，問：“德妃怎么樣了？”

“天恩浩蕩，德妃娘娘并無生命危險，只是失血過多，怕是以后身體會大不如前了！”太醫回答。皇帝聞言，神情一松，道：“只要人還在，身體么，日后慢慢調養即可！今日，辛苦你和巫太醫了！“

太醫聞言，含蓄一笑，謙遜地回答：“今日都是巫太醫的功勞，微臣不過是打打下手而已！“

皇帝聞言，笑道：“巫太醫醫術了得，你韓太醫也是功不可沒！季平，賞！”

“謝皇上！”韓太醫大喜。

這時，若水走上前：“皇上，讓奴婢把孩子抱進去吧，外面風大。“皇帝聞言，笑道：”不用，朕自己抱進去。“說著，邁步繞過若水，走了進去。

巫牙正在盆中洗著手，盆中的水是深紅的顏色。皇帝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看著巫牙，道：“今日，你辛苦了！”

“微臣這點算不得辛苦，真正辛苦的是德妃娘娘，還望皇上日后能善待娘娘！”巫牙說道，聲音有些冷硬。

皇帝聞言，眼睛一瞇，眼底掠過一絲怒氣，問：“你是在怪朕？你可知道，就憑你這句話，朕就可治你個不敬之罪。”

“微臣不敢！微臣是看著娘娘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來的，微臣知道娘娘有多喜歡這孩子，也清楚娘娘為了這孩子受了多少罪！今天，若不是娘娘堅強，恐怕皇上是連皇子都見不到的！所以，微臣敬佩娘娘。“巫牙不卑不亢的說道。

話音落下，床上虛弱得像一片紙，風都能吹走的楚新月忽然睜開了眼，虛弱地說道：“巫太醫，不要說了！我的孩子呢？“

皇帝聽到聲音，忙抱著孩子走了過去：“孩子在這里。是個皇子！你看，多可愛……”皇帝將孩子抱到楚新月的眼前，目光中滿是溺愛的看著孩子，輕聲地說道。楚新月卻沒有看他一眼，掙扎著坐了起來，伸出手從皇帝手中接過孩子，道：“孩子給我吧！多謝皇上關心，若是皇上沒事的話，可以走了！”

皇帝臉色一滯，身后巫牙忽然邁開步子，走了出去。他知道，他若再繼續留在那里，對他，對她，對孩子都沒有好處。

皇帝回頭看了一眼，見巫牙已經不在，回頭在床邊坐了下來，嘆了口氣，道：“還在生朕的氣？“

“不敢！皇上是一國之君，臣妾不過是皇上三千妃嬪之中可有可無的一個而已，又如何敢生皇上的氣！“楚新月淡淡說道。

皇帝聞言，原本歉疚的神色中涌現了幾許怒色，但看了看她虛弱的樣子，又忍了下來，伸手從楚新月手中抱過孩子，淡淡道：“好了，你剛生完孩子，身體虛弱，朕不想跟你吵！孩子還是先讓乳娘抱下去，你好好休息吧！“

說著，皇帝就站了起來，回身將已經等在外間的乳娘叫了進來，然后將孩子交給了乳娘。楚新月雖然不舍得孩子，但奈何身體虛弱，剛剛說了這一會話，便覺得整個人都喘不上氣了！

等乳娘將孩子抱走，皇帝回頭，卻看到楚新月已經歪倒在床上昏睡了過去。他看著，眼底掠過一絲疼惜，走上前，抱著楚新月躺好，然后掖好了被子，才走了出去。

“好好照顧你家娘娘！回頭朕讓季平送些補品來。好好給你家娘娘補補身體！”皇帝吩咐門旁的若水。若水低著頭應下。

皇帝又回頭看了一眼屋內，然后帶著季平離開了。

皇帝走后沒多久，已經來過一次的嫻妃又來了，進了院子，攔住了正準備往廚房去給楚新月準備點粥食的若水，問：“怎么樣了？”

若水見是她，忙行禮，回答：“一切都好！是個皇子！”

嫻妃怔了一下，旋即笑道：“好！太好了！你家娘娘呢，人可好？”

“嗯，就是太累了，這會正睡著呢！”若水回答。

“哦，那本宮去看一眼孩子。”嫻妃笑道。

“奴婢帶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