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立即去拿了來。一切就緒后，楚新月就出發了。走到半路，正好遇上了送完巫牙回來的小呂子。碰上楚新月，小呂子頗為驚訝，問：“娘娘這么晚是去哪里？”

“娘娘說要去看看萬婕妤。”若水回答。

小呂子聞言，皺了眉，道：“娘娘還是不要去了。”

楚新月問：“為什么？”

“萬婕妤的院子里都是藥味，奴才怕娘娘聞著難受。”小呂子回答。

楚新月道：“沒事，藥味而已。你也跟著，再走一趟吧。”

“嗻。“小呂子應了一聲，從柳絮手里接過了燈籠，然后在前面引著路。萬婕妤也曾輝煌過，所以她的宮殿并不遠。她的殿門關著，也沒個守門的人，小呂子來過一次，知道情況，直接推了門將楚新月迎了進去。一進門，那藥味便撲鼻而來。

楚新月稍稍屏息，舉目打量了一下昏暗中的院子，雖然還算整潔干凈，但和她以前來時相比，蕭索冷清了許多。不過，這也正常，畢竟萬婕妤失勢已有段時日，宮里這些人，攀高踩低的，能這樣，其實已經算是不錯。楚新月徑直走進了屋里。正在外間站著的宮女看到她進來，嚇了一跳，慌忙跪下行禮。

外間和里間的紗簾垂著，楚新月看不清里間的情形，心中有些不悅，但沒有動聲色。低頭，淡淡道：“聽說你家主子身體不適，本宮來看看。你家主子可是在里面睡著？“說著，她舉步就想往里走。可，那宮女卻忽然站起沖到她身前，又重新跪下。

楚新月沉了臉看向她，她慌忙解釋道：“主子高燒不退，太醫正在里面照看，娘娘還是外面等候吧，免得病氣沾了娘娘貴體。”

“什么病氣不病氣的，本宮不信這些。本宮又不是紙糊的，看一眼而已，難道就能也跟著生了病？”說罷，繞過這宮女，徑直走了過去。若水已經先一步上前，撩開了簾子。

簾子后，卻是個屏風。楚新月微怔，看著那扇畫滿了丹青的絲絹屏風，楚新月忽然覺得有些害怕，腳步不由得遲疑了一些。

她回頭看向柳絮，柳絮正拿著東西站在外間。楚新月平靜了一下，道：“你們先在外面候著。“

“是。“若水和柳絮一齊應道。

楚新月回過頭，然后走了過去。繞過屏風，又是一道珠簾，不過她已經能看清床前的情況。巫牙正在收拾藥箱，像是要走。而萬婕妤則靠在床上，正好也朝著她望過來。兩人的目光撞了一下，萬婕妤臉色似乎變了一下，但隔得太遠，楚新月并不能肯定。

“姐姐怎么來了？妹妹抱恙在身，不能下床給姐姐請安，還請姐姐恕罪。”萬婕妤的聲音隔著簾子傳出來，輕飄飄的，透著虛弱。楚新月走過去，撩起珠簾走了進去。巫牙給她行了個禮，楚新月讓他先出去。

楚新月在床邊坐了下來，萬婕妤朝外喊：“來人，奉茶……“

“不用了！本宮坐會就走。“楚新月打斷了她。看著她只喊一聲，便有些氣喘的樣子，楚新月對自己的猜測不由得又懷疑起來。可是……她不能冒險。

狠了狠心，道：“你病得很嚴重。“

萬婕妤笑了一下，那張相似的臉，在昏暗的燭光下，沒有血色的白，有種異常的美。

“原本只是風寒，我也沒在意，沒想到拖了幾日，就這么嚴重了。“

楚新月頓頓地看著她，片刻，又問：“皇上知道了嗎？“

萬婕妤搖頭，苦笑一聲，道：“知道與不知道也沒什么分別。就算來看我，也不過是憐憫而已。我萬靜不需要憐憫。“

萬靜。她叫萬靜。認識萬婕妤這么久，第一次聽說她的名字。楚新月沉吟了一下，又問：“那你需要什么？“

萬婕妤看了她一眼，然后移開了目光，落在了那不斷跳躍的燭火之上。忽然，那燭火啪地一聲，發出了爆響，有細碎的火花飛濺了開來。

萬婕妤怔怔地看著，口中輕聲道：“宮中生活寂寥漫長，姐姐覺得該需要什么？“

楚新月跟著她一樣，看向那燭火，道：“之所以覺得寂寥漫長，只不過是心不靜而已。只要心靜了，十年如一日，便不會有這些煩憂了。“

“心靜……”萬婕妤喃喃了一句，旋即忽然眼中光芒大亮，轉頭盯著楚新月，道：“姐姐是覺得我心不夠靜嗎？”

楚新月也看向她，淡淡一笑，道：“你的心，只有你自己知曉。”

萬婕妤怔怔地看著她，半響，才收回目光。

楚新月笑了一下，然后回頭喊：“若水，把東西拿進來。”說罷，又轉過頭來看著萬婕妤，道：“聽巫太醫說，你最近總是受寒。雖是小病，但也不能不注意，還得要多補補身體才行。本宮也沒什么好東西，你別挑剔。”

這時，若水已經走了過來。楚新月回頭伸手：“把那串檀香珠給我。”

若水忙拿了出來，遞到了楚新月手中。楚新月接過，然后探身在萬婕妤驚訝的目光中，套到了萬婕妤手上。

她的手腕很瘦，幾乎沒什么肉。風寒雖然不是什么大病，卻很是熬人，她經常如此，自然也就瘦了下來。顆顆都有指甲蓋大小的檀香珠串套在她的手上，顯得她的手腕更瘦了。

楚新月看了一眼，然后抬頭看向她，道：“這檀香珠串，是上好的檀香做的，靜心凝神，有助于恢復身體。“

“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萬婕妤說著就要去脫那檀香珠串。楚新月卻站了起來，道：“一串珠子而已，有什么貴重不貴重的。這也算是本宮一番心意，希望你能明白，別走錯了路。”

萬婕妤愣住，問：“娘娘這話是什么意思？”

楚新月朝外看了一眼，巫牙看站在珠簾外。萬婕妤看到楚新月看向巫牙，臉色微變。楚新月回過頭，淡笑一下，道：“本宮只希望是猜錯了，但……若是真的，本宮也希望你能就此收心。這宮里是沒有秘密的，你與我相像，我不想看著你走上不歸路。“

萬婕妤轉過頭，避開她的目光，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

楚新月笑了一下，沒有在意，道：“你好好休息。本宮就不打擾了。”說罷，她就走了出去。走到巫牙身邊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想了一下，道：“巫太醫平時繁忙，恐照顧不及萬婕妤。本宮聽說太醫院的趙太醫也是個不錯的大夫，回頭就讓趙太醫來服侍吧。若水，你明天去一下太醫院，把本宮的話吩咐下去。“

“是。“若水應下。

楚新月回頭看了一下珠簾后的萬婕妤，重新轉過了頭，對著屋中候著的幾個宮女沉聲吩咐：“好好照顧你家主子，若要是讓本宮知道你們有所怠慢，別怪本宮不客氣。“

“是。“眾人齊聲應下。

“巫太醫還有事嗎？若是沒事的話，就一起走吧。”楚新月又轉頭看向巫牙。巫牙回：“是。”

楚新月走在前面，巫太醫落后一步跟在后面，一行人走了出去。

出了萬婕妤的宮殿，楚新月知巫牙肯定有話要說，便使了個眼色給若水，若水帶著柳絮退后了幾步，至于小呂子則在面前打著燈籠。

巫牙看了一眼前后，輕聲問：“你怎么也來了？“

楚新月看著前面，平靜道：“我協理六宮，妃嬪臥病，我理應去慰問。”

巫牙聞言沉默，半響，又問：“為什么要換趙太醫來？”

楚新月聞言，轉頭看他，道：“你真的不明白？”

巫牙愣了一下，忽然又低了頭，聲音輕了一些，道：“不明白。”

“你也學會撒慌了。”楚新月冷笑。

巫牙抬頭看到她眼中的冷意，還有嘴角的冰冷的笑容，怔了一下，旋即蹙眉，道：“我不喜歡你這樣看我。”

楚新月心中猛地一痛，笑容更加肆意：“你都已經會欺騙我，又何必在意我怎么看你。“

巫牙皺眉：“你不要這樣！”

“你說在你心里，她與別人無異，既然如此，又為何要騙我？“楚新月質問到，心底的痛如鈍刀割肉，狠命地撕扯著。

巫牙沉默了下來。

“其實，動情的不只是她吧？”楚新月寒聲說道。巫牙猛地抬頭，不假思索地喊道：“沒有！”

“什么沒有？”楚新月問。

“我沒有！”巫牙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只有楚新月二人能夠聽見。他急急解釋道：“我承認，我是騙了你。我明白她的心思。但是，我保證，我對她沒有任何想法。她是和你長得很像，但也只是長得像而已。我只是可憐她。”

楚新月看著他，他眼中的目光不會騙人。她知道他說的真的。她的心又軟了下來，柔了聲音，道：“在宮里，步步都要小心，一步錯，就是萬丈懸崖。今日這事，幸好是我先察覺了，若是被其他人知曉了，那你就是全身上下都是口也說不清的。以后，你還是離這里遠點吧。“

“一定要這樣嗎？“巫牙為難道。

楚新月目光轉冷，道：“怎么？舍不得嗎？”

“沒有！只是……”

“我只是不想你死在這宮里而已。“楚新月冷冷扔下一句，就快步往前走去，扔下了巫牙一人。巫牙站了一會，低嘆一聲，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