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愛與折磨
- 梨園夢情
- 艾小乎
- 3665字
- 2020-12-18 11:12:14
“她為什么還沒醒?你不是說她沒事了嗎?你們這些庸醫!都是庸醫!給我滾!“我醒過來時,第一個聽到的還是他的聲音。
我沒有想為什么他會這般的震怒,我想得只是,上天終究還是沒有眷顧我,我還殘喘在這骯臟冰冷的塵世間,接受著他的折磨。
“啊!她醒了!皇上,月歌醒了!”是浣衣的聲音。這是這皇宮中唯一能讓動容的東西了。我微微轉過頭,浣衣正驚喜地看著我,眼眶發紅,淚光閃閃。可是,下一個瞬間,浣衣就被拉開了,另一張我厭惡至極,恨不得將其撕爛的臉,出現在了眼前。
若是那一刻我沒有被心中的仇恨所蒙蔽了眼睛,我便會發現,他的眼中,他的臉上,滿滿的都是驚喜。可是,我沒有發現,我只是厭惡地轉過了頭,重新閉上了眼。
我想我的厭惡一定寫滿了整張臉,因為我聽到他的聲音在顫抖,因為憤怒而顫抖。
“你就這么不想看見朕?“他問。
我慘然一笑,回答:“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賜我一個痛快!”
他聞言,勃然大怒,床邊放著的藥碗被他一掃而落。清脆的碎裂聲,讓我心中莫名的有些快意。
“你休想!“他憤怒地咆哮著。
對于他的回答,我不意外。
“那就,老死不再相見!“
“好!好!好!“他連說了三個好字,然后拂袖而去。待他走后,戰戰兢兢地浣衣才走上前來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沒有理會她的心情,只覺得疲憊。那一絲快意,在他離去的瞬間,便已經化為烏有。我已經一無所有,就連那根短笛,都不知遺落在了何處。我在乎的,我喜歡的,我愛的,都已經不在了……
我沒有再回到浣衣房,像是被軟禁了一般,關在了這不知名的小院中,沒有婢女,沒有人,只有日漸的寒冷和寂寞。
浣衣,在看過我一次之后,也被勒令不準再來。我終日如幽魂一般,飄蕩在這小院中,偶爾哼一兩曲,偶爾舞一兩段,恍若瘋了一般。
漸漸的,我也以為自己瘋了,不知春夏秋冬,不知飽暖饑寒,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時間流逝。
“月歌——月歌——“
輕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似乎有些熟悉,我有些木然的轉過頭,看向她,渙散的目光漸漸找到焦距,嬌嫩的臉龐上,五官的搭配讓我感覺十分熟悉,卻一下子想不起她的名字。
“月歌,我是浣衣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浣衣……
“你的衣服我幫你洗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你叫什么呢?“
“月歌,天冷了,你可得多穿點……“
“月歌……“
一幕幕的情景在我腦海里飄過,我終于想起她是誰。看著我逐漸明亮的眼眸,她驚喜地喊了起來:“你記起我來了,是嗎?“
我點頭,問她:“你怎么來了,他不是不讓你來嗎?“
聽我說到他,浣衣的神色有些惶恐,她不懂為何人人都需要敬畏的人,我卻這般隨意地用他這個字稱呼著。她哪里知道,我巴不得他立刻賜我一死,又怎么會在乎一個稱呼。
浣衣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在意,轉頭又問:“浣衣,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天是三月十八,新歷十一年。”
新歷十一年,三月十八……我喃喃著,原來時間這么快,一晃我已經二十二歲了。我笑了笑,然后問浣衣:“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浣衣神色閃爍了一下,然后說:“沒事,就是來看看你!”
我不在意她的隱藏,繼續搭著話:“哦!你可還好?“
“嗯,挺好的!我現在不在浣衣房了,最近新進了一批小主,我被派去伺候靜安小主了!“浣衣開心的說著。
我淡淡的笑著,浣衣依然單純,她不明白,浣衣房雖然辛苦,卻是少了爾虞我詐,相比這處處是陷阱的宮中,那里堪比天堂。
“我得走了!明天有空再來看你!“浣衣說完就出去了。我沒有送她,卻聽到了她在院門外隱約的說話聲。
她來此處,一定是有目的的吧。不過我不在乎。
入夜,我坐在了廊前的臺階上。天上的月亮已經缺了一點,卻依舊明亮。自我從昏迷中醒來,今夜是我最為清醒的一夜,從未這般清醒過。
三月十八,我迎著月光,陷入了回憶中。
八年前的這一天,是我名滿全城的時候。那時,我還有希望,雖然沒有喜悅。后來,遇見了他,酒窩中盛著整個世間最令人動心的溫暖的男人,我知道了什么是怦然心動,什么是兩情相悅,什么是愛情……
如今,他又在哪里呢?是否還會記得,那天月下湖邊,那一曲郎情妾意的曲子,和那個執笛的女子。
正在我沉浸在回憶中,不可自拔的時候,院門嘎吱一聲開了。進來的是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女子。月光下,她一身華服,珠翠滿頭,一看便知,她不是這宮中的妃子,便是嬪妾。此時,她不是應該在自己的宮中,靜候他的駕臨嗎?為什么會來到我這方清冷荒涼的小院中。
我沒有起身去迎她,而是靜靜地看著她,無論她什么目的,她來了,便自會說。我在等待著。
她也沒有在意我的無禮,徑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宮中的人都說你瘋了,但本宮知道你沒有瘋。本宮今日來此處,也沒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請你去看些東西!“她筆直地站在我面前,淡淡的說著。那雙描畫得十分精致的眼眸中的目光,是和樓鳳一樣的高高在上。
我厭惡這種高高在上,所以我直接拒絕了她的要求。
“我沒有興趣!”
她的臉色有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我不在乎。我本以為,她會和他一般,無法容忍而拂袖離去。但,事實卻是,她笑了。
她的笑,帶著嘲諷。這種嘲諷讓我覺得我就像是一個在鬧脾氣的小孩。這種感覺,讓我本無波動的心,驀然升起了幾分不悅。
她似乎察覺到了我的不悅,笑容更加燦爛。
我終于忍不住,怒問:“你在笑什么?“
她收了笑容,不屑地回答:“本宮在笑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福?”我冷笑一聲,不再言語。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說有福,獨獨我不可以。若一定要說有,那么今天未到來之前,這方安靜的小院便是我僅剩的最大福氣。
“你不信?既然不信,為何不肯跟本宮去看一下本宮讓你看的東西?其實,你不是不信,你是膽小而已?“
我猛地看向她,我想這一刻,我的目光一定很嚇人,因為我看到了她臉上那種不屑輕蔑的神色一下子收斂了起來。
“難道不是嗎?你終日躲在這小院中,裝瘋賣傻,卻不肯面對現實,你這不是膽小是什么?在本宮看來,你就是一個懦夫!一個膽小如鼠的懦夫!”她依然嘲諷著,神態卻沒有了之前那般的高高在上。
我看著她,冷靜地問:“你說完了嗎?”
她臉色一變。我想我的冥頑不靈一定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猛地回頭喝道:“進來!”
我臉色一變,看見門口沖進的三個人,驀然站起身,厲聲喊道:“你想干嘛?”
我身前的女子冷笑一聲,道:“你不是已經不在乎生死了嗎?那么本宮對你做些什么,又有何關系呢?”說完,她一揮手。頓時,那沖進來的三個人中其中兩個嬤嬤立即沖了過來,架起了我胳膊就往外拖。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大聲質問。她皺了皺眉,吩咐剩下的那個婢女:“把她的嘴巴給堵上,免得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
“是,娘娘!”
婢女立馬走了過來,將一方手絹團成了團,塞到了我的嘴巴中。我掙扎了一下,兩個嬤嬤手勁大得很,根本掙脫不得。索性,我也就不掙扎了,就如她所說,生死都已不在乎,又何必在乎別人會對我做些什么呢!
她們帶著我離開了那方小院,又將院門關上,打點了一下門口守著的兩個公公,就把我帶走了。她帶著我并未走多遠,而是在下一個轉角就停了下來,躲在了轉角處。
不多久,她便輕呼了一聲“來了”,然后那兩個嬤嬤便將我推到了轉角處,讓我探頭向我住的那小院門口看去。
院門口懸掛的燈籠灑下的朦朧光芒中,一個筆直的身影站在那里,不進去,也不離開,面朝著那扇緊閉的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認得出,那是誰。即使是化成灰,我也認得他。
只是,他來這里干嘛?來嘲笑我的瘋癲嗎?還是來欣賞他的殘忍在我身上留下的傷疤?仇恨像一根藤蔓,繞在我的脖頸之上,一圈一圈,直至我無法呼吸。
終于,他走了,直到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悠長宮道的另一頭,我才覺得脖頸間的藤蔓驀然一松。我像是窒息的人突然獲得了呼吸的權利,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這時,那兩個嬤嬤已經松開了我的手,口中的絲巾不知何時已經被抽走。她走上前來,看了我一眼,然后看向他離去的方向,眼神中有我看不到的妒忌。
“自從你住到這里之后,他每天晚上都會到這門前,跟今天晚上一樣,站上一會,有時會很久,有時只是一會!你覺得他為什么會來這里,每天都來,一日不落?來欣賞風景嗎?本宮可不覺得你這破落小院有什么好風景可以欣賞的!“
喘勻了氣息后,我站直了身體,目光冷冷地瞧向她昏暗中看不清神色的臉蛋,問:“這大半夜的,你把我拖到這里,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還有其他的嗎?“
她轉頭瞧向我,目光中蘊著怒火,沉聲質問:“這個還不夠嗎?”
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壓抑的歇斯底里,我冷冷一笑,說:“你嫉妒了。“
她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只是笑容苦澀。她坦白承認:“是的,我嫉妒了!自我入宮中以來,我從未見過他對一個女子如此深情過!“
“深情?哈哈——哈哈哈——“我驀地大笑了起來,若是,禁錮與折磨也算是深情的話,那么這世上愛無處不在。
笑聲回蕩在寂靜的夜里,平添了幾分凄厲。她看著我恍若瘋癲的樣子,皺了眉頭,不說話。我笑了許久,怎么也停不下來,最后,笑得沒有了力氣,軟了身子靠在冰涼的墻上,口中卻依然斷斷續續地呵呵著。
“你哭了!“她說。
我一摸臉上,果然,濕濕涼涼的,都是淚水。
“送她回去吧!”她吩咐那兩個嬤嬤。嬤嬤又上前架了我往回走。到院門前的時候,她忽然喊住了拖著我行走的嬤嬤。
“他對你的容忍和讓步,我不信你真的看不到!他是皇帝,別對他太苛求了!我是嫉妒你,但我更愛他,我希望他快樂!言盡于此,你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