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降天序幕(2)
- 一念負天
- 蘭羨爾
- 3926字
- 2021-01-01 11:19:41
眼前是模糊的血紅,胸口麻木地流下汩汩溫熱。
鬼爪的惡瘤像是吸血的饞蟲,從那雙干枯的手指上爬下來,饑渴的喝著涌出的血,下一秒,血紅的傷口已被腐蝕成黑幽的洞。
唰!
銀劍破空而出,將那只手斬斷在半空,靈力之大,震得怪物向后退去。
插在胸口的惡爪竟變成了黑色的膿水,偌大的洞留在胸口,怪物卻灰著眼,陰笑著,手上斷掉的地方沒有一絲血跡,反倒重新長出來一只。
卜術泯生!
是它催化了獸人體內的精血,爆發出更為癲狂的狀態,直至十魄靈力耗盡為止。
“起來!”
夜玄玉怒喝,那盛氣凌人的調子從未改變分毫,身體卻兀地軟塌下來。
起來?
怪物伸出爪子,疑惑地望向對面那執拗的傻子,腦子里浮現一幕幕的畫面。
火獄里,她端正地下跪,像是在伏拜她的神。
“殿下,讓阿翎去金銀臺!阿翎發誓,今后只做你的刀,幫你殺人,幫你掃除一切對手。”
“阿翎,起來。”
他丟下只字片語,兩人之間只剩沉默,她愣住,起來?
“起來。”
他重復,殷翎晃了晃神,不明所以地站起來,對上紅衣少年那雙明媚如朝陽,桀驁如孤鳥的眼睛。
“就是這樣,阿翎,你無需向我下跪,也無需為任何人活著,你是人,你有自由的權利。”
……
“起來!”
眼前,那眉眼永遠囂張不已的紅衣少年,身上的血口張得巨大,依舊執著地念著:
“起來……”
起來?自由?
我是誰,我做了什么?
忽然,怪物那雙灰的死氣沉沉的眼睛有了些許光色。
“你不會贏的。”
蘭羨爾笑笑,調子卻沉重地如同悶響的巨鐘,她一點點,將面前的十一個人細細瞧過去,嘴角揚著苦澀。
“就算你做出這樣相似的皮囊,他們,也不會有人回到你身邊。”
那十一副皮囊的嘴角兀地僵硬,寒意順著微笑蔓延到一張張臉上,鎮定的表面下,只留下猙獰的苦楚,許久,才輕笑兩聲,像是從牙縫里拼命擠出來的一般。
“我的云輕,你以為你能逃掉?”
耳邊傳來這樣一句輕問,十一張皮囊在半空里化作一道瘦弱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飛撲過來,那聲音笑著,參著隱忍的癲狂。
哪里?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殷翎發瘋地逃出那被囚禁的圈子,只為讓自己的意識不被完全吞噬,哪怕最后精血耗盡,靈力俱散。
可,是我讓你受傷了嗎?
你會死嗎?
血瘤腐蝕下,血淋淋的豁口在眼前肆虐,像是心里爬著上千上萬條蛆蟲,啃食著她藏了大半生的美好,殷翎發瘋地吼叫,循序扮演的完美的冷靜一次又一次不斷破開,喉間的怒號被盡數壓在冰冷的風中。
金輝從戰澤西合著的雙手里迸發,頓時,大獄亮如白晝,光柱穿過獄頂,刺向金陽頂端,灼灼耀眼。
忽然,他衣袍的一角被抓住。
“別殺她。”
耳邊傳來極低的一聲,像是一只精力旺盛的猛獸忽然開始乞求。
戰澤西眼中燃起焦躁,喉間泛澀,每一個字都說的艱難起來,道:
“她在里面。”
夜玄玉無師自通一般,忽然明白他說的是誰,立馬放下心,將手松開。畢竟,當年天界四方絞殺云氏,他為了護著那人,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兩人相持幾百年的梁子就是在那時候結下的。
星輝陷落下,十一道影子以不同的聲線同時笑道:
“或者說,你以為你們能逃得掉?”
語畢,數道光影肆無忌憚地從眼前掃過,金色符印恰似天書,布滿星河金陽交接的紫紅天邊,流動著醉人的光波。
蘭羨爾那萬分抵觸的感覺再次躁動,熟悉的麻木感鋪天蓋地襲來,攥著光刀的手有些虛無。
束魂?!
星子低垂,夜色吞沒血跡斑斑,掩住尸骨成山,反倒灑下諷刺的柔和,像極了那一夜的星洲闊野一戰,昏天黑地的冷風肆虐,滾滾呼嘯的靈力震天撼地。
她下令云氏不再執行卜族任何命令后,只身一人赴此,追尋困擾她的所有答案。
便是此行,一切的信仰悉數崩塌,她心灰意冷,決意與青鳥浮山劃清界限,為云氏一族追尋新的信仰,還給天界人自由與安定,也是此行,她第一次領教了束魂。
她恍然跪在寒意刺骨的夜風里,雙眼灰白,僅存的意識里,她放下了手中的劍,也放下了一切驕傲,閉上眼睛,重重倒下,不甘的魂被盡數關在籠子里,再也無法逃脫。
再次回到云氏之時,物是人非。
以元厄為首的青鳥浮山卜族,聯合沉蒼,橫掃天家,星洲闊野一戰,攬星巧兮雙雙死去,天神凋敝無幾,沉蒼由此繼位,天界統一,云氏沉寂,與青鳥浮山看似相安無事,實則早已分道揚鑣。
眾人在更為壓迫的新秩序下茍且偷生,這無形的壓制,讓人們皆如如失心瘋的傀儡,日日低著頭,麻木空洞的眸子明明含著渴望自由,卻咬著牙告訴自己那是罪惡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想。
手中的光刀快要松脫,眼里的光色度上灰白,她的意識在被吞沒,熟悉的暈眩感陣陣襲來。
突然。
不知是哪里躥出的力量,將她從恍惚的黑暗里解救出來,星河燦爛中的那一道光弧,綴著著約莫千萬顆星辰,像是觸手可及的夢。
“羨爾,我會讓你永遠自由地活著。”
“信我。”
……
是戰澤西?
腦中響起那清冷的聲音,浮現那一抹銀色的清亮,那一雙含著星河碎光的眼睛。
當日被囫圇送進口中的是他的血,以此在她身上催動卜術,與束魂相互對峙,換來了她重歸天界后短暫的自由。
“哈!我的云輕……真是有本事,百年前號召天界四方背叛我,如今,竟還能得到昔日仇敵相助。”
語畢,數道冰藍光刀閃過天際,游走之間,不由分說地將十一只皮囊盡數挑破。
嘶!
十一個皮囊兀地軟塌下來,化作一道道靈流,躲過余下光刀,在一處匯聚成一個瘦削的人影,模糊中卻聽見一聲溫柔的輕笑。
“真是頑皮,好容易做的十一只皮囊,就被你這么……”
“殷翎”話音未落,笑意頓住,雙眼只直勾勾地看向蘭羨爾,后面的話被吞進喉嚨里去。
從“殷翎”身后望去,一雙與她一模一樣的眼睛顯現,黑沉沉的眸子冷的嚇人,嘶啞的風夾雜安靜卻隱含怒意的低語。
“這一副皮囊也該毀掉。”
嘶!
“殷翎”雙瞳一怔,胸口突然插出一只手,發黑的長指甲上滴著血,掛著不可名狀的一片模糊,腥味洶涌,撲面而來。
“是這樣嗎,你便是這樣傷的他?”
那只手兀地抽出,血肉橫飛,細微的光透過“殷翎”鏤空的胸口瀉進來,那副皮囊轟的軟塌下去,頃刻之間消失不見,背后,竟是真正的殷翎。
在無數罪犯扒在柵欄上,好奇注視下,層層看守繞過千曲百轉的道路,不斷涌進大獄。
前面的看守定在門口,半步不敢多走,大獄半空流火似星,破空亂砸,焰泉卷起火柱,不斷撞擊著懸空的黑色巨柱,門口的鐵橋搖搖欲墜,下邊只有沸湯般的滾滾焰流。
眾人面面相覷,大獄里的幾人不顧玄鐵灼燙,扒著粗壯的黑色柵欄,朝外面呼救,聲音卻被吞噬在火流呼嘯中。
“蠢貨!廢物!滾開!”
突然,三聲暴喝炸響在空中,眾看守猛地向后望去,夜非來為首的一眾部下飛步向前,直直淌過焰泉,赤手抓住灼燙的鐵鏈,將鐵橋固定住。
“看什么!還不快跟上!”
在對岸的看守立馬從鐵橋上踱過來,大獄里的眾人見狀欣喜不已,正打算松一口氣,人群里又爆出一聲:
“玄玉殿下!你的傷!”
剛剛一時情急,夜玄玉用自己捂著傷口的手,直接抓向戰澤西銀白的衣袍,后者瞪了他一眼,他才發現那銀白的袍子上,糊上幾道血印子。
憑夜玄玉的修為,這傷雖然重,可卻沒觸及命門,本以為會慢慢自愈,可隨之而來加倍的疼痛卻讓他額頭冒出冷汗,腳下一軟,便倒在地上。
他低頭一瞧,這才發現,傷口不但沒有絲毫愈合,甚至越來越大。
那是……湮滅?
戰澤西輕輕皺眉,視線劃過不斷噬滅的血洞,墨灰色的冰眸閃著冷光,下一秒,櫻色薄唇便吐出兩個字:
“礙事。”
“……”
戰澤西靠近夜玄玉,伸出右手,金色的光流醞釀其間,詭異而陳舊的符印懸浮在半空,沒人敢細看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
“泯生!”
夜非來瞧見那符印的字樣,不由自主地喊出聲來,抓著鐵鏈的手兀地松開,要不是那幾個看守惜命,抓得緊,早就從半空里跌落下來了。
他與微微側頭的銀袍少年相對一眼,發覺那雙眸子漂亮的近乎詭異,眼底的碎光像是在拼湊出一個圖案,他沒敢再看下去,因為,那少年眸里冷冽的光色幾乎將他穿透瓦解,饒是見過大風大浪,也不由瑟縮。
他突然想起,那少年是卜神的后代。
“你怎么知道?”
夜玄玉很認真的問話被淹沒在一陣撞擊的洪流聲中。
半空中,怪物細細的奸笑一聲,卻幻化出根本數不清的影子。
光影錯落,劃出千道飛虹,戰澤西一手召著懸空的符文流散在空中,另一只手卻擲出數道銀色光波,與數只怪物相撞。
夜非來怎么知道?
這也是戰澤西的問題,來不及多想,他便迅速撤回手,轉身將那戴著花面具的身體穩穩抱起,身后傳來一陣哄亂:
“我%……¥&,怎么這么多!”
“不是一只嗎?這下完了!”
“……”
底下身上掛著彩的云荒上座嘴里罵起來,但既為上座,必定是有兩把刷子的,他們迅速戒備,看著盤旋在上空,扒在鐵柱上的數只怪物。
“我¥%……%”
文縐縐的藥師突然說起了葷話,可語氣卻是極為驚嘆。
他看見獄頂半空,數個“戰澤西”,姿勢各異地飛躍向半空,一人對一怪,二話不說地冷著臉,揮劍砍去,暗沉血紅的大獄頂空瞬間天光大作,劍鋒跳躍。
而真正的戰澤西,正抱著那瘦削又疲軟的身體,在這乍然的光流中置身事外。
怪物的皮囊被“戰澤西”們挑破,化作靈流,統統朝一只怪物匯去,戰澤西瞇瞇眼,狹長的眼廓本勾勒出的是冰冷,此刻,卻漫出了溫和的底色。
我就去找你,等我。
“戰澤西!你干什么去!”
解除“湮滅”的夜玄玉像是活了一般,不顧身上未愈的大洞,立馬跳起來,戰澤西沒多分給他一眼。
金色符印鋪在天邊,細碎的字符懸浮在側,他與她獨處其中。
不遠處,碎光結成的光四處延伸,像是長長的鎖鏈,將怪物捆住,定在原地,戰澤西瞇了瞇眼,眼底泛出金光,身后的符印迅速打亂順序,飛速跳躍,劃出的光影竟組成一道巨大的羅盤兀地向前。
再一眼,竟距怪物咫尺之遙。
“破。”
一聲清冷,羅盤具碎,當中炸開一道,金光畢現。
他抱著她一躍而入……
一瞬之間。
眼前是天光陡暗,星垂闊野,那最后的灼浪在冷風中消磨的一絲不剩。
咚!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接著是幾句惱羞成怒的葷話,十分不服氣自己這樣不體面的出場方式,戰澤西頓時冷了冷眸子,轉過身去。
那寒意凜冽的冰眸分明說著:你來干什么。
夜玄玉傲嬌地捂著剛剛蹭到的傷口,低罵差點將命摔沒了半條,看到戰澤西的眼神便更加惱怒,不滿抱怨道:
“你和她怎么連瞪人的表情都一模一樣?
戰澤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