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茶館

江南不缺乏酒館茶館，然而茶館有大有小，生意自然也是天差地別。

半月前，蘇蘭亭收到來自東海的書信，是云瀾寫的，他說他想了很久，覺得可以嘗試一下，不然此生恐怕會留下遺憾，只是十年修養，他雖然修為有所精進，但是畢竟有心結，所以無法邁入大宗師之境。雖然這么說，但是他還是來了，算算日子，老地方不見不散。

紅豆茶館，難免會令人想到詩人王維的那首《紅豆》，老板是個女人，取名也確實是這個意思。不過老太太已經花甲之年了，沒有人知道她日思夜想的人是誰，只知道每日黃昏她必然停留在門口駐足片刻，然后嘆息一聲進入門內。

“你來了？蘇先生。”蘇蘭亭進門，老太太看著他，露出和善的笑容。

“老太太，你還記得我？”老太太目光看向了街頭，并沒有回頭，蘇蘭亭只覺意外。

“記得，他已經在里邊等了你好久了，只是今天不見那女娃了。”老太太道。

“她和我們走散了。”蘇蘭亭低著頭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你來了。”云瀾換了一身干凈整潔的衣服，雖然氣度不凡，卻依然是農民裝扮，他背著一個布包，看樣子是他當年被折斷的佩劍。

“我來了。”蘇蘭亭坐在他的對面，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咕嚕咕嚕喝下，好像很渴的樣子。

“你想怎么做？”云瀾開門見山道，十年憊懶的生活磨滅了他的銳氣，他甚至只想當一個打手。

“相傳魔宗宗主修煉的是無情劍道，越是無情無心之人越是強大無比，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挖掘他的過去。”蘇蘭亭道。

“進展如何？”云瀾問道。

“我已經知道了他是誰了。”蘇蘭亭道。

“當年神劍山莊最小的弟子，神劍雙璧之一的楚河。”不等云瀾問，蘇蘭亭已經說了出來。

“而他之所以入魔宗，據我猜測可能跟當時神劍山莊第一美女顧曼殊有關。”蘇蘭亭又道。

“我聽說過，羅飛星第一任夫人和他成婚一年后，郁郁寡歡最后久病難醫，香消玉殞的。”云瀾露出思索之色。

“的確如此。想來他們三人之間的故事還有更多隱秘。而我來到江南的目的，是為了覆滅神劍山莊。”蘇蘭亭道。

“看來十年之約是真的。”云瀾道。

“羅飛星與魔宗宗主之間必然有難消的仇恨，而這可能是當年他身死的秘密。”蘇蘭亭道。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將魔宗宗主往事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卻在這時耳邊傳來老太太的聲音，兩人頓時相視一愣。

“落雪姑娘，好久不見，那兩個小伙已經在里面等你了。”老太太有些詫異道。

“好的。”一名女子的聲音說道。

屋里兩人頓時看向了那扇有年代感的卷簾門，一個女子的身影走了進來，兩人心中都有一種時光逆流的感覺。

女子撥開珠簾，走了進來。看到二人眉眼一彎，摘下面紗，露出了傾世容顏。

“落雪。”兩人異口同聲。

“不，落雨。”蘇蘭亭又道，云瀾神色陡然暗淡。

“你怎么來了？”蘇蘭亭眉頭微微一皺。

“我怎么就不能來了？”落雨嗔怪問道。

“我以為你不會進來的。”蘇蘭亭道。

“不介意我坐這里吧。”落雨說著，在兩人中間落座。云瀾卻是不安的挪了挪，他真的變了，蘇蘭亭心中暗嘆道。

三人不言語，不談古論今，不談論江湖軼事，不說美食美酒美景，安靜靜只喝茶水。因為，不熟悉。哪怕他和他是至交好友，但是十年過著不一樣的生活已然沒有共同探討的話題。他們兩個與她，雖說她與他們心中所念之人九分相似，卻終是明白兩者不一樣，坐在一起只會覺得尷尬。

“我有事，先走了。二位慢慢聊。”云瀾還是先說出了口，他就是那種果決之人，無論何時何地，這一點始終不變。

“我叫落雨，公子還沒介紹自己呢？”落雨表示不滿。

“云瀾，后會有期。”說完不理會落雨什么態度，直接走出門去。

“他是云瀾？為何和個山野村夫一樣？”落雨怒氣沖沖的看著蘇蘭亭。

“人是會改變的，更何況你長得像那個人。”蘇蘭亭回道。

“我長成這樣是我的錯嗎？人人拿我當成那個女子的替代品，知道我不是之后就奚落我。”落雨扶額，語調偏高，心中的怒意已經無法抑制了。

“你或許沒錯，但你也從那個女子身上拿到了本來不屬于你的東西。你不應該得寸進尺，想要替代她，你只是你自己。”蘇蘭亭絲毫不客氣的說出實情。

“你知道我的過去？”落雨詫異道。

“十年之前，你偷東西被人追打，卻在這時一名書生挺身而出，拿出自己所有盤纏，請求他們的原諒。哪些人放過了你，而書生又向同伴要來些許銀兩給你，想對你說些大道理，卻欲言又止，終于黯然離開。”蘇蘭亭一口氣說了很多，只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那年你想對我說什么？”落雨收起怒意，眼簾低垂。

“我希望你好好做人，但是我更加知道如果你循規蹈矩的話，恐怕會餓死街頭。所以，我放棄了說教。”蘇蘭亭有些感慨。

“我走了，落雨姑娘。希望你真的只是落雨。”蘇蘭亭起身就走。

這一次三人聚在一起，卻是不歡而散，每個人都心知肚明，誰也取代不了誰。

而任何人都明白落雨畢竟無法成為落雪，落雨最后離開茶館，此時那個婦人已經上樓休息了。

落雨走上馬車，車上有一名帶刀的婦人端坐著。

“事情看起來并不順利。”婦人沒有睜開眼，淡然道。

“那個人的心已經封死了，我感覺我無法打開他的心結。真不知道義父在想些什么，云瀾突破大宗師對我魔宗有何好處。”落雨道。

“宗主大人自然有他的想法。我們照做就是，別有其他想法。”婦人警告道。

馬車行駛在燈光昏暗的陋巷，落雨頭枕在車窗上，腦海之中，總是那個白衣勝雪的少年書生。

“我其實很想做自己，可是我身不由己。”落雨心中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