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窗戶開了條縫，窗欞上夾著被風吹卷的落葉，吹的窗紗都鼓了起來。

房間里寂靜一片，“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孫素梅提著一盞燈，緩慢走進來。

“楚楚——”

她輕輕喊了一聲，帷幔散落在地上，楚楚坐了起來，伸手撥開帷幔，抬頭弱弱的喊道：“阿娘。”

孫素梅坐在床邊，將燈籠舉了起來，照亮了楚楚瘦削蒼白的小臉，楚楚往后縮了縮，低下頭：“阿娘，我沒事。”

她漂亮的指尖挑起楚楚的下巴，仔細看了看她的臉，這才放心下來：“的確沒事，應該還能再用兩天。”

楚楚垂下眸子，弱弱的應了一聲。

孫素梅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輕聲道：“乖，你睡吧，阿娘出去了。”

“好。”楚楚點頭，往床榻里面縮了縮，孫素梅給她蓋上被子，這才提著燈，轉身出了房門。

楚楚往外面看了一眼，見人已經徹底走了，她握緊手里的鈴鐺，她卷著被子往里面一滾，挨著墻角蜷縮著，低聲呼喚：“小靈兒，你在嗎？”

鈴鐺頓時“鐺鐺鐺”的響了起來，楚楚急忙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噓，小靈兒，你安靜些，別被人聽到了。”

鈴鐺聲頓時一停，小靈兒的聲音從鈴鐺中出現：“主人，我一直在的。”

“哦。”楚楚一臉緊張的盯著它，“小靈兒，我和你說的話，或者你聽到的所有話，你會告訴寧姐姐嗎？”

小靈兒很快就回她了：“當然不會了，您是小靈兒的主人，小靈兒只會聽您一個人的話，你讓說便說，您不讓，小靈兒是不會說的。”

楚楚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那就好，謝謝你，小靈兒。”

“不客氣的主人。”小鈴鐺渾身發出淺藍色的光，親近的蹭蹭楚楚的指尖。

楚楚將鈴鐺往懷里一揣，翻個身將被子蓋過頭。

-

孫素梅打開孫府后門時，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趕車人見她出來，連忙喚了一聲：“夫人。”

“嗯。”孫素梅點點頭，踩著低板凳上了車，“去義莊。”

“是。”趕車人一拉韁繩，馬車很快跑了起來。

不知道馬車走了多久，終于停下來，孫素梅才下車，一個穿著短打的女人迎了過來：“夫人，今夜客人有些多，有十位。”

孫素梅點點頭，提著裙擺往里走，邊走邊問道：“好，晚娘，不知我的東西可有保管好？”

晚娘笑著點點頭，也許是長期沒有笑過，面上的笑僵硬又詭異：“都保管好了，隨時迎著夫人呢！”

但孫素梅顯然是心理素質極好的，看見她那樣的笑，也能溫溫柔柔的笑回去。

二人進了義莊，門被輕輕關上。

在她們沒有看到的地方，在義莊不遠處的高樹上，枝椏微微晃動兩下，兩道人影落在上面。

“孫小姐這個時候來義莊做什么？”

寧枝枝皺眉，她和江尋川本來打算夜間四處看看，說不定能找到那只害人的黃鼠狼，結果他們才出門，她就看見孫素梅從孫府后門出來，上了馬車，一路到了義莊。

正常人，誰會半夜往外跑？

“我們進去看看。”寧枝枝正想走，江尋川眼疾手快，一把握緊她的手腕。

寧枝枝疑惑看他一眼：“怎么了？”

江尋川沒松手，只是看她：“你身體怎么樣？”

寧枝枝朝他一笑：“之前是因為靈力枯竭，我服了丹藥，已經無礙了。”

她并沒有說出差點兒生出心魔的事，江尋川看她一眼，松開了手，也沒有繼續追問她那天的不對勁。

他們默契的忽略這個話題。

二人落到院內，義莊院內里種了幾棵樹，樹上掛著白條布，風一吹，如同黃泉路上的招魂幡，陰影落在身上，陰涼滲人。

寧枝枝微微一抖，這院內，倒是比院外冷得多。

不過她也不驚訝就是了，這么多的死人，陰氣那樣重，不冷才怪。

能守義莊的人，大多是體質極陽，但無論是怎么樣的體質，最后都會被陰氣纏身，變得越來越沒有人氣，一般人看去，就是她越發的孤僻怪異。

一如剛剛的晚娘，她甚至連笑都是僵硬的。

寧枝枝看著屋子里點著燈，正門大開著，她便湊到窗邊，隔著窗縫看去，里面停著很多尸體，上面都蓋著白布。

她虛著眸子看去，整個義莊只有沉沉死氣，沒有妖，也沒有其他東西，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寧枝枝有些疑惑，既然孫素梅如此正常，那她來義莊做甚？

很快，她的疑惑就被解答了。

寧枝枝看見，孫素梅掀開蓋住死人的白布，打開她從女人那里拿來的木箱子，然后從里面拿出來……

寧枝枝猛地睜大眼睛，她沒有看錯，孫素梅拿出的是口脂，胭脂，眉粉，花鈿等一系列東西。

“這是？”寧枝枝不解的看向江尋川。

江尋川沉思片刻，便道：“我曾聽說過，凡間有種職業叫斂尸師，他們專為死人上妝。我想，孫素梅，她大概也是斂尸師吧！”

“那她為何要在晚上來，還偷偷摸摸的？”寧枝枝微微皺眉，還是不解。

江尋川繼續解釋道：“大概是因為斂尸師并不受人待見吧，他們每日同死人打交道，活人覺得同他們走近會倒霉，因此不愿意接近她，又或者，活人只是單純的不喜甚至是厭惡他們。”

“那孫員外知道孫小姐是斂尸師嗎？”寧枝枝問了一句，又自問自答道，“應該不知道，一般人都不愿意接受斂尸師，更何況像孫員外那樣富庶的人家，應該更加沒辦法接受她了。”

她嘆了口氣，拍拍江尋川的手臂：“算了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估計孫小姐也不愿我們知道這些。”

“那今晚還需要去查嗎？”江尋川突然道。

寧枝枝搖頭：“我們不查了，這樣又麻煩又費時，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我們在城內布下一個陣，只要有妖氣出現，這陣就會困住妖，同時還能警示我們，雖然這樣也麻煩，但總比我們一個個去排查好多了。”

她抬頭看江尋川：“你覺得如何？”

江尋川低頭，她眼中似繁星一片，亮晶晶的。

“行。”他同意一聲，然后偏過頭去，背挺的更加直了。

“那走吧！”

二人很快就離開了義莊，開始在整座城內布下陣法。

義莊內。

晚娘站在一邊，看著孫素梅將他們一個個畫上妝，孫素梅特意留下了一個小姑娘的尸體沒有動，其他尸體都被她一一畫好。

死者并不是第一時間送來的，有的甚至還有些腐爛，臉上長著一塊塊尸斑，但在孫素梅高超的化妝技術下，若是忽略空氣中的味道，說這些是剛死的也有人信。

晚娘忍不住贊嘆一聲：“夫人，您的能力越發的高了。”

孫素梅搖搖頭：“晚娘謬贊了。”

她眸光一轉，轉到那個小姑娘身上：“晚娘，我用這個真的可以嗎？”

她已經許久沒找到那么貼和的皮膚了，她最想要的那一個，已經醒了過來，甚至讓她知道，她連有動手的念頭都是錯的。

而這一個，在那個的襯托下，也只能變成將就和勉強罷了。

但有總比沒有的好。

“自然是可以的。”晚娘走到那個小姑娘的尸身旁，指著剛被孫素梅畫好的老頭子道，“這一家只剩下爺爺和孫女相依為命，誰知道爺爺突然病去，孫女活不下去，悲痛欲絕下選擇了上吊呢！這還是被街坊鄰居發現送過來的，只不過時間超過三天了，你沒問題的嗎？”

“勉強可行。”孫素梅畫完了最后一筆，轉身到晚娘的身邊。

她白嫩如蔥根的指尖劃過那姑娘青白的臉，她是上吊自殺而死的，臉色青白，舌頭長長的吊出，脖子上一道重重的淤青。，

孫素梅將木盒子搬了過來，打開最下層，從里面取出一個尖銳細長的東西。

“我去外面透透風。”晚娘看了她一眼，轉頭向外面走去。

“嗯。”孫素梅輕輕應了一聲，無論是聲音還是動作都是極致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