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安的眼神從未離開過那扇單薄的木門。

身邊是熙攘熱鬧的夜市，但是他只覺得自己周圍的穿梭過往的人只像是鬼魂一般，沒有任何的溫度。

一道人影出現在門口。

正是白天見到的那個老頭，依舊看不清面容，佝僂著身軀，向江白安招了招手。

雖然他很不想過去，盡管這老頭看起來沒什么戰斗力，但是此時此刻，他不覺得這個能在鬧市口蒙蔽往來人群眼睛的人，是個沒有任何本事的人。

倒不如配合一下，對方應該沒什么惡意。

于是他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等到在了臺階下，兩人才堪堪能夠對視。

“前輩，在下沒有什么惡意，只是有一些好奇而已...”

他覺得有些口干，不知道自己的解釋對方能夠聽進去多少，對于這個店鋪的好奇，也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生意，想要盤下這個店鋪。

半夜三點不回家，準沒好事。

不知為何，他腦海中忽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就在他內心胡思亂想之時，那老人忽然招了招手，“你隨我來。”

江白安倒是希望他像白天那樣把自己趕出去，但是眼下沒有別的選擇，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進去。

“啪。”

打開的木門自動合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路上的行人卻依舊視若無物，詭異地繞開這一帶。

...

“前輩，晚輩實在無意冒犯...”

他坐在木凳上，面對著這個實力不清的老人，不知為何，他總是有一股淡淡的心悸感，這是之前見到的所有人都不能帶給他的。

“你見過白幻云？”似是端詳了片刻，老人忽然開口。

聽到這句話，江白安強忍著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沖動。

白幻云的存在，連他的身邊的人都不知道，而這個老人隔著這么長的時間還能判斷出來。

“誰是白幻云？”他鎮定下來，裝成不清楚的模樣，當日白幻云把陰陽錄交給他的時候，就告知了他這件事情，所以他也是早早地做好了面對未知敵人的準備。

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雖然不清楚面前這老人是敵是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撇清關系。

老人的態度似乎轉變了一些，“小子，坐下說吧。”

看到江白安坐下，他才慢悠悠地說道，“白日里你見到的小二是假的，不過你出來之前，我就采了你身上一縷氣息。”

江白安心中微微一沉，那個茶攤是假的，只是騙自己再來一趟嗎？而且這個老頭還有采取氣息的手段，是真的能夠采氣，還是在詐自己？

不，現在應該冷靜下來，先把自己和白幻云之間的關系撇開。

“前輩所言，在下確實不明白，至于這個所謂的白幻云，在下也許無意中見過一面，所以前輩才會這么認為。”

老人笑了笑，面容似乎模糊了一些，輕笑了一聲，“小子倒是藏得挺嚴實，不過不用想著糊弄我了，我沒有惡意，要說和那家伙關系最好的，那就是我了。”

這道聲線說到最后，已經變成了一個很年輕的聲音。

然后江白安驚奇的發現，自己周身的景物竟然在緩緩地融化，就像是電影的轉場一般，而自己就是畫面中的人物，旁邊的桌子，椅子，都變成液體一般，消失在了上方。

自己腳下的地板也虛幻起來，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而剛才的老人，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散發著光亮的身影，看不清楚面容，只有一個模糊的大概輪廓。

“明日午時，醉仙居見。”

這道聲音很輕柔，但是江白安聽得清楚，就像是直接傳達到自己的腦海中來。

最后，光芒一閃，江白安睜開眼睛，赫然發現自己站在街道中央，兩邊的行人繞過自己，繼續向前走去。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然后看向那個破舊客棧的位置，或者說，它應該在的位置。

那里是一個客棧，不同的是，這個客棧并不破舊，看起來反而十分雅致，根本沒有半分破敗的景象。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江白安此時的內心已經是一團亂麻，剛才的體驗絕對不是假的，那種真實的觸感，真實的心悸，桌子的觸感，帶著塵灰味道的空氣...

他決定去看一眼。

在那個自己記憶中，應該是破敗客棧的位置，現在已經有一個面貌迥然不同的客棧在了，幾層樓都亮著燈，透過大門還能看到幾個住客在一樓喝著酒，吵鬧的聲音一清二楚。

江白安有些魂不守舍，他找到一個茶攤，要了一碗茶，就這樣坐在了角落中。

他開始梳理著自己今天一天的路線。

上午趕路，約莫下午到達的安平城內，然后自己沿著城中主街走，一路走到接近內城的地方，見到了一個破舊的客棧，但是里面有一個老頭，把自己轟了出來。

然后自己就走到客棧附近的一個茶攤，喝了一壺茶，問了一些關于這個奇怪客棧的問題，然后小二似乎很了解，和自己說了很多。

說完之后自己又轉了轉，覺得天色不早的時候，找了一家客棧居住，看到這里有夜市，所以晚上跑出來逛街。

去勾欄里聽戲喝茶，然后就到了這里，然后就發生了剛才的事情。

他喝下一口還溫熱著的茶，就匆匆付錢離開了，現在，要確認的是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住下了一個客棧。

摸摸身上，果真摸出了一個木牌，天字號九，代表著自己的房間號碼。

沿著長街走回去，不多時就到了自己下榻的那間客棧，推開房門后，還能看見書案上已經涼掉的茶水，證明自己確實來過。

他一屁股坐在寬大的椅子上，整個身子趴伏在窗臺上，很是疲累。

自己經歷的這么一天，到底什么是真的？現在自己看到的是真實的嗎？

江白安已經可以確定，自己絕對陷入了什么幻境，但是那個客棧又不像是虛假的。

謝無奕能夠在京城就和自己對話，那么也不排除別人能夠在更近的距離營造幻境給自己。

這種將別人拉入幻境的手段實在過于神出鬼沒，以至于他現在覺得自己很沒有安全感。

他抽出一把小刀，劃向自己的手掌。

很痛，殷紅的鮮血從刀口汩汩流出，一陣陣痛感刺激著神經，這應該不是幻境。

草草的止了一下血，江白安思索起來，到底什么是真實的？

剛才看到的客棧是假的，那么白天看到的呢？那個位置變成了一個嶄新的客棧，所以自己白天就進入了幻境？

然后與神秘人偽裝成的茶攤小二交流，引得自己晚上又去查看了一遍。

將整個事情的大概想明白之后，江白安心中也是安穩了一些。

不過還是有一些細節需要注意，兩次幻境都有那個破舊的客棧出現，而且還有那個灰發老人，所以這代表著什么嗎？

他脫去外衣躺在床上，同時回想著幻境破滅時那個神秘人說的最后一句話。

“醉仙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