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辛亥日(一)
- 決戰胭脂山
- 甘謠
- 8445字
- 2021-02-26 22:30:00
九宮燈陣中熱鬧非凡,觀風行殿內更是高潮迭起。
酒過三巡之后,諸國公使紛紛向楊廣表述起了臣服之心,大家先是發表一段對隋朝的仰慕和夸獎之詞,然后敬獻上本國的奇珍異寶或豐富物產,以表臣服之心,這些貢品中有金銀器,有瑪瑙石,有舍利子,也有駝馬牛羊,楊廣亦用數倍價值的物品做為賞賜,以示朝廷恩威,這些物品中有鹽鐵,有瓷器,有錦緞,亦有工匠藝人,基本都是諸國的緊需物資……
那些投靠朝廷的中小胡商們,也派代表向楊廣大表臣服之心,楊廣自是滿心歡喜,著裴矩即刻發放通商關照,隋朝境內全程免費食宿,沿途無償安保,并頒下律法,劫胡商者,視同劫官,必受朝廷嚴懲!
胡商代表感激涕零,當即向楊廣保證,會籠絡更多胡商進入中原,追隨朝廷。
進獻者一個接著一個,但深受矚目的兩大巨頭卻至今沒有表態,這也成為大家飯桌上竊竊私語的一大話題,他們便是高昌和尹吾屯,二者似乎都在等候對方率先出牌,以占得先機,從而博楊廣一笑,獲取更大的政治利益。
高昌王鞠伯雅率先坐不住了,因為所有人都已表完忠心,若他們再這么僵持下去,會被人誤解為對楊廣不敬,是在赤裸裸的挑戰隋朝恩威,尹吾屯設可以坐的住,但他不能冒這個險,遂整理一下儀容,緩步向場中走去,尹吾屯設則壞笑著,遠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鞠伯雅仿照隋朝禮儀向楊廣行過大禮后,便展開一個織錦卷軸,高聲念了起來:“昭昭大隋,吾王陛下,屬國高昌愿世代效忠天子,臣服天朝,為表忠心,特獻上三尺白玉佛陀一座,純金羅漢十八尊,牛羊千頭,美女百人,葡萄制酒師百人……”
鞠伯雅洋洋灑灑念了一堆,大小明細足有百項,但大多都是金銀細軟和手工藝品,只是數量過于龐大,還是讓不少人嚇了一跳,如此上表忠心,是否有點過頭了,因為大家都知道,向隋朝進貢,這是一個只賺不賠的買賣,如此數量的貢品,你要楊廣如何回禮……
但這還沒有完,鞠伯雅繼續高聲說道:“高昌是東西商路出敦煌后的第一個商埠,為響應天子號召,所有商賈途徑我高昌境內,一律免費食宿,無償安保,以促進商路之繁榮,同時,為了減輕商路安保壓力,我高昌愿意讓隋軍進駐……”
剛說到此處,現場一片嘩然,就連楊廣都懷疑自己聽錯了,一個領邦小國,居然同意隋軍進駐,這是聞所未聞之事,萬一隋朝稍有異心,這簡直就是引狼入室,徒添覆國之難!
但轉即,楊廣似乎明白了鞠伯雅的用意,在如此場合,面對如此多的異邦公使,他表現出如此低調的臣服姿態,楊廣還能哪般?人家都豁出來讓隋軍進駐了,你即便有什么想法,你還好意思對他動手嗎?萬一動了手,那隋朝的顏面何在?那今日的恩威何存?到那時,誰還能真的臣服楊廣?臣服大隋?
這看似冒險的一招,其實換回了高昌數十年的安穩,至少在楊廣有生之年,他是絕不會對高昌用兵的!
以退為進,以屈求伸!
這一招著實高明!
人家已經出了招,楊廣豈能無動于衷,將進貢物品數倍返還,那是最起碼的禮儀,但處理后面這些事情,卻著實需要一些智慧。
鞠伯雅以退為進,楊廣便順水推舟,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了鞠伯雅的兒子,兩人自此成了兒女親家,同盟關系又加深了一層,這讓鞠伯雅的心徹底放回了肚子里,不再對這個強大的領邦有提防之心。
鞠伯雅沒有料到,楊廣竟會有如此反饋,不由得一陣感動,千恩萬謝半天,才抹著眼淚緩緩退下。
鞠伯雅剛剛退下,尹吾屯設便恭恭敬敬的迎了上來,一陣叩拜大禮后,尹吾屯設喚來兩人,緩緩展開了一副織錦卷軸,這副卷軸并不是展開給自己看的,而是展開給楊廣看的,因為這是一張地圖。
尹吾屯設向楊廣恭敬一拜,指著地圖緩緩說道:“天可汗征服吐谷渾,拓野數千里,得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可謂是功過千秋,但且末、鄯善的部分土地,尚歸我尹吾屯所有……”尹吾屯設在地圖上標紅的區域畫了一圈,然后繼續說道:“我尹吾屯決定,將此區域共一千一百二十里土地盡數敬獻給天可汗,以保證大隋且末、鄯善二郡的完整……”
現場聞言,一片嘩然,一千多里土地就這么拱手相讓,這可是小半個尹吾屯的國土,如此手筆,豈能不讓人驚嘆,就連剛剛撈得巨大利是,還感動的涕淚橫流的高昌王鞠伯雅都是一陣愕然,若自己在尹吾屯設后邊敬獻,哪還能撈得這般好處。
但尹吾屯設還意猶未盡,繼續沖楊廣一抱拳道:“天可汗恩威所至,世人無不臣服,從今日起,我尹吾屯不再以國自居,愿做天可汗治下一郡耳……”
現場的討論聲瞬間又高了幾分,臣服和歸順那可是兩個概念,再小的國,那也是自己做主,若歸順為隋朝的一個郡,以后不論大小事情,那自己可就說了不算了,正所謂,寧做雞頭,不為鳳尾。
但楊廣并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他的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在沒有收復吐谷渾之前,高昌和尹吾屯距離隋朝還有千里之地,而現在,隋朝有了且末和鄯善二郡,他兩就變成了隋朝真正的領邦,今日二人爭相獻媚,目的自是不言而喻,那就是要以退為進,以屈為伸,避免步了吐谷渾的后塵。
人家已經拋出利是,如若自己拒不接受,一則難樹隋朝恩威,二則會讓對方感到惶恐,遂清清嗓子道:“尹吾屯設的忠心天地可鑒,這一千多里土地,寡人先幫你保管著,至于設郡之事,寡人心領了,只要能對我隋朝忠心,不論是國,還是郡,那也不過是一個名號而已,況且,若寡人允了你,其他人該如何是好啊……”
尹吾屯設可以撤國建郡,但那些距離隋朝還很遠的邦交小國,可不愿做隋朝的郡縣,遂紛紛勸慰起了尹吾屯設,生怕此事成為定居,讓他們左右為難。
有了眾人勸誡,楊廣和尹吾屯設都有臺階可下,遂相互推諉幾句,此事便也就過去了,但如何給尹吾屯設回禮,卻又讓楊廣犯起了愁。
自己達到婚嫁年齡的女兒只有一位,剛剛已經許給了高昌王之子,而另一位女兒年齡尚幼,自是不能嫁人,但人家送上土地千里,賞賜肯定不能比高昌要低,權衡利弊后,楊廣唯有重金許諾,權當花錢買地了。
但這還遠遠不夠,人家這般退讓,要的就是楊廣的一個承諾,以保一方平安,這份心思楊廣自是明白,當場拉著尹吾屯設焚香磕頭,歃血飲酒,和他結拜為了兄弟。
一位親家,一位兄弟,短短兩刻不到,三位毫不相干的人便成為了一家人,可謂是喜上加喜,現場的氣氛亦被推向了高潮。
就在大家推杯換盞,其樂融融之時,一名禮部吏員突然笑瞇瞇的來到場地中央,沖楊廣一陣叩拜道:“圣人萬福安康,現收復河西,拓野數千里,喜得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可謂是創得遠超秦皇漢武之功……”
這名禮部吏員先是對楊廣一陣歌功頌德,就在大家不知道他要表達何意時,突見他話鋒一轉道:“為固國之根本,揚千秋之大業,望圣人借此良辰吉日,早定立儲之事!”
“齊王楊暕才德兼備,為人穩重,可立為太子!”一名刑部吏員趕緊上前附和道。
“臣附議!”
“臣附議!”
“……”才短短數十個彈指,場中便已站了十多名吏員,全是朝廷四品以上大員。
楊廣的笑容漸漸淡化,臉上的肌肉亦不停的跳動起來,這哪里是建議立儲,這簡直就是逼宮啊,這還是在諸國公使面前逼宮!
但楊廣卻不好發作,只得強行壓住怒氣,轉向楊暕道:“楊暕,你覺得你能勝任這個太子嗎?”
楊廣本期望自己的兒子能夠識大體,在眾人面前謙虛幾句,也好把這事推脫過去,留到日后再議,不曾想,楊暕卻一點也不客氣,義正言辭道:“孩兒自詡能夠勝任太子之職!”
楊廣頓覺胸中氣血翻騰,但他必須要隱忍,他不能讓外人看他自家笑話,遂強忍怒氣道:“我兒確有曠世之才,但今日賓朋滿座,此事日后再議!”
楊廣本想點醒楊暕,讓他適可而止,可楊暕卻越發來勁,深深一拜道:“父皇,正因為今日賓朋滿座,所以才更適合立儲!”
“你就這般著急?!”
“父皇,不是孩兒著急,是吉日甚少,良辰難覓啊!”楊暕并沒有聽出楊廣話語中的憤怒。
楊廣冷笑一聲,緩緩從座位上站起,然后指著身后道:“要不趁此良辰吉日,我的這個座位讓給你坐!?”
那些進諫官員已經聽出楊廣的畫外之音,紛紛驚恐的跪倒在地,楊暕愣怔一會兒后,終于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拜在地,誠惶誠恐的說道:“父皇,兒臣不敢!”
楊廣則一擺手道:“都給我滾下去,今日是萬國盛會開幕的日子,看在諸國公使的面子上,我今天不追究責任,但從現在開始,誰要再給我提一句立儲之事,殺無赦!”
場中眾人紛紛退去,各個顯得驚恐無比,虞世基見會場氣氛依舊緊張,便趕緊招呼樂工奏樂,藝伎獻舞,過不多時,觀風行殿內又掀起了一陣歡聲笑語。
坐在角落的楊玄感則看著場中景象冷冷一笑,隨后悄悄的溜出了觀風行殿,因為一場好戲即將開演,而他正是這場好戲的主角之一……
觀風行殿內跌宕起伏,九宮燈陣中亦是暗藏殺機。
此時的燈陣表演已漸入高潮,各個百戲表演點都圍滿了人,不時發出陣陣喝彩之聲,官兵們正努力組織著現場秩序,游人們亦隨燈陣指定的方向緩緩前行,有些人甚至已經進出三遍,但依舊意猶未盡。
只是天公不作美,白天還是晴空萬里,現在卻是烏云密布,天空中黑的看不到一點光亮,但人們并沒有因此抱怨,因為無盡的黑暗能讓燈陣看上去更加璀璨,而習習的涼風更是讓人心曠神怡。
李軌和劉蹇之站在人群中顯得茫然失措,因為他們才剛剛至此,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了。
李軌眼窩青腫,劉蹇之亦是頭纏繃帶,樣子看上去很是滑稽,只是他們都著有官服,過往行人不敢當眾譏笑,只能背后竊竊私語。
昨夜,二人故意制造混亂,助曹瓊逃跑,之后便與刑部官兵發生了械斗,好在趕來的祆教徒和民眾較多,大家均已看不下去,紛紛加入了勸架之中,大家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雙方拉開,刑部官兵放幾句狠話便也就退去了。
李軌畢竟是行伍出身,受傷較輕,但劉蹇之可是一介文人,一場械斗早已讓他頭破血流,李軌不敢有片刻耽誤,立即帶人送劉蹇之回郡城醫治,以防發生不測。
好在劉蹇之受的只是皮外傷,稍加包扎,便無大礙。可今日一早,刑部官兵便又直奔鎮夷司而來,直接以妨礙公務的罪名,將劉蹇之和李軌一并緝拿歸案,鎮夷司群龍無首,自此陷入癱瘓。
因為裴矩一直忙于萬國盛會的開幕盛典,等這個消息傳到,已是宴會開始之時,裴矩抽空向楊廣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楊廣雖然震怒,但迫于諸國公使在場,不好發作,只得叫來刑部尚書小聲訓斥一番,刑部尚書只言自己不知此事,但會立即查問,盡快釋放劉蹇之和李軌二人。
當劉蹇之和李軌被釋放時,九宮八卦燈陣已經開放,待他們換好裝束,組織好各方人馬,燈陣已經進入高潮階段,看著這人山人海的場面,二人頓覺無從下手。
“二位真是好雅興啊,居然還有興致在這里觀風景!”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二人身后響起。
“曹瓊!?”二人同時驚呼,“你怎么在這?”
曹瓊著一身暗紅色華服,頭頂一栗色氈帽,活生生一副胡商打扮,只是氈帽壓的很低,別人不太容易看清他的容貌,曹瓊將氈帽往上推了推道:“我為什么不能在這……二位這是怎么了……”
待李軌把昨日至今日之事簡要說了一遍,曹瓊頓覺愧疚不已,正要伸手來看二人傷勢,劉蹇之則不耐煩的推開曹瓊道:“曹都尉,正事要緊,皮外傷,死不了!”
曹瓊愧疚的笑笑,轉即便又一本正經道:“既然二位剛到,肯定不會有什么發現,那我就來說說我的想法。”
李軌和劉蹇之本想駐足聆聽,無奈游人實在太多,剛站下沒幾個彈指,后面便有人開始催促前行,劉蹇之靈機一動,向護欄外的守衛一亮腰牌,三人便一起進了護欄與燈籠墻之間的應急通道之中。
三人剛剛站穩,曹瓊便就開始講了起來:“此陣名叫九宮八卦燈陣,我已連續進出三次,基本掌握了它的一些門道,九宮八卦燈陣橫豎皆有十八條通道,通道轉角處均設置有百戲表演舞臺,游人只能根據設計好的既定路線前進,若不小心錯過什么,也只能先從出口走出,然后再來參觀一遍。”
“據我估算,此燈陣共有燈桿三百六十根,材質均為木質,但中央圓臺周圍的燈桿卻是竹筒,共有三十六根……”曹瓊邊說邊往他們不遠處的兩根燈桿指去,很明顯,一根為木桿,一根為竹筒。
“我知道了,問題就出在這竹筒上!”劉蹇之幫曹瓊說出了答案。
“沒錯,中央圓臺自子時起,會有十五個百戲藝團在此爭奪花魁,最終奪魁者,圣人將會當面嘉獎……而百戲表演結束后,圣人還會帶著諸國公使與文武百官,來此圓臺上與民同樂,而這些竹筒又全都分布在中央圓臺附近,所以據我推斷,鬼兵的襲擊,定會發生在圣人來到中央圓臺之時!”
“這么說,他們不會放火燒山?”李軌問道。
“我一到臨松薤谷,便開始查訪此事,我覺得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因為臨松薤谷周邊早已布有重兵,別說是鬼兵,即便是我們,也絕對靠近不了半寸。”
劉蹇之聞言,長舒一口氣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曹都尉,接下來有何打算?”
“現在人多,我們和鬼兵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我們只要派人守住這些竹筒,讓鬼兵們無從下手即可,剩下的,到時候再見機行事……”
曹瓊的話還沒有說完,不遠處便傳來了一陣騷亂,嚇得三人同時一個激靈,很明顯,他們的計劃已經慢人一步,李軌趕緊說道:“曹都尉,劉司丞,你們先去那邊查看,我這就出谷去,安排士兵前來守衛燈桿。”
劉蹇之一把拉住李軌道:“還是我去吧,我一介文人,去那邊也幫不上什么忙。”
李軌略一猶豫,從身上摸出一塊玉佩道:“也罷,你拿著這個去找梅天來,就說一切都是我的安排!”
劉蹇之還不及李軌說完,便一把奪過玉佩,然后將鎮夷司腰牌亮在胸前,順著應急通道,一路小跑著出谷去了,曹瓊和李軌也不敢有片刻猶豫,迅速往發生騷亂的地方趕去。
待二人趕到時,值班守衛已經控制住了場面,無非就是兩人因為擁擠而發生口角,不算什么大事,被守衛帶到邊上訓斥一番,也就放了。
“虛驚一場……”李軌慶幸的念叨著。
曹瓊卻沒有因此放松警惕,拉著李軌又悄悄向那兩人跟了上去,行不多時,曹瓊便發現二人的關系甚是親密,根本不像是剛剛發生過口角,再一細看,見二人的右腕上都紋有一團黑紫色火焰,曹瓊立時明白,這兩人定是史布吉的親信。
曹瓊示意李軌在后面跟著,自己則向那兩人慢慢靠了過去,“兩位教友,打聽一下,你們可知史長老在哪?”
“什么史長老,沒聽說過!”二人看著曹瓊一臉警覺。
曹瓊有意無意的撩起右手衣袖,不知何時,他的右腕上居然多了一個黑紫色火焰紋身,“你說這個史布吉,讓我找一幫浪蕩子來這里搞事情,說好的每人五百五銖,可這人都到了,他居然不見了,這要再找不到他人啊,我的人可就散了……”
“什么?你那一個人五百五銖?”其中一人忍不住喊了出來。
“噓……兄弟,小聲點!聽說這人群里可藏著官兵呢!這事沒有五百五銖,誰干啊!你們剛剛碰上的那幾個,還算是脾氣好的,要是碰上幾個硬茬子,現在估計早被關牢里了!”曹瓊左顧右盼,說的煞有介事。
“他奶奶的,二百五銖就把我們給打發了,我還以為自己賺了呢!”另一人也不由自主的抱怨起來。
“所以說啊,我們得趕緊找他們去啊!這搞不好可是要殺頭的大罪,兩百五銖現在連二十斤小麥都買不上……”曹瓊不停的煽風點火道。
“可我們真不知道他在哪啊,就連這錢,都是史長老的親信給代發的,如果我們不聽號令,不僅賺不到錢,他還要把我們逐出祆教……”另一人也開始訴起了苦。
曹瓊知道,祆教教眾都由不同長老分支管理,史布吉本事再大,他也只能調動自己分支的教眾,但祆教徒魚龍混雜,極難管理,所以史布吉的親信不會太多,他想要調動更多教眾,唯有利益許諾。
曹瓊本也是賭上一賭,沒想到竟一賭即中,只是泡了半天,最終還是一無所獲,就在曹瓊犯難之際,他們不遠處又發生了一起騷亂……
“也許他們知道,我們過去問問!”其中一人提醒道。
曹瓊喜出望外,跟著二人就往發生騷亂的地方趕去,可這幾人的運氣并不好,曹瓊三人還沒趕到,便遠遠看到他們被幾名官兵帶走了,很明顯,下獄在所難免。
“我要回家,我不干了,即便是得罪神靈,被開除出祆教,那也總比過安穩日子的強……”一名祆教徒已經嚇得渾身哆嗦起來。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不遠處便又發生了兩起騷亂,而此時,燈籠墻外側也已人聲鼎沸,很明顯,燈陣中同時發生了多起騷亂,你說他事發偶然,估計連鬼都不信。
曹瓊看著應急通道內不停穿梭的士兵,不知如何是好,制造如此多的混亂,他們到底要意欲何為?即便是制造民眾恐慌,比這有用的辦法多了去了,何苦要這般折騰?就在曹瓊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名祆教徒突然驚呼道:“快看!那個人就是給我們發錢的人!他叫毛利!”
曹瓊循聲望去,只見一名黃色卷發的波斯人,就站在通道拐角處的一個高臺上表演著百戲,他手中的飄帶不停翻滾,很有節奏,引來圍觀者陣陣喝彩,但曹瓊發現,他的飄帶每次甩向高空的時候,不遠處便會發生一起騷亂,明面上,他這是在進行百戲表演,暗地里,他其實是在指揮騷亂……
曹瓊向李軌一揮手,二人立即拋下早已被嚇破膽的那兩名祆教徒,極速向正在表演百戲的毛利靠去……
表演一結束,毛利便就躍下高臺,夾雜在人群中繼續向前走去,曹瓊怕打草驚蛇,所以不敢跟的太近,因為他真正的目標是史布吉。
很快,他們便跟隨人流,來到了靠近觀景高臺的那面燈籠墻邊,只要跨過這面燈墻,便能直接抵達觀景高臺的底下。
毛利剛剛抵達通道盡頭的表演舞臺,整個人便就突然消失了,曹瓊站在原地舉目四眺,李軌則順著應急通道折返了好幾個來回,但始終沒有發現毛利的蹤影,一個大活人,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曹瓊看的一臉焦急,李軌則跑的滿頭大汗,就在二人準備放棄時,李軌突然從燈籠墻的縫隙中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此人正是毛利!
這面燈籠墻的外邊便是觀景高臺,但整面燈籠墻都完好無損,毫無隱秘之處,難不成毛利會使用穿墻術?
曹瓊和李軌沿著燈籠墻尋訪一遍,并未發現任何異常,突然,曹瓊好像想到了什么,故作彎腰提鞋之時,往用作百戲表演的舞臺下撇了一眼,只這一瞥,便就讓曹瓊渾身一緊,因為那里有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既然毛利可以從舞臺下行走自如,那說明,這個百戲表演藝團肯定和毛利是一伙的,自己硬闖肯定不行,如若打草驚蛇,那后果肯定不堪設想。
李軌急中生智,占著自己一身官兵打扮,便開始故意找起了這個藝團的不是,隨著趕來的官兵和游人越來越多,現場早已一片混亂,曹瓊慢慢后退,趁人不注意,迅速鉆進了舞臺之下。
曹瓊小心翼翼的爬過燈籠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進了旁邊的草叢之中,待確認自己沒有暴露后,曹瓊這才緩緩抬起頭,認真觀察起了周邊環境。
燈籠墻距離觀景高臺還有二百步遠,所以,除了燈籠墻附近,其他地方均是一片漆黑。
整個觀景高臺高約九丈,長約二百丈,像一堵城墻般橫在臨松薤谷中間,除了兩側偏門處各守有一個三十人的小隊,其他地方幾乎沒有守衛,也許宇文述覺得,這堵高墻就已經是千軍萬馬了吧。
曹瓊極力尋找著毛利的下落,但光線太過昏暗,目力有限,搜尋半天依舊無果,便嘗試著將身體慢慢前移,希望能夠找到毛利。
曹瓊將身體往前挪動數丈,隱約聽到有兩人正在竊竊私語,他雖不能聽清對方說些什么,但分辨方向還是足夠用的,曹瓊循聲望去,發現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隱約站有兩人,一人是毛利,另一人正是史布吉。
就在曹瓊還想向二人靠近之時,觀景高臺上突然鼓聲大作,號角長鳴,懸在高臺外側的燈籠亦被悉數點燃,將觀景高臺裝點的美輪美奐……
曹瓊知道,圣人已經移駕此處,這說明,子時到了。
燈籠一亮,地上光線徒然變好,毛利不敢久留,弓著身,迅速逃回了燈籠墻內。
史布吉則一點都不著急,居然往西側偏門的方向走去,西側偏門處的守衛不但不加阻攔,反而還顯得和他很是熟悉,曹瓊一陣驚詫,遂往前挪了挪,準備一探究竟。
曹瓊剛剛看清那些人的樣貌,便就驚出了一身冷汗,因為里面有不少面孔,他都在南城官市的雨污通道中見過,那這些人不是鬼兵,還能是誰!?
鬼兵緣何會在這里值守?原來的守衛又都去了哪里?燈陣中的竹筒到底有何用途?祆教徒為何要一次次制造騷亂……
一連串的疑問迅速在曹瓊的腦海中集結。
曹瓊還來不及細想,燈陣中便傳來了一陣悠揚的樂曲和山呼海嘯般的歡呼,曹瓊知道,中央圓臺上為圣人表演的百戲已經正式開始,換句話說,留給曹瓊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曹瓊必須盡快弄清楚鬼兵的計劃,加以阻攔,否則在劫難逃。
一陣山風吹過,曹瓊突然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稍一辨別方向,曹瓊便向發出血腥味的地方匍匐而去,約莫過了一刻,一個幾十人的尸體堆便出現在了曹瓊眼前,只是上面覆有雜草,不去細看,外人很難發現。
接連不斷的意外,反而讓曹瓊的思緒變得活躍起來……
鬼兵處心積慮的在燈陣中大做手腳,現又安排大量祆教徒四處制造騷亂,而這一切,也許都是鬼兵的障眼法,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更多的守衛過去,好讓這個昏暗之地戒備空虛……
鬼兵聚集在這里,目的自是相當明確,那便是從偏門而入,一路殺上觀景高臺,直取楊廣性命!
可這并不是一條容易的路,即便他們過了這道偏門,后面還有大量龍武衛把守,就算他們不顧一切的殺到了楊廣身邊,估計他們也會損失慘重,這完全是同歸于盡的打法。
不,鬼兵絕不會這么傻,因為這并不是一個百分百湊效的選擇,也許他們還沒有靠近楊廣,便就已經全軍覆沒,鬼兵應該還留有后手,而這里,依舊是一個障眼法!
“火樹銀花,火樹銀花……”
鬼兵的行動代號一次次在曹瓊腦海中回蕩,火樹他們已經基本掌握,可這銀花……
也許這銀花才是鬼兵真正的后手,問題是,銀花到底是什么?曹瓊一時還想不通透……
“彩!彩!彩……”
燈陣中的歡呼聲響徹云霄,很顯然,盛會已經被推上了高潮,可誰又能想到,這錦簇繁花之后,卻隱藏著驚天劫難……
還不容曹瓊多想,鬼兵那邊便已發生了情況,史布吉側身一翻,幻化成一團黑紫色火焰,迅速向觀景高臺上竄去……
曹瓊知道,一場血流成河的大戰即將開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