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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 花舞大唐春
  • 長陵信也
  • 3329字
  • 2021-02-01 10:06:55

天空中飛舞的雪花已不再如搓綿扯絮一般,變成了悠悠飄落的細雪。

大霧蔓延,頎彤烈鞍前放著那頭射死的白狼,帶馬踩著冰封的河面慢慢往回走。冰面上馬蹄會打滑,烈鬃馬只能小心控著步子,不過這并不影響頎彤烈的好心情。

從穿眼射死的白狼身上剝下的皮將是完整的一塊,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傷痕,是最好的皮子。等到剝出來晾干之后再往里面塞上干草,掛上旗桿就又是一只在大風里面活靈活現奔跑翻滾的大白狼了!

他想像著自己回去之后將會受到的贊揚和羨慕,忍不住咧開嘴角無聲地笑起來。

要是蘇模剌剌兒家那個膽小的孩子聽到他驚險的遭遇,一定要給嚇個半死。哈伯顏老是跟他過不去,今天可要叫他心服口服。額爾濟又要大驚小怪,班扎別里的酒壺給弄癟了,一頓臭罵是免不了的。不過這不要緊,老頭子記性不好沒幾天就會忘記,或者他自己把自己給氣死了,酒壺的事情也不會再有人提起……

還有阿爸,還有巴雅……

頎彤烈板起臉,想要做出一副大英雄得勝回營的表情,卻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咔嗒”河里有什么東西打在冰殼子上了。頎彤烈定睛細看,發現那是一只眼熟的木桶。

……在哪里見過呢?

他想起來了,班扎別里總是拿這個桶子裝水和羊奶。沒準是老頭到河邊打水的時候沒拿穩,給滑到河里面去了。

老頭子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頎彤烈想,就給他撿起來吧,反正弄壞了他的銀酒壺,就幫他把桶子找回去。

頎彤烈跳下馬,開始拿刀一點點鑿冰面。他有點擔心木桶會被水流帶走,手上又加了點勁道。

“嚓嚓嚓”他只聽到自己鑿冰面的聲音。

河水冰冷,頎彤烈剛把手伸下去,就覺得自己的指頭快被凍掉了。他趴在冰面上,吃力地打撈那只浮浮沉沉的木桶。

夠到了!他欣喜地看看手里濕淋淋的木桶,臉色突然變了。

紅色的水流從冰面下流經,變成朱砂色的河水正淌過他的腳底,推向下游。

頎彤拎著桶子烈茫然地環顧四周,冰層之下都已是一片詭異的紅色,他整個人像是站在一條凍結的血河上。

彌漫的大霧阻礙了他向上游眺望的視線,一種可怕的不安向他的四肢百骸飛速蔓延。

頎彤烈一手拎著木桶,牽起烈鬃馬朝著濃稠的白霧里走去。

距離營盤已經很近了,可是周圍還是一片沒有人聲的死寂。他低頭看看腳下,河水中的紅色越來越暗沉,流云般涌動。

究竟……怎么一回事啊?

一個小小的人頭隔著一層冰從他腳下濃釅的河水中靜靜飄過去。

木桶重重地滑落,在冰面上打出一個白印。

是那個姓蘇模剌剌兒的孩子。河水沒能洗掉他臨死的恐懼,他圓瞪著雙眼,原本紅彤彤的臉蛋變成了可怕的青紫色。

頎彤烈覺得有一只冰冷的大手把自己的心臟擠緊了,他喘不過氣來。

自己一定是看錯了。他心里想著再看一眼、看清楚一點,卻根本沒有再去確認的勇氣。頎彤烈想起了腳底詭異的河水,紅得像血的河水。

更多的東西隔著冰面漂來。頎彤烈看到了一個沒有頭的赤身女人,她懷里還抱著一個被挑穿了肚子的嬰兒。一些七零八落的身體碎塊浸在血河里,擦著冰層滑過。

他終于忍不住了,扼著喉嚨開始嘔吐。

可是他不敢停下腳步,他必須繼續往前走,他還沒有見到那些最最牽掛的人,雖然他同樣害怕見到他們。

騰格里天神,求求你保佑他們……

頎彤烈慢慢走出白霧,眼前只有被焚燒殆盡的廢墟。在河灘上橫著的幾具血肉模糊的尸體里面,他認出了班扎別里。這個總是生氣的老頭子被打斷了脊背扔在地上,整個身體夸張地向后彎曲,幾乎要裂成兩截。他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也被人粗暴地連皮扯去,露出來的紅色血肉被凍成了一塊掛在臉上的冰坨子。

滾燙的淚水從頎彤烈的眼睛里涌出來,落在鮮紅的雪地里便馬上凝結成冰。流動的河水和沒膝的雪地都遮蓋不了這殘酷的顏色,只是在他騎馬出去獵狼的短短時間里,溢著奶香和烤肉氣味的營盤就變成了人間地獄。

“阿爸……巴雅!”頎彤烈在尸骨堆中狂奔,“你們,你們在哪里啊……”

沒有人回答。在這染滿鮮血的營盤里連風聲也沒有。

馬棚后面傳來細微的響動,頎彤烈壓著恐懼和希冀慢慢走過去。

一匹小馬駒子正在結冰的河面上打轉,它站立不穩,只能叉著蹄子勉強支撐自己不滑倒在冰面上。它被冷得瑟瑟發抖,可是依然守在額德身邊,用舌頭輕輕舔著她凍硬的臉頰。

額德早已死去,她的雙手和小腿都被人砍掉,傷口里流出的血水在河面上凍成了鮮紅的冰柱。頎彤烈看著冰層上幾道殷紅的痕跡,那是額德身上流出來的血。她的手腳在河邊上就被砍去了,可是有一種奇怪的力量支使著這個老婦人一直爬到幾十步外的河面上。

頎彤烈走向額德的尸體,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全身。

請保佑她……

老婦人的臉上糊滿血和泥土,和她的生命一起被凍住的,是她發瘋母獸一般的表情。她染成紅黑色的裙子下面似乎蓋著什么東西,銀白色、圓圓的。

好像是一個鈴鐺……

頎彤烈慢慢挑開和冰層凍在一起的裙幅,遲疑地把視線移過去。

他對上了一雙大眼睛。那雙眼睛里不是痛苦或者恐懼,只是靜靜的,寫滿了悲哀。

這一眼就足以把他擊碎了。頎彤烈想自己就像是用雪堆成的一個小人兒,正在絕望又僵硬地碎成一片一片。

巴雅的大眼睛透過流動的河水與他默默相對。她被人在腳上綁了大石頭沉入冰冷的河水,散開的辮子像一叢茂盛的水草隨波搖擺。

她的衣裙被扯開,光潔細膩的皮膚上布滿了淤青的抓痕。有野獸一樣的人玷污了她。

大眼睛的女孩兒紅衣紅裙,浸在鮮紅的血河里。

“巴雅……!”頎彤烈聽見自己喉嚨里發出狼一樣的哀嚎,不能自已地跪下去,捶打著堅硬的冰面。他不敢去碰她,流動的血河像一道壁障,把活人和死人阻隔開了。

“以后誰敢欺負巴雅,就跟欺負我頎彤烈·訶爾倫一樣!”

“我會保護你的……我會保護你啊,巴雅。”

“等我打了大狼回來,我就上陣去打爾朱家的人,給你的親人報仇!很快的!”

這些話像一連串的驚雷在他耳朵里炸響,就要碾穿那層薄薄的耳膜滾進他混亂的頭腦。

為什么?為什么!她死了……她死了啊!她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頎彤烈你這個大傻瓜!兩個月,才兩個月而已啊!

一聲撕裂般的怪吼在死亡籠罩的寂靜里炸響,頎彤烈捂著頭,它快要被混亂的回憶憋炸了。

“哈,這里還剩個小的!”

一陣暴烈的馬蹄聲接近,河灘上響起一陣怪笑。

“殺了!殺了!”

“嘿嘿!”

“哈哈!”

“嘿嘿嘿,哈哈哈!”

大家都死了,他們為什么要笑啊?

頎彤烈的臉上滿是淚水,他在巨大的悲傷中迷惑地抬起頭。

“哦哦,是那個狗崽子!”有人興奮地大喊,好像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獵物。

這些人的坐騎尾后都掛滿了人頭,一大串一大串把頭發擰在一起,就像是頭骨做成的鈴鐺。鮮血從上面滴下來,更多的則已經凍結。

一騎暴躍而起,向著懵懵的少年直沖。

爾朱湛冷笑著探身,連鞘的長刀向著頎彤烈揮下。

打個照面的瞬間,頎彤烈看清了爾朱湛和他馬前懸掛的首級——霍勒蘇豹眼圓瞪須發皆張的頭顱!

“你們這些……畜生!”頎彤烈驀地明白了一切,他拔出腰間的佩刀,嘶啞地咆哮著迎頭沖去,“我殺了你!殺了你!”

爾朱湛的刀勢如長河決堤,一觸崩裂頎彤烈的青銅佩刀后威勢不減,帶著低嘯的風聲緊接著把他擊飛。

頎彤烈重重落在雪地里,口中泛起微甜的血絲。剛才那一刀已經掃斷了他的琵琶骨,襲來的劇痛就要讓他失去神智。他硬挺著不昏過去,幾乎瞪裂了自己的眼眶,把鋼錐一樣的目光投到爾朱湛身上。

“你這個畜生!”

“你再說一遍?”爾朱湛勒著馬靠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下狗一般的少年。

“你該死!”

爾朱湛拉起韁繩,胯下的馬匹長嘶一聲抬高雙腿,鐵蹄對著頎彤烈的右腿狠踏下去。

骨頭的爆響沿著身體清晰地傳來,伴隨而至的痛苦牽扯著他全身每一根神經,可任憑痛得青筋暴起、額上汗珠不斷,頎彤烈咬碎了牙齒也不肯出聲叫喊。

“這狗崽子脾氣倒挺倔。”旁邊有人低笑,“拖死算了。”

“對對,雪地上拖不死也冷死了。”

其他人雀躍起來,他們故意拿繩子勒緊頎彤烈的斷腿,把它掛在馬后。

“哦哦哦!”他們歡呼著在快馬身上狠狠下了幾鞭子。

馬兒帶著他瘋跑起來,頎彤烈像一只殘破的風箏被拖在后面。冰棱和尖石飛速劃過,割破了他的手指和臉頰,傷口擦在雪地上很快又被凍得麻木,似乎整個身體都不再是他的了。

呼……呼……騰格里天神,為什么……

那些畜生……

緊繃的繩子被地上突起的尖石磨斷,頎彤烈突然離地飛騰起來,片刻之后又重重跌回兩尺厚的雪地,五臟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那匹快馬越跑越遠,后面的人也沒有追上來查看這個注定喪命的小崽子,仿佛整個世界都遺棄了他。

頎彤烈默默對著天空,腦海里又浮現出巴雅那雙悲傷的眼睛。

我會保護你的……我要保護你啊……

對不起……

眼淚爬過頎彤烈青腫的臉,帶著他身體最后的余溫滲進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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