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我依舊記得那張倨傲的面龐。也是從那天起,我開始很不喜歡那個叫孫妍的女生。
那年入冬的時候學生會上門給平時支持他們工作的同學送小禮品。我做完兼職回學校,在路上遇到了孫妍。她抱著一只碩大的紙箱子,本就瘦削的身軀看上去格外單薄。
她突然喊住了我。
我沒有停下,對她的問候充耳不聞。有些人,沒有搭理的必要,因為從一開始就已經能夠清晰地看出來我們不是一路人。
她放下紙箱子,跑過來攔住我。
“你這人怎么這樣,喊你也不停下來,一點禮貌都沒有。”她一臉不忿,在她的眼中,我搭理她是必須做的事情,一如所有的行為都應該符合她的準則。
我一言不發,繞過她繼續走。她站在原地,沒有追上來,但我還是清晰地聽到了那句你給我等著。
那天晚餐的時候,我端著餐盤走在食堂的過道里,我去得有些遲了,剩下的菜不多,我就從包里掏出了一包榨菜。在學生時代,FL榨菜一直貫穿了我的高中和大學,它似乎和一切主食都很搭。
“你的榨菜分給我一些?!睂O妍陰魂不散,端著餐盤坐在了我面前。和她一起的女生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一看就屬于乖乖女的類型。
她很自然地從我手邊拿走了榨菜。我端著餐盤起身,換了一張桌子。她再次跟了上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很不耐煩了,放下筷子,冷漠地看向她:“有事就說。”
她輕聲咳嗽了下,然后打開了話腔:“你和宿管處的老師關系不錯,能不能幫我個忙?”
我沒有回答,和她對視,嘴角卻露出了嘲諷的笑。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低聲罵了句齷齪。
“齷齪的我沒有時間搭理你?!蔽业奈缚谝幌伦泳蜎]有了,站起來就想離開。
“我和暖暖想去看演唱會,周六晚上,在南京?!?
我看向坐在另外一張桌子,眼巴巴看著我們的柔弱女生,她很文靜地朝我露出了笑容,看上去很暖。
“她就是暖暖?”我問道。
“嗯?!睂O妍補了一句,“你別打她的主意,她可是……”
“去看演唱會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這件事有沒有戲,得讓她來跟我說?!蔽伊滔铝艘痪湓挘D身離開了??梢韵胂螅瑢O妍那么倨傲的一個人,那時候在我身后氣得跺腳。
我低估了小姑娘的毅力。
那個叫暖暖的女孩子跟我聯系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我正在練習雕刻,宿舍熄燈了,于是嘴里叼著個強光手電,一刀一刀刻畫著人物的眉眼。
手機鈴聲把我嚇了一跳,夜深人靜,舍友們也都睡著了。
電話那頭,暖暖和我見到的文靜模樣并不一樣,很健談。我和她本就沒有矛盾,說話的語氣也要輕緩很多。
“你能幫我問問,那天晚上會查夜嗎?會不會查到我們那棟樓?”她說話的聲音有回音,聽起來像是躲在樓梯間。
蘇州的初冬是很冷的,有人說北方的冷是物理攻擊,南方的冷是魔法攻擊,江浙滬的冷是魔法和物理雙重攻擊。
我答應了她,囑咐她趕緊回被窩去。她在電話那頭連說了幾句謝謝,準備掛電話的時候,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問了句我在忙什么。
我說我在練習雕刻,還有一些就要完成了。她竟然約我一起去木雕館,說她很喜歡去那里。
我輕聲說了句好,然后掛了電話。
沒過多久,孫妍打過來了,她對我一番冷嘲熱諷,并且再次勸我不要打暖暖的主意。我對此嗤之以鼻,我的心在那段時間就跟死了一樣,對暖暖,才一面之緣,頂多印象不錯,并沒有起什么心思。
宿管會那段時間沒有查夜的安排,我問過之后,把答案告訴了她們。周六是我做家教的日子,碰巧那天雇用我的那戶人家邀請我和他們一道共進晚餐。吃飯的時候,電視里正在直播演唱會,鏡頭掃過人群,我看到了舉著熒光牌的暖暖。
“那個姐姐好可愛啊。”小朋友指著電視說道。
我點點頭,應聲說道:“是啊,很可愛?!?
在鏡頭里,我不僅看到了暖暖,還看到了一道許久未見的身影。那個自南京南站分開,我很久沒有再聯絡過的女子。她站在人群中,僅是鏡頭的匆然一晃,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出來她瘦了很多,我胸口沒來由地一疼。
晚餐之后,我坐地鐵回去。天氣冷了,我很少騎自行車。在地鐵里,我打開手機,點開她的頭像,朋友圈最近更新了一條動態:“海子說如果愛,就請深深愛,很多事是不由人的?!?
我猶豫了一下,找到她的號碼撥了過去。她幾乎秒接,而我幾乎在接通的瞬間按下了掛斷。
她沒有再打過來。
我走在夜色里,慢悠悠的,手揣在兜里。冬夜的空氣都是冷的,吸進肺里,帶著股冷意。
“就差你一個了,趕緊的,再帶點啤酒回來?!庇腥嗽谒奚崛豪顯我,我看到消息后會心一笑。
買上啤酒回到了宿舍,他們早就擺放好了一切等我,我們開懷暢飲,吃完后上了宿舍天臺。月明星稀,我現在依舊記得那天,夜空中繁星點點,煞是好看。
“老夫掐指一算,你要談戀愛了?!崩显S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紅鸞星動,準備準備,迎接新的開始吧?!?
我笑了笑,這種話毫無根據,我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暖暖從南京回來,給我帶了禮物,是一個演唱會現場購買的掛件。我收下后向她道謝,把禮物收下。
“你請我吃飯吧?!迸蝗徽f道,“就我們兩個人,不帶孫妍。”
“塑料姐妹情?”我反問道。
“沒有啊,但是我覺得這么冷的天,我來給你送禮物,你應該帶我去暖和點的地方,填飽肚子?!彼蜷_了話腔,我們明明才第二次見面,卻離奇地熟荏了起來。
我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餐廳請她吃飯,一碗熱氣騰騰的酸湯牛肉面,她吃得格外香。我不禁莞爾:“我請客的這頓飯你不嫌寒酸嗎?”
她搖搖頭:“你一個請客的人自己心里過得去就行,如果過不去,就請我再喝一杯奶茶吧。”
晚餐后,我帶著她走進了隔壁的奶茶店。在進門之前,她笑得前仰后合。
我問她,你笑什么?
她緩和好,指了指我的胸口:“我在笑你你終于良心發現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