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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昆侖國篇·化蛇

楚棠回到滿庭芳后,楚留衣在她房中坐著,像是等了很久。

“你怎么來了?”楚棠躺倒在床上,打了好幾個哈欠。

“出事了。”

“這幾天天天都在出事,我已經(jīng)不奇怪了。”

“我現(xiàn)在要說的事比任何事都要大。”楚留衣從衣兜里掏出一個東西,放在桌上。

“什么事都放到一邊,我們要先救南煙煙,正好你也來幫忙。”

楚留衣走到床邊,抓起她的手腕,把她硬是從床上拽了起來:“你好好看看這是什么。”

楚棠看見放在他掌心里的那塊薄薄的蛇皮之后瞬間清醒,她坐直了,拿起來細細端詳一番,確認之后,抬頭問楚留衣:“你在哪里找到的?”

“天域城。”他又補充了一句,“三日前只找得到一兩片。現(xiàn)在,滿大街都是。”

畢方插嘴:“怪不得最近白天天域城里街上連半個人影都沒有。跟座死城一樣。”

“跟青要國一樣?”

“是。”

楚棠看著手心里的蛇皮,眼神仇恨。

亡國之殤,是她心里最大的傷疤。

四年前的噩夢又要開始了嗎?

這一次,昆侖國的噩夢先從滿庭芳開始了。

滿庭芳的管事來報,昨天下午后院廚房著火,燒死了一個廚子,就在今早,一個歌女在房中上吊自殺了。

管事請巫里里去看現(xiàn)場的情況,他支支吾吾,不敢說。

巫里里便去了,楚棠不用去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這樣的情況她曾見過無數(shù)。

他們先來到已經(jīng)燒成一片廢墟的廚房,幾個小廝從里面把燒死的廚子扒了出來,已經(jīng)成了黑色的木炭,但奇怪的是,他的下半身被燒得黏在了一起,看上去更像是一條尾巴。

“二姑娘,如果這個廚子看不清,那歌女……”管事嘆了口氣,推開了門。

門一開,就見那個歌女的尸體懸在房梁上,雙手下垂,而她的裙擺下卻是一條黑白斑點紋的蛇尾。

巫里里看得心頭一跳,轉(zhuǎn)頭看向旁邊不發(fā)一言的楚棠。

楚棠把那歌女放下來,掀開她的裙擺,果然,從她的腹部開始以下都已經(jīng)化為了蛇尾。她在歌女的床上發(fā)現(xiàn)了一堆蛻下的蛇皮。

巫里里問:“是化蛇?”

楚棠點點頭:“一模一樣。”她問管事,“滿庭芳還有多少人變成這樣?”

“基本……無一幸免。連我也……”管事露出他的大腿,隱約可見的蛇鱗片已經(jīng)非常明顯。

管事和其他的幾個小廝侍女齊齊跪下,求楚棠和巫里里救命。楚棠獨自離開,她不想再面對一次了。

如果她能有辦法,她的國就不會滅了。

四年前的青要國,封神會后,一種怪病在國內(nèi)快速傳播。沾染的人會在一夜之間生出一條蛇尾,并且每晚都要忍受蛻皮的痛楚,每蛻一次蛇皮,人就會衰老十歲,直到死去,或者忍受不了自己變成一個人身蛇尾的怪物而親手了結自己的生命。

直到現(xiàn)在,她都沒有查到這個怪病的來源。當然也無從得知何解。

到了第二日早上,楚棠和楚留衣出去查探,天域城的大街小巷全是蛻下的蛇皮,幾乎占滿了街道和每戶人家的院子。她看見亂葬崗增加了很多尸體,都是人身蛇尾的人,堆積如山,引來很多烏鴉和很多喜歡吃尸體的鳥。

到了晚上,她能聽到周圍人家里傳出來的哀嚎和呻吟。短短兩日,曾經(jīng)熱鬧的天域城就變成了一個到處堆滿蛇皮,尸體堆積,彌漫著惡臭的死城。

花間酒肆每晚都有無數(shù)的鬼魂進進出出,黑白無常說這兩天陰司接收的鬼魂量是半年的量。除非一個地方有戰(zhàn)亂或災病才有可能這么短時間死這么多人。

楚棠站在天域城的城樓上,下面本應該是萬家燈火,現(xiàn)在卻連一盞燈都看不見。再這樣下去,天域城會變成第二個青要國,尸體過多,冤魂無數(shù),成為繼尸胡國的第二座鬼城。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如訴如泣,曲調(diào)十分熟悉。

她轉(zhuǎn)過頭,看見楚留衣坐在屋檐上吹笛子,吹的就是青要國的一首民歌。

她看著楚留衣,忽然像是看到四年前的青要國,在一片烈火和哭喊聲中化為灰燼。

四年前的青要國封神會她正跟隨大伯父在遠疆巡視,誰曾想,回到青要國后面對的卻是滿城的百姓都變成了人身蛇尾的怪物,最后解救無果,滿城百姓聚在王宮前,跪下苦苦哀求,哀求他們敬仰崇拜的將軍將他們焚燒干凈,只為能死后變成干干凈凈的灰燼。

他們寧愿死也不愿意像怪物一樣活,楚棠永遠無法忘記,無數(shù)的火把像流星雨一樣落在王宮前,而青要國的百姓們?nèi)淌苤一鸱贌耐矗贿厺M地打滾一邊齊聲高喊。

謝將軍成全。愿將軍萬世無憂。

什么叫痛徹心扉,心如刀絞,心如死灰,她全都在那日體會了個遍。

青要國滅后,無數(shù)英靈冤魂難以安生,四散飄零,無法入輪回道,她只能修渡靈,成為渡靈師,四處渡化別的靈,收集渡化后他們身上的靈氣匯入銀鈴,用以修復青要國的亡靈,讓他們的魂得以安息。

“你對昆侖國似乎很有感情。”

“我在這里待了四年,滿庭芳是我第二個家,自然有感情。”

“你打算怎么做?”

楚棠沒有回應,她發(fā)現(xiàn),過了四年,她依舊束手無策。

“小時候王宮里的巫女說,我命格太硬,是為鬼煞。現(xiàn)在越發(fā)覺得他說的是對的。鬼煞命格,災難橫生。”

楚留衣不屑:“什么鬼煞命格?事在人為。我可不覺得化蛇這個怪病出現(xiàn)兩次是偶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翎夭一個頭兩個大。她也聽說了城中百姓都變成人身蛇尾的怪事,作為神明和昆侖國丞相,她都不能袖手旁觀。

她當然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只不過眼下蕭兗這個禍國殃民的禍害還沒有得到懲罰,她還需要再等上一等。

于是她在城中粘貼告示,安撫百姓稍安勿躁,她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救他們。

可惜的是,事情并不像她想要的在發(fā)展。

危難之時,城中百姓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翎夭身上,可是她卻讓他們稍安勿躁,等一等,他們就不干了,開始躁動。

就在粘貼告示后的下午,處在水深火熱中的城中百姓拖著蛇尾,攀爬到了翎夭的神寺下。

翎夭是神明,在昆侖國做丞相的這些年政績良好,很有建樹,城中百姓敬仰她,便在她的神寺外還建造了一尊她的神像。

神像高達十幾米,請了昆侖國最有名的石刻師父們來雕刻,用了五年才完成。神像栩栩如生,衣帶飄飄,神情悲憫,肩上落著一只孔雀,象征她孔雀明王的身份。

神像是城中百姓自發(fā)捐獻出力建成的,很多年的香火都十分旺盛,甚至超過了守護神武羅。

但是今天,在生死關頭,沒有得到想要答復的城中百姓齊聚翎夭的神像下,看著這尊高大的神像,他們心中的丞相倒塌了。

不知道是哪里傳來的消息,說丞相是佛神,她的神丹可以令萬物新生,能讓所有得了化蛇怪病的人回到原來的樣子。

“我們要請愿!讓丞相救我們!可是丞相卻推脫,城里這么多百姓的命她竟然都不顧了,那我們又何必捧著她?”

“現(xiàn)在,我們砸了她的神像,讓她知道我們在請愿!”

神像堅固,他們砸了一天一夜,終于在第二天的清晨,天光拂曉時,在昆侖國矗立了六年的神像轟然倒塌,碎成石塊。

碎了還不夠,被怒火沖昏頭腦的百姓撿起神像零碎的四肢吐口水,帶回家鞭打,滿大街都是罵翎夭的,罵她是個昏官,權勢大了之后就不管百姓死活,只顧自己貪圖享樂。

一夜之間就跌落神壇的翎夭成了過街老鼠,往日看不慣她的那些大臣們這個時候也跳出來彈劾她,逼她交出神丹,解救天域城現(xiàn)在的困境。

殷閔此時下令,罷黜翎夭的丞相之位,政務暫由蕭兗代理。

翎夭是個聰明的神,她當然知道,殷閔打的是什么算盤。只要她出了事,就沒有人會阻止他用百年鮫人解毒。

她知道她這個丞相做不久了,在府里留下一封書信給殷閔,只有一句話。

王君有負于我。

當初她來到昆侖國,從越菩國的守護神,佛神大祖座下的弟子,孔雀明王,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卻在這里做了七年的丞相。

這七年里,她為殷閔出謀劃策,為他治理山河,為昆侖國百姓減輕徭役,令他們安居樂業(yè),她令整個昆侖國國泰民安,一躍成為天下第一國,天域城成為天下第一城,沒想到,到頭來,成了殷閔丟棄的棋子,成了百姓唾罵的昏官。

翎夭站在宮門外的閣樓上,這里是天域城最高的地方,能看到整個天域城。

“阿翎。沒有一個人記得你為他們做過的事情。”

武羅站在她身后,看著她孑然一身的模樣,心中不忍。

“他們只記得你不愿舍身救他們。”

“那么,是我錯了?”

“不。是你為他們做得太多,他們太過理所當然。”武羅輕聲道,“阿翎,回去吧。回到神族去,不要管他們了。”

翎夭回頭看著武羅,笑笑:“武羅,你還是不懂我。我是神,也是佛,我的職責就是普度眾生。”

“哪怕眾生負你?”

“是。”翎夭眼神堅定,“哪怕眾生負我。在我的心里,最重要的是蒼生和感化。大于生死和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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