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死了，現下還有去第九殿服刑，我其實就想問問，她和蘇煙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以至于這樣都不放過她。

“等等。”蘇煙出聲，阻止了我和衛闕，她咬著唇，陪著小心地說，“那個，你讓它把頭發撩起來，我想看看她長什么模樣。”

不是吧……

我覺得她好奇心比我都重，而且女鬼身上都渾身是血，那張臉又能好到什么地方去呢？我就稍微嘀咕了句，換做是我，肯定不會提這么作死的要求。無論是出于人道主義還是出于其他，我都想就此好好地勸勸她。

不光我覺得這不妥，就連女鬼都煞有其事地看了她一眼，稍微規勸了一句，“我勸你吧，還是不要看我這張臉，我長什么樣子，你真不用知道。”

她一面說，一面輕輕地笑了笑。嘴上說著不要讓蘇煙知道，可卻是非常聽話地，將自己的頭發撩了起來，露出一張無比蒼白的臉。

那個滲人呀。

我就說了，鬼的臉有什么好看的……但是這張臉，卻讓我沒有辦法把目光移開。同樣呆愣在原地的，還有蘇煙。她盯著女鬼那張蒼白的臉，看了好久好久，才悠悠地問我。

“素素，你不覺得，這張臉很面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見到過？”

等等，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眨了眨眼睛，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這才注意到，女鬼除掉臉色蒼白之外，倒和蘇煙長得一模一樣，從眉目到唇角，都像是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是，一個臉上寫滿悲憤，另外一個臉上表情凝重。

蘇煙的表情，我總覺得里面藏著文章，但具體是什么，我一時又說不上來。

他們一人一鬼四目相對，我和衛闕站在一旁，深深有種多余的感覺。

“算了，我帶她走了。”距離最后一天的期限，只有那么幾個小時了，衛闕也想快些交差，把這破事情了結了，也可以忙活其他的事情。

我點頭，我是沒有意見的。就告訴蘇煙，“那個，我把她帶走了。”

“等等。”蘇煙出聲攔住了我，衛闕拖著鐵鏈的手，也被迫停了下來。蘇煙咬著唇，雖然隨時都有昏厥的可能，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陪著小心，將女鬼從上到下，細細地打量了一圈。

然后她問她，“你告訴我，你身上的傷口，是怎么來的？”

女鬼的身上，有一條貫穿胸膛的傷口，上面還留有歪歪斜斜手術線縫合的印記。我就那么看了一眼，便覺得非常滲人。

順著那個傷口，不住有暗紅色的鮮血流出。

女鬼低頭，看了看那猙獰的傷口，伸手撫摸上蜈蚣般的傷痕，就沖著我笑了笑，優哉游哉地開口，“這個，是我來到這世上，父母送給我的禮物。他們，只送了我這個。”

我一頭霧水，并不是很明白……

可蘇煙的身子卻是一顫，女鬼的話我聽不明白，但她卻聽懂了。眼淚簌簌而下，他見我一臉迷茫，輕嘆著沖我解釋，“素素，我聽父親說，你們見過了是吧？你還去他的診所拔了牙，對吧？”

我點了點頭，發現女鬼的狀態也有點不好，她渾身抽搐著，怨氣遠比之前更強。

“那你一定見過，他供奉在診所的靈位。”蘇煙咬著唇，很是艱難地開口，“其實我還有一個妹妹，我們從出生開始，就共用一個心臟，我們是連體嬰。父親說我們兩生下來都太虛弱了，如果要留只能留一個。”

我想起自己夢中的場景，我看到醫生從孕婦的小腹里，剖出一連體嬰兒，然后遞給護士。

他也說，他們兩人只有一個能活。

“父親沒有辦法，所以在支付了巨額醫藥費之后，把我留了下來。不過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還有個妹妹，我們曾經共用一個心臟。”蘇煙非常艱難地往下說。

女鬼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

我明白了。那只一直盤旋在蘇煙肩頭，想要她性命的厲鬼，就是她的雙生妹妹。因為當初面臨著不得不選一個放棄，他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放棄，失掉了性命，被遺棄在了冰冷的手術臺上。

所以，才積怨不散。

她恨蘇煙，覺得是她奪走了自己生的希望，所以并沒有去投胎，而是纏著蘇煙，日日夜夜想著念著，要親手把她殺死。

她以為，唯有這樣，才算是一愿還一愿。

“為什么我一定是被放棄的那個，為什么不是你被遺棄，然后渾身是血地躺在醫用垃圾的廢墟里？”女鬼不顧鐵鏈的束縛，一下子沖到蘇煙的面前！幸虧我眼疾手快地拉了蘇煙一把，這才沒有讓女鬼得逞。

不過她死死地盯著我，簡直是恨不得將我扒皮拆骨。“殷素，你壞我好事，我詛咒你，日日做噩夢，夜夜不得眠！”

外面本是一片晴空，卻因為它的話，而瞬間雷聲陣陣。

我驚得已經不會說話了。

蘇煙蹣跚一下，跪在地上。眼淚簌簌地從她的眼睛里流出，“對不起，對不起……媚兒，我……我們也沒有辦法，當時只能救一個，不然心衰竭，我們兩都活不下來。因為手術已經債臺高筑，所以我們甚至都沒有能力支付你的喪葬費，父親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扔進了醫用垃圾里。”

蘇煙激動無比地繼續往下說，“媚兒，我對不起你，父親對不起你……可是這些年，我們也一直在想辦法彌補，父親每天都會給你吟誦大悲咒，為的就是希望你可以早些枉生投胎，去個好的人家，不用再承受磨難。”

診所里的長生牌位，牙醫大叔每日誦念大悲咒。

他在以這樣的方式，贖罪。

“哈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女鬼根本不聽蘇煙的哭訴，而是一味地堅持，甚至于伸長了手指，要去抓蘇煙的臉頰。

衛闕將女鬼往后拉了一把。冷著聲音地說，“既然她不信，那就帶她去看看。”

看，看什么？

我一臉懵逼，都不知道衛闕是在說什么。他能不能腦回路稍微正常些，這想起一出是一出，我就是俗人，哪知道他老人家又要做什么。

我這樣，他不耐煩，就稍微提醒了句。

“你還愣在那里做什么？趁著還有那么點時間，帶著蘇煙去牙科診所。”

他催促我，我猛然一拍大腿，這才稍微明白了衛闕的意思。他是希望讓女鬼見到牙醫大叔，然后就算是下地府，她也可以了了心愿，至少不是帶著仇恨。

我點頭，拉著蘇煙出了房間，正好和岑月撞了個滿懷，她告訴我說已經把幾個臨時演員安撫好了，現場也收拾好了，隨時都可以開拍。

“先不著急，我要帶蘇煙出去趟，你們先收工，晚點繼續。”我安排了句，同時讓王勇把車開過來。

“可是……”岑月非常為難地看了我一眼，“我們這里得趕進度，如果再耽擱的話，就得影響后面的場景租借和后期的制作，少夫人，這挺麻煩的，不然等拍攝結束之后您再帶蘇煙出去好嗎？”

蘇煙是女主，今天一整天都有通告，我這么把她帶走了，進度什么的，全都影響了。

可是，又不可能等到拍攝結束。

我們都能等，但是女鬼等不了，三五個小時后她就得入地府，而且估摸著永遠不會再出來了。……

“耽擱就耽擱吧，我負責。”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把這鍋背了下來，然后稍微想了個彌補的辦法，“你們可以先拍攝其他的場景，不用露正臉的，就讓替身先頂著，能先拍其他人的就拍其他人。”

我很堅持，岑月沒有辦法，只能說她盡量去調節。

嗯，事情交給她，我表示非常放心。

王勇已經把車開了過來，之前的卡宴報維修廠了，還沒有弄好，所以他開了一輛稍微低調些的黑色保時捷，我和蘇煙上去之后，還挺寬敞的。

好吧，其實也不寬敞。

因為還跟著衛闕和被鐵鏈綁著，各種掙扎的女鬼。

女鬼知道我們要帶她去什么地方，她一個勁地掙扎著，說要現在就下地獄，說抵死不見那個丟棄他的男人……

可我和衛闕認定，一定要帶她去看看。

我們距離牙醫診所差不多有一個小時的車程，趕過去的時候正好是下午茶的點，我們進去之后，大叔詫異滿滿，“殷素小姐，您又來拔牙嗎？雖然您恢復得很好，但是我們建議拔牙的周期不要太頻繁，而且你現在還沒有拆線呢。”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你妹，我肯定不是為了這個而過來的，他能不能不要提這茬，一提又快把我的心理陰影給勾出來了。牙疼要命，可拔牙也未必輕松。

“爸，素素過來不是為了拔牙。”蘇煙走過來，稍微勸了句，讓牙醫大叔把門關了，暫時不營業了。

大叔雖然不知道蘇煙打算做什么，但全程還是挺聽話，乖乖地把門關了，還問蘇煙拍戲是不是很辛苦，讓她不要太拼命，債務他也有份，他們會一起努力，慢慢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