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8.27

星期四，凌晨六點半，火車站傳來火車進站的咣當聲，韓伊陌收拾好自己，就要收拾老母雞了，今天得把老母雞賣掉，很想再給它們喂得飽飽的，但是這樣有點不太道德，比較按斤賣錢。

走到雞舍，把兩只母雞和兩只兔子分別捉了出來，放進兩個較小的籠子里，一只手拎著一個籠子，行動不太方便的出了家門。

是很舍不得將它們賣掉，養了這么久，還不知道老母雞湯好不好喝，兔子肉好不好吃啊。

但總比起把它們放在家里，活活的餓死要好，把老母雞和小兔子拿到菜市場換成錢。

有錢了才有安全感，有了錢什么都好說。

火車站東邊菜市場，村子里已經有一些老人把地攤擺好了，賣的都是些時令蔬菜，蔥姜蒜什么的。

一些較大一點的商販，賣水果和其他蔬菜，凍貨，水產品之類的。

韓伊陌走到小攤販的位置，看到一個老爺爺坐在小木凳子抽葉子煙。

旁邊空著一個位置，于是她走進里面，把雞和兔子放在地上，然后蹲在了老爺爺的旁邊。

老爺爺抽完葉子煙，把一根短短的竹子煙桿收好，慈祥的看著韓伊陌笑了一下。

韓伊陌也笑了笑。

老人問，“小朋友，你來賣雞和兔子呀。”

韓伊陌點頭答，“嗯，這是我自己養的。”

“自己養的，為啥子不繼續養著安？留著過年吶?！?

“今天開學了，我要把它賣掉，換成我的生活費。”

老人又拿出旱煙桿和一個煙袋子，繼續說道，“真是個懂事的乖娃娃，你的父母呢？”

韓一墨眼角掠過一絲悲傷，摸了摸鼻子，“他們去外面打工了”

看了一下老爺爺面前的木桶，銹跡斑斑的鐵絲枯在外面，并沒有漏水，木桶里有幾只鮮活的小魚兒吐著泡泡。

怕老爺爺追問，她轉移話題。

“爺爺，這魚是你自己釣的嗎？”

“一把老骨頭嘍，釣不了幾條大魚?！?

“這種魚叫什么名字呀？我還從來沒有見過?！?

韓伊陌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桶里的魚。

這種魚周身都是黃色的紋路，圓滾滾的身體。

魚腮部分一動一動的，吞著水，吐著水，神情自若。

老人抖了抖煙桿里的煙葉，清了清嗓子說：“這種魚叫桃花魚，你沒見過也正常。河里面這種魚已經很少了，記得我小的時候，跟著我媽媽一起下河捕魚……拿著簸箕在水里面一撈，就能撈到半簸箕?！?

韓伊陌聽得入神，想再問這魚為什么叫桃花魚，又覺得沒必要問。

看它外觀，顏色桃紅，周身魚鱗似桃花，顧名思義，得管它叫做桃花魚。

桃花魚，聽起來就是一個十分美味的名字。

夭夭桃林，淺淺河溪，韓伊陌突然激動的嘿嘿笑。

“爺爺，你的家鄉一定很美?！?

老爺爺也露出慈祥的笑容。

是的，沒有人會不喜歡自己的家鄉的，無論今后會去到哪里，多少年不回鄉，都會覺得自己的家鄉是最美的。

老爺爺抬頭，看了看花花綠綠的塑料搭棚外，像是在思念誰。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給韓伊陌講故事。

“我老了，腿腳不方便，一個人在家看房子。兒子和兒媳都出去打工了，去了那個叫啥子的地方，我一時想不起了，反正遠得很，他們要到過年才回來，一年到頭，只有過年那幾天才回來。”

韓伊陌聽著，老人抽了一口煙，又繼續講，“也不曉得我還能見他們幾次面，說不定哪天，這輩子就過完了?！?

她心想，“有時候人還不如一條魚活著來得自由自在。像這樣的空巢老人，中國有上千萬。他們也和這個老爺爺一樣，在家里守著房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最后與世長辭?！?

韓伊陌發呆中，沒有發現面前早站了一個中年婦女，這女人穿著一雙拖鞋和一條像睡裙的白色長裙，手里拎著一個小錢包。

雙手環抱在胸前，打量著籠子里的老母雞和小白兔。

韓伊陌回神，中年婦女開口，“小娃兒，你的老母雞怎么賣？你的兔子多少錢一只呀？多少錢一斤呀？”

糟糕，韓伊陌今天是太開心了嗎，竟然忘了帶秤，這就像學生上課不帶課本，簡直是個不稱職的商販。

旁邊的老人看出韓伊陌的窘迫，趕緊把他的秤遞過來，借給她。

韓伊陌接過秤，“謝謝爺爺，嘿嘿?！?

“阿姨，這兔子是我自己種的菜喂養的，有時候，我還去挖小野菜給它們吃…這老母雞我已經喂快一年了，也都是自己家的玉米棒子喂出來的，我沒有錢去買飼料，沒有喂過一點點的飼料。”

韓伊陌和她講這個話的意思，其實就是要告訴他，這老母雞和兔子的營養價值很高，要比市面上的一些用飼料催生出來的要貴。

再養小雞和小兔子，小鴨子上，韓伊陌還是有一定經驗的，從高一開始，她就養過小鴨子，大白鵝，還有小雞仔。

況且，她在高一的時候還養過一只豬呢，后面過年的時候，韓明理叔叔還請村里面的一個殺豬匠幫她把豬殺了，那一年他們家吃上了新鮮的豬肉。

韓伊陌一邊上學一邊喂養家畜家禽，還種地，但那時候她心里是充實的。

她曾經養過一種鴨子，那種鴨子是特有品種，韓伊陌管它叫基因突變鴨，因為它身上的毛花花綠綠的，頭上還有一個厚厚的包，走起路來像憨包一樣。一搖一擺的，如果旁邊的一些雞或鴨子惹到它，它便會伸著長長的脖子，十分兇狠地向它啄過去。

雖然很霸道，不過它有個十分憨態可掬的名字，叫做憨包鴨子。

女人聽韓伊陌說了一堆話，也知道韓伊陌的意思，直爽的回答：“小朋友，你就直接說怎么賣？”

韓伊陌見狀，便直說：“阿姨，老母雞十八元一斤?！?

一時間不知道兔子怎么賣，便沒提兔子，等她怎么說。

中年婦女一聽這個價格，臉上露出比較滿意的表情。

看來這樁生意是成了，農貿市場上經常會有一些倒賣商品的商販，他們從農村人的手里，以稍低的價格購買到一些小的農產品，然后再成堆的賣給另外一些客戶，或者直接賣到各個餐館，從中賺取一些差價。

這女人一聽老母雞十八元一斤，便十分欣喜了。

她指著籠子里的老母雞：“那把這兩只雞給我稱了吧，我都要了?！?

韓伊陌起身捉雞。

“對了，這個兔子多少錢一只呀？還是也按斤賣，算一下價格吧，我都要了。”

韓伊陌提著秤，秤著老母雞，一心不能二用呀。

秤好老母雞，看著兩只活潑亂跳的白白胖胖的小兔子，兩個月前她花了三十塊錢買來的兩只兔子。

十五塊錢一只的成本，加上這些天喂養的東西，成本在三十塊左右，也就是說兩只兔子的成本差不多六十塊錢。

韓伊陌算好老母雞的錢，把它們繼續放進籠子里，對中年婦女說：“阿姨，兔子就賣你八十元一只吧，兩只兔子一百六時塊錢，您看可以嗎？”

中年婦女看韓伊陌瘦不拉幾的，心想，“這小孩也挺不容易的，說話中并不覺得有什么心眼。”便一口答應了。

先前秤雞的時候，雞在秤鉤上還一直撲哧翅膀，很難掌控局面。

其實這種情況，韓伊陌是可以在上面做一點手腳的，但是爸爸曾經教過她，做人不一定要本分，該折騰的得折騰，但是做人一定要誠實，

做生意的時候，就得實誠，一斤是一斤，一兩是一兩，不可以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偷雞摸狗的生意，與其在秤砣上做手腳，不如干活的時候認真點。

這些話韓伊陌都牢牢記在心里，并把它們履行在了自己的實際生活中。

韓伊陌心想，“這老母雞是吃了雞飼料？長得這么肥壯?！?

“阿姨，老母雞一共是十二斤半，十八元一斤，二百二十五元；兔子八十元一只，兩只一百六十元?！?

“一共是三百八十五元?！表n伊陌腦子里算好了，告訴女人。

中年婦女從小錢袋子里拿錢，韓伊陌把老母雞和兔子分別放在籠子。

女人遞過來四百塊錢：“剩下的錢不用找了，這當這兩個籠子賣給我了，正好我拎著回去方便?！?

韓伊陌高興的點點頭，伸出手接過四百元嶄新的人民幣。

心里樂開花了，這是她用辛勤的汗水換來的人民幣。

雖然打暑假工也掙了七百塊，但開學后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況且這是秋季學期，今年冬天，再怎么著，她也得買一件厚衣服。

上高中來她就沒賣過冬天的衣服，還是穿著初中時候的棉衣，雖然個子沒長多少，但衣服已經破破爛爛的，穿不出來了。

中年婦女拎著老母雞和小兔子走遠了，韓伊陌看著手里的錢，折疊好放進口袋，又把秤還給老爺爺，并對他說了一句老爺爺再見，便輕快地跑出了菜市場。

回家的時候心情比較愉悅，手上沒有負重，把雞和兔子換成了錢，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回家的路途也變得近了，很快的便跑回了家，太陽已經掛上了山頂，天氣逐漸的炎熱。

韓伊陌肚子咕咕直叫，到廚房一看，空蕩蕩的，什么吃的也沒有，剛剛那種愉悅的心情又換成了落寞，心情也換了顏色，有藍色變成深藍色。

要是昨天的葡萄留一串，今天也不至于餓肚子。

正躊躇，手機響了。

一看，屏幕上韓奚越三個字。

“喂～”韓伊陌接起電話。

電話那端，“韓伊陌，你怎么總是不回消息?！?

“你溫柔點不行嗎，耳朵給我震聾了！”韓伊陌提高聲音。

幾分鐘后，韓伊陌嗓子喊啞了。

“好，知道了，我馬上收拾東西好吧，我的韓奚越哥哥?！?

…

“嗯，拜拜…”韓伊陌翻了個白眼，點開QQ音樂，點擊播放：許嵩的《有何不可》

聽著她偶像的歌，整個人又好了。

爬到閣樓撿了兩個紅薯，走到廚房，匆匆燒了一堆柴火。把紅薯埋進草木灰里，將燃燒著明火的柴放在上面。

奶奶沒有在家里了，空蕩蕩的屋子，現在她也要離開了。

收拾好東西，再做飯，出發的時候，把烤紅薯帶去學校，完美。

韓奚越讓她去家里吃飯的，她拒絕了，開學前的最后一頓飯，當然要自己親手做了。

好吃難吃都是自己做的。

也不知道住校是個什么體驗，和宿舍的同學該怎么相處，況且她行李破破爛爛的，又擔心別人會不會瞧得起她。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考慮的問題都是衣食住行和家庭情況。

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總之她一個人，無論如何都好。

將兩件衣服疊好放了口袋，把日記本和兩本課本，一些文具放進書包，好像沒什么可以帶去學校的了。

看了看床上的被子，還是不帶去了，這是爸爸給她買的，帶去學校，以后肯定會扔掉，還不如重新買個便宜的，扔掉也無所謂。

收拾要東西，把暑假工的七百塊和賣老母雞小兔子的錢疊好了全部放在書包的最里面一個小袋子里。

心中踏實了不少，胃像擰毛巾一樣又開始擰，韓伊陌來到廚房里，從米缸中舀出一點米，放到電飯煲中，煮好了飯。

又從墻角最后幾個土豆里，拿了兩個，簡單的刮了一下皮之后，在菜板上切。

土豆五月份就收了，她愛吃土豆，本來就種得不多，現在就剩幾個了。

也好，住校也不能在家做飯，不吃，回頭發芽了，就不能吃了。

將土豆對半切開，切成片，再切成細細的土豆絲，打一盆水，把土豆絲漂起來。

跑到院子旁邊的菜園子里，扯了一把小蔥，在小溪邊洗干凈泥巴。

回到廚房用水沖一下，鐺鐺鐺，把蔥切成了蔥碎末。

生火，倒油。

鍋里的油熱了，把土豆絲絲倒進去。鍋里呲的一聲，濺起幾滴油，嚇得韓伊陌后退一步。

等了幾秒鐘，拿起鍋鏟，翻翻翻，炒炒炒。

炒得金黃，撒一點鹽，再把蔥末倒進去翻翻翻，出鍋。

韓伊陌喜歡吃的菜有很多，或許沒有她不喜歡吃的菜的，實在要挑出不喜歡的菜，那就是絲瓜，冬瓜，胡瓜之類的，還有西瓜，以前吃太多，這是她唯一吃膩的水果。

但是土豆好吃，怎樣做都好吃。

炸土豆條，土豆塊，土豆片做成土豆泥，水煮土豆蘸上辣椒面，燒土豆…就是無論做成什么，不論品種，不論款式，不論菜色，都好吃。

要是舉手投票，選舉蔬菜之王，韓伊陌一定舉手投足的選擇土豆。

高一的時候，生物老師說土豆的主要成分是淀粉，而且土豆是吸光的一種農作物。

總結一下就是，土豆吃多了，人的皮膚會變得發黃。后來的某一天，韓伊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小麥膚色，當時就覺得一定是土豆吃多了。

并且內心覺得這種膚色真好，看起來很健康，像個鄉下人，但是兩年來，皮膚又由黃變成了蒼白，沒有血色。

最后一年，將就將就就過去了，禿然間內心多出一絲坦然。

接下來的日子一定會十分難過的，但是很快很快就結束了。

行李收拾好了，米飯也煮好了，把土豆絲倒在白米飯上，變成土豆絲蓋飯。

韓伊陌拿著筷子，翻轉幾下，變成一碗土豆絲拌飯，

只有那些高端的食物，才會有擺盤，以及吃菜的先后順序。

所有的東西都是要先等到質量提上來，才開始追求外觀的美感，如果基礎都沒有達到，就沒那么多的講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