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趙清允幫著收拾床鋪，屋子里住的地方不夠，必須要騰地方才行，趙清允從自己的屋子里抱出來兩床干凈的被子，拿到在外屋的隔壁。
老太太和趙賢承就坐在爐火旁，上面還燒著一壺熱水，火光印到老太太滿是皺紋的臉上，老太太拿起一邊的干柴扔進去，不過一會兒，火就更旺了些。
老太太起身倒了杯熱水，然后不緊不慢道：“清允這孩子，很孝順，但是她一直都過得不開心。”
“他大學的時候一直寄宿，畢業后在外面租了房子，我們住一起的時間不多，倒也是看不出來。”趙賢承開口，表情還是冷靜淡漠的。
這時老太太剛好倒完水回來坐下，她吹著一口氣，慢慢的喝著，繼續道：“這些年，你一直排斥跟她相處，怎么會知道她開不開心。”
老太太的話很輕，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事實。
老太太說：“程菀的死本來就是意外，當年程菀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懷清允也是意外，若早些將孩子打掉也好，但是程菀堅持要生，出了事情，我們都把錯誤怪到這個孩子身上。”
“未足滿月的時候，你把她交給我來養，我這人粗心大意，養起來費勁兒的很，她慢慢長大了，眉眼處與程菀像極了，你不愿見她，我對她也是冷冷淡淡。”
“她長得跟她母親太像了，有的時候看到她，我總是會想到她母親。”談及到程菀的時候，趙賢承的目光和語氣明顯都有了變化，就連話也多了點。
老太太瞧著趙賢承的模樣，搖頭嘆息：“賢承，初程是你的兒子，清允一樣是你的女兒。”
老太太的聲音始終不緊不慢，輕的很，趙賢承聽著，卻也不知道有什么話來可以說，老太太說的道理他又何嘗不懂。
當初，他一直沉浸在程菀離去的痛苦，不想去見這個孩子，后來在見到的時候，總是讓他想起程菀，趙清允的出現就像是在提醒他程菀的死去，使他對趙清允始終沒有好臉色。
所以即便到了現在，他能明白這一切不是趙清允的錯，他卻也找不到什么合適的態度去面對趙清允。
老太太：“清允那孩子很懂事，從來也沒有問過她的父母，當時我也沒有多想，現在想想，那孩子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什么都不說。”
老太太說著，緊接著又嘆了口氣，說：“我跟你說這么多，是讓你好好盡一個父親的責任，清允這孩子長大了，有些事情已經彌補不了了。”
趙清允對他們的態度一直都是客氣禮貌，讓人挑不出毛病，可就是因為如此，一切才都已經晚了。
趙賢承看著火爐里不時冒起來的火焰，焰火時高時低，就在他的眼底跳動。
過了半響，趙賢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開口問老太太：“您能跟我講講她小時候的事情嗎？”
“小時候啊。”老太太瞇著眼想了半天，說：“清允小時候就很懂事，除了最開始的幾年話多一些，活潑一些，再后來……”
老太太搖了搖頭，沒有在繼續說下去，再后來的清允太安靜了……
在一群小孩子里，她表現的總像個沉默的大人，不哭不鬧。
門口的趙初程正好將這些話聽了去，他依靠在門口的墻邊，沒有出聲，一抬頭，正好能瞧見月上樹梢。
不知道是不是月色的襯托，趙初程眼底突然就多了幾分傷感。
他突然想起有一年自己偷偷帶趙清允去宴會的時候，他那時候貪玩，又不知道照顧人，就將人忘在了宴會大廳，等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因為不愿意承認自己是忘了她，所以再找到人的時候，他就責怪趙清允為什么也要亂跑，他以為趙清允肯定會跟他鬧脾氣，但是趙清允不僅沒有，反而還跟他道了歉。
當時只覺得有些不自在，想著也沒什么關系，但是事實上哪有哥哥犯了錯，還叫妹妹給他說對不起的。
趙初程苦笑一聲，思緒萬千……
“哥，你怎么站在這里？”趙清允從另一頭的屋子里出來就看見趙初程站在門口，身上的衣服也穿的沒有幾件。
趙清允皺起眉頭，拉起趙初程的手：“這么冷，怎么不去屋里面烤火？”
“里面太熱了，想在外面吹吹風。”
趙清允面露疑惑，手都冰成這樣了，那里還要熱勁，想著便把人拉進屋里，說道：“鄉下晚上很冷的，小心吹感冒。”
“好，聽你的。”趙初程笑著說，然后在火爐邊坐下。
趙清允將已經快燒開的熱水拿下來，在放腳盆旁邊的柜子里拿出一個藥包泡進去，然后說：“奶奶，你過來泡腳吧，泡完就可以睡了。”
趙清允倒完水，又重新接了一壺水放在火爐上燒，然后說：“爸，你晚上睡外屋的隔壁，我已經收拾好了，哥你今天晚上睡我常住的那間屋子。”
“那你晚上睡哪里？”趙初程出聲問。
“阿福那里有兩間屋子，我住那里，阿福已經幫我弄好了。”趙清允說話的時候，手上的動作一直沒有停下來。
“對了，哥你晚上給爐子里多加點濕柴，不然晚上火熄了會冷。”趙清允又叮囑道。
沒等他們回答，趙清允就道了晚安，拿著熱水袋從屋里出去，身形沒入黑暗的那一刻，臉上佯裝的笑容已經恢復成平靜。
趙清允知道趙初程剛才不是為了吹風站在門口，趙初程根本就不會撒謊，更何況她一進屋里的氣氛就有些不對勁，趙賢承和老太太看她時欲言又止的態度，刻意佯裝的閉口不談，她只是裝作不知道。
這次回來后，趙清允就發現老太太對她的態度開始不一樣，她會開始主動跟趙清允聊天，甚至昨天給了她第一個紅包，她不知道為什么，但是老太太今天讓她回趙家她就明白了。
若換作以前她以為自己是因為不討喜所以大家才會不喜歡她，肯定想不到為什么，可是好巧不巧，她知道自己不討喜的原因。
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對一個長時間都不喜歡的人突然轉變態度，現在突然的態度轉變，應該是覺得不應該把她母親的過世怪在她頭上吧。
趙清允覺得有些好笑，為什么不能堅持一下，就這么一直不喜歡她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