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見我妻子嗎?那就是。”
因為之前種種,譚西晨對寧永康始終沒法全盤信任,堅持要見廖文。一番商討之后,盡管寧永康還是滿面不快,最后竟然還是答應了。只是譚西晨無論如何也不曾料到,最后來到的竟然是這地方……
療養院。
這當然只是委婉的稱呼。若是更加直白一點,應該稱其為——
精神病院。
而就算是在精神病院里,眼前這間依然算得上是最特殊的病房。單間,靠近走廊的一側墻壁換成了玻璃,窗簾裝在外面,很顯然都是為了方便醫護人員觀察里面的情況。
譚西晨還注意到,房間內很整潔,甚至可以說整潔的過了頭,零零碎碎的物件只保留了必需品,而所有的家具都用鉚釘固定在墻上或地上,就連墻壁都不是平整的,應該是覆蓋了一層海綿類的東西。
這些措施,是為了防止病人自殘?
而那位病人卻十分與眾不同,并沒有穿統一的條紋服,而是毛衣配著休閑褲,看起來家常而又閑適。
她本人正坐在床頭,閑適的翻看一本畫……應該是相冊,透過窗戶望進去,能看到里面貼滿了照片。
沒錯,正是廖文。
不僅穿著打扮,連行為舉止都與譚西晨印象中一模一樣。
“為什么要讓伯母……阿姨住這里?”譚西晨不明白。
寧永康沒有直接解釋,而是熟門熟路的按動墻上的一個按鈕,原來這里還裝了一個擴音器,房間內的聲音原原本本的傳了出來——
“永康啊,我想女兒了,越看照片越想得慌。她的隔離治療還有多久才能結束,我們什么時候能去醫院接她回家?”
譚西晨當即疑竇叢生,忍不住想問,“她這……”
“噓。”寧永康示意對方噤聲,繼續聽。
過了一小會兒,廖文居然自顧自的繼續說話,“好吧,我知道,這個階段的治療對小芮很重要。我當然會聽醫生……我就是有點不放心……”
又是十多秒的安靜。
接下來,廖文的語氣又變,五分急切,五分期待,“那你明天去醫院,一定找醫生問清楚啊,有什么情況,回家一定記得告訴我。”
……
單看廖文,普普通通,但凡親朋好友正在住院接受治療,任何人都難免牽掛,一天過問幾回也實屬正常。
可若是調轉視線,看看她空無一人的身畔,就著實有些毛骨悚然了……
她在同誰說話?空氣嗎?
“你不陪她說話嗎?”譚西晨扭頭看向寧永康。他如今的身體狀況,要想靠自己雙腿走路是不可能的,雷宏偉辦事還算靠譜,給他弄來了一部電動輪椅,或許也正是因為仰望的角度,正好能夠看到寧永康繃緊的下頜,不知是不是因為用力過度,似乎連他的嘴唇的都在微微顫抖。
寧永康十分用力的說了一句,“沒用,陪她說話也沒有用,外人說的東西,她根本聽不見。”
“她的癥狀是……”
“妄想性障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妄想癥。”
譚西晨是真的有些不理解了,“那也沒必要將人這樣關起來。”
“不,你不了解情況。”寧永康仿佛再也忍受不了妻子的聲音,似乎多看一眼都傷心似的,不僅關了擴音器,還自顧自的離開。
譚西晨控制輪椅跟了上去。
只聽寧永康一邊走一邊說,聲音低沉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語,“阿文的妄想世界并非只停留在這一天,從小芮生病一直到……到她離開,周而復始,不斷的在她的意識里上演整個過程。我們今天只是運氣好,遇到了比較平和的階段,但是到了最后,阿文會選擇自殘,她想要跟著小芮一起走。把阿文關在特殊病房里,我們也沒有選擇,她意識里那些事情發生的速度我們外人不知道,更加沒法估算,也許幾分鐘前她還滿懷希望,幾分鐘后就絕望的自殺。她住在里面,雖然可憐,但好歹能保住性命。”
妄想癥?自己的世界?
聽了此番講述,譚西晨幾乎要懷疑自己身上的種種異常,弄不好也是另類的精神障礙。
走廊的盡頭有一個小露臺,寧永康選在此地歇腳,他給自己點了一根煙,順手也禮貌的給譚西晨遞了一根。
這還是譚西晨第一回從寧永康手中接過香煙,印象里這個男人是不抽煙的——只是,如今對于自己記憶的準確性,譚西晨也不敢過于自信了。
一根煙沒多久便抽完了,寧永康吐出最后一口煙霧,“你要見的人,也見到了,按照約定,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沒錯,寧永康能夠如何爽快的帶著他來到療養院,便是有約定在前。
譚西晨當然不至于翻臉不認賬,只是本來以為可以如實回答的問題,在親眼見過廖文的狀況之后,竟然也有些不知該怎么說了。
寧永康生怕他反悔,很是急切的催促,“你真正要的見的,既不是我,也不是阿文,而是小芮對不對?你為什么要找她?難道她身前,你們認識?”
譚西晨明白了,這才是最大的分歧所在——寧芮身前,他沒有幸運能夠認識她;而她死后這么多年,所有的一切相處的時光,對彼此說過的話,一起做過的事……統統都是虛幻。
沒法形容此刻是什么滋味,并沒有想象中的痛不欲生,只是心頭陡然被挖走了一塊,空落落的,譚西晨甚至不知該拿什么東西來填補這一空缺。
既然不知道,譚西晨索性將之放到一邊,不管內心崩塌到怎樣的程度,他依然維持著邏輯的那根弦,“你的問題,我真的沒法回答,對此我很抱歉。但幸好我知道應該從哪里去追尋答案。”
“哪里?”寧永康既迷惑,又惱怒。
“你自己身上。”
“我?”這下,迷惑悉數消失,惱怒已然占了上風。
譚西晨全當看不見對方的臉色多么難看,依舊不緊不慢,“我想知道,除了正規的住院治療之外,你對小芮是不是還用了什么特別的手段?”
譬如說,深藏于冰山科技地下的神秘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