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能保證,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覷。
半晌之后那位市政官員,名叫鄭世才的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再次沖著譚西晨問話,語氣卻客氣多了,“你有什么建議?”
“更換會場。”譚西晨的回答斬釘截鐵。
“什么?”鄭世才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距新一天的論壇只剩五個小時,在這個時候換會場?
不不,哪里只是時間緊張的問題?這可是國際論壇,是本市年度最大的盛世,籌辦工作差不多從去年就開始了,牽涉的人、財、物不計其數,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論壇能夠盡善盡美。當然,看看地上那一堆炸彈零件,已經不能算是完美了。可這不是在想辦法彌補嗎,怎么能隨隨便便換地方呢?
豈料譚西晨還有更狠的提議,“當然,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最妥善的辦法就是中止論壇。不過我想,你們不會同意的。”
“當然不會同意!”鄭世才一嗓子吼了回去,稍作停頓,再補上一嗓子,“同樣,我們也不會同意換會場!”
“不換?”譚西晨仿佛是笑了一下,本來好端端的一個帥哥,笑容應該是迷人的,但他近幾天瘦的厲害,板著臉的時候反而還好一點,如今這一勾唇,尖銳的嘴角配上突出的顴骨,簡直不像警察,更像幕后的大反派。就連出口的句子,都是不折不扣的威脅,“你難道就不怕天亮之后,每間屋子里、每塊地板下、每一個你想象不到的角落中都藏滿了炸彈?不,炸彈還不是最可怕的,殺傷力比那更大的兵器多得是。當然,我對這方面接觸不多,要不還是請安全方面的專家來具體說一說?”
可憐那幾位安全部門的人,臉上宛如刷了乳膠漆一般慘白。
“但是……但是即使換了會場,也不能保證不會被動手腳。”鄭世才反駁。
倒是沒想到這位還有如此急智,情急之下居然還能如此有理有據,譚西晨幾乎有點佩服他了,他緩緩點了點頭,仿佛是被說服了一般。
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譚西晨道:“的確不能。但各位都看見這三枚炸彈了,我認為,要完美避開所有監控點安裝炸彈,至少有個前提是必不可少的——對于場地有精準的了解,弄不好比此地的工作人員還要更加熟悉,要做到這一點,是需要時間準備的。如今,我們也只能寄希望于他們對新會場并不了解,不具備這般神出鬼沒的能力。”
然后,他聳了下肩膀,故作遺憾,“有什么辦法呢,既然論壇一定要辦,我們也只能冒點險。”
鄭世才只感覺胸口堵了一口悶氣,簡直不知該說什么。沒錯,譚西晨回答了他的問題,也沒有大言不慚的保證只要換了地方就一定安全,可是這些話里分明就藏著軟釘子,憋的他一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
至于其他人也都沒說話,而是三兩成群分散站著,用眼神與自家的同伴交流。雖然不能說他們已經被譚西晨說服,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相對穩妥的辦法,也是如今唯一能采取的辦法。
趁著間隙,高建林向譚西晨遞過去一道疑慮深重的目光——方法是對是錯是好是壞姑且不論,但提出這樣的辦法,譚西晨的行為本身就已經過界了。
高建林的手機里還有陶行知發來的一連串信息,除了匯報棚戶區發生的一切之外,還有一條憂心忡忡的結論——我敢拿自己的業務能力打包票,現場發現的電腦絕對沒有用任何方式聯網,也沒有運行任何聊天程序。我不知道譚隊是發癔癥,還是別的什么,總之,還請高局慎重對待。
況且,這還不光是陶行知一人的判斷,被帶回來的電腦也經過這邊幾位專家的檢查,得出的結論與陶行知完全一致。
只不過沒過多久就在“提示點”發現了炸彈,眾人注意力跟著轉移,差不多也忘了電腦那一茬。
可是高建林沒敢忘,因為這才是今夜的起始點。
倘若從來沒有得到任何提示,譚西晨這小子是如何準確知道炸彈安放地點的?
這個問題在高建林心中反復碾過,已然不是貓爪撓的程度,而是刀子在割,但當下的場合,他偏偏找不到空當去問一聲——不問清楚,心中沒底;可依照對譚西晨的了解,問了,只怕也沒什么改善。
安全部門的人站了出來,沒什么底氣的問,“都這個時間了,就算要換,到哪里去找合適的會場?”
譚西晨其實并不怎么關心這個,隨口說道,“這種事當然要問鄭主任了。”
鄭世才火冒三丈,“問我?我到哪里去弄一個會場?國際會議中心目前是我市規模最大,設施最齊備的會議場所,根本就沒有可替代的地方!”
安全的人盡量好言好語——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也意識到事情雖然是公安捅出來的,但最終的責任只怕還是要落在他們安全的頭上,“為了保險起見,要不我們先不考慮會場條件,找一個能用的再說?燕翔那邊怎么樣?在國際會議中心建成前,燕翔也承辦過不少國際會議。”
他這思路一打開,立刻有人接上,“濱江那個設施也很新,就是面積稍微小了一點,不過應該能容納下全部與會者。”
“還有羅湖灣,你們覺得怎么樣?”
大概是因為頭頂上籠罩著一個倒計時,眾人也顧不上那些彎彎繞繞的客套手段,各抒己見。選擇新會場還只是第一步,后面要做的事還多著呢,五個小時,能完成嗎?
鄭世才越聽越不對頭,“你們在商討什么呢?誰同意你們換會場了?”
正在積極商討替代方案的眾人被這一嗓子打斷,都有些傻,“不換會場,那該怎么辦?”
怎么辦?當然是繼續在國際會議中心開展論壇——鄭世才是這般想的,卻不能這般說,如今的情形就是誰開口,誰負責。他不是那個有些瘋瘋癲癲的警察,不可能想起一出就是一出,他只要說了繼續留下的話,那么不管后面發生什么,責任都將由他來背。
能做主的人不開口,其他人便是吵翻了天也無濟于事,氣氛頃刻間冷凝下來。
一直充當擺設的高建林松了一口氣,認為就此功成身退也不錯,反正炸彈已經找出來了,至于后面的應急處理,原本也不屬于他們職責范疇。正打算招呼譚西晨躲開一點,不要站在焦點上,可他就慢了那么一秒……
譚西晨忽然質問:“鄭主任,自從接了本次論壇的安保任務,有一件事我便一直沒能想通——人多手雜,這是小學生都懂的道理,既然如此,為何如此重要的任務會讓我們這么多家摻和進來?難道就不怕我們合作不利,相互扯后腿嗎?”
有這種疑問的,當然不止譚西晨一個,但其中避諱極多,大家都小心翼翼的避而不談,也只有這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問出來。
鄭世才的臉色變得精彩極了,甚至可以看到他臉頰的肌肉在一抽一抽的抖動,嘴唇哆嗦了半晌也沒能說出一個字。
反正都已經莽撞了,譚西晨沒怎么猶豫,繼續,“我認為最說得通的一種可能就是市政早已得到一些消息,認為我們中的某些人不怎么可信,但又不確定究竟是誰有問題,于是只好把我們都召集在一起,為的就是讓我們相互制衡。”
這幾句話可真是如同冷水滴入油鍋,不光是沖著鄭主任,就連各方人馬之間都像是裂開了一條楚河漢界。
眨眼功夫都不到,氣氛已然緊張的讓人汗毛直豎。
有那么幾個反應快的,一邊偷瞄拆成碎塊的炸藥,一邊開始在人群中搜索嫌疑犯。
鄭世才抽搐的臉頰并沒有好轉,但他還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那你說,現在應該怎么辦?”
譚西晨道:“我已經說過了。”
“不,你說的不夠詳細,我問你,會場應該換到哪里去?”聽起來,這位像是已經妥協,但轉眼就將燙手山芋拋了出去。
“讓我來選?不,我可做不了這個主。”譚西晨沒那么容易上當,“況且,我應該也是被你們懷疑的對象。”
“我現在不懷疑你了。提議是你給的,理所當然應該尊重你的意見。”
高建林是不清楚譚西晨此刻是什么心情,反正他的腦袋已經“嗡”的炸了。什么叫做惹火燒身,從來不知道自家隊長還有這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