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已經能勉強拄著拐杖下樓的譚西晨，還沒有等到早飯，卻先一步等到了來自白藝的回復，居然還是一模一樣的四個字——

查無此人。

白藝杵在對面，臉上是難得一見的茫然。大概是茫然的顏色過于濃烈，都有了恐懼的意味。

“你是按照高局吩咐做的？通過局辦協調了相關部門，開展共同調查？”譚西晨知道自己這話實在是問的相當多余，但此事事關重大，他必須事無巨細的問個一清二楚。

還有白藝……她隱瞞了相關營銷材料來自于寧芮的事實，對于她這么做的用意，譚西晨一直都來不及追查，甚至都來不及與她談一談，以至于這個隱患長成了一根小刺，雖然被肉包裹著，但總有那么一時片刻，會在心頭扎上一下，像是一個嚴厲的警告。

白藝皺眉——又來了，不被信任的感覺。

不光譚西晨問了多余的話，白藝也不得不多說幾句，若是放在過去，其實是沒有必要做這些解釋的，“調查一個人行蹤，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了正式公函，兄弟局、出入境等部門都很配合，現如今任何檔案都有電子備份，調取起來很快，這是綜合了各方報告形成的結論，確實沒有找到那名女死者的行蹤。”

“任何蛛絲馬跡都沒有嗎？”譚西晨不相信。

對方語氣里的質疑過于明顯，白藝當然聽得出來，事實上，她自己也懷疑，連語速都慢了很多，似乎每一個字出口之前都需要三思似的，“首先，沒有任何入境記錄。其次，所有的公共交通，包括飛機、火車、長途客車在內，都沒有那個女人乘坐的記錄。至于城市內部公共交通的記錄，涉及的范圍太廣，資料太多，目前還站在排查，不過……”

雖然白藝的語調中出現了明顯的停頓，但譚西晨還是馬上明白了，“不過找出的可能性并不大，是嗎？”

“是。”

如今的交通管理不比以往，但凡需要乘坐跨界交通工具，從購票到安檢，無數的環節需要查驗證件，甚至進行人臉識別。可是眼下竟然有一個人，從來沒有出現在飛機、火車、長途客車等公共交通的記錄上，難道說，她活到二十多歲，竟然一次都沒有乘坐過這些？

顯然不合常理。

“你有什么看法？”譚西晨先問白藝的觀點。

“最符合邏輯的可能，是有人，或者說有某種勢力將那個女人相關的資料刪除干凈了。”盡管提出一種猜測，但白藝并沒有沾沾自喜，因為，這種可能只在邏輯上站得住腳。

白藝又補充一句，“不管是誰動的手腳，其擁有的力量都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

譚西晨依然沒有表明自己的觀點，他進一步追問，“你當真相信世界上存在如此超出常理的一股勢力？”

“我當然不相信。”白藝聳了下肩，“那天我的話沒有說完，沒有任何信息記錄的女人，還有第三種可能——她，從來不曾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人，不曾存在；最后卻給他們留下了一具尸體。

白藝當時的自我評價果真相當客觀，這的確是一個鬼故事。

譚西晨似乎還想說什么，高建林卻走了過來，遠遠看到他陰沉的臉色，便知道只怕又有了什么新麻煩。

局長大人一開口就是命令，“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回局里，有緊急任務。”

譚西晨還沒說什么呢，白藝先表示反對，“怎么還是要走？這邊已經發生案子了，我們難道扔著不管嗎？”

“沒說扔著不管，尸體不是已經讓老賈帶回局里了嗎？”高建林極端不耐煩的回答了一句，他如此態度，讓白藝都愣了愣。作為局長，為了壓住下面一幫糙漢子，高建林多數時間還是很嚴厲的，但是他的嚴厲幾乎不會針對女警，哪怕是白藝這樣的霸王花，在警局里也是稀有動物，值得上上下下都珍惜相待。

白藝還是不死心，“可這里是案子的原發地點！”

“不。”高建林搖頭，“關于這一點，老賈剛剛給我打了電話，他已經可以確定，那女人的死亡地點并非雪月峽谷。”

“不是峽谷，又是哪里？”在白藝看來，法醫主任也好，局長也好，完全是在糊弄他們，整個峽谷的范圍如此之大，除去已經被開發出來的景點，人煙罕至的地方面積更大，隨便找一個犄角旮旯，藏起來進行殺人越貨的勾當，根本不會被發現。要如何才能確定，這樁罪惡不是發生在山林里呢？

譚西晨倒是并不意外這個結論，他代為回答，“老賈回去之后，通過解剖確定了尸體經過長時間的冷凍吧？”

只要剖開臟器，觀察內部情況，以賈永亮的眼光，應該很容易發現這一點。

等到高建林點頭，譚西晨又接著說，“我查看過了，峽谷里最大的冰柜就是山莊廚房里的那一臺，雖然大小可以容納一具女尸，但考慮到近期山莊賓客眾多，為了保證食材供應，那冰柜必須塞的滿滿當當，也就沒有多余的空間用來藏尸。”

白藝努力把腦子里“餐廳冰柜藏尸體”的畫面驅趕出去，猜測道，“會不會是殺了人之后，暫時沒有地方保存，于是借用了外面的冰柜……”

她忽然說不下去了。

譚西晨道，“你自己也發現說不通，對吧？在峽谷殺了人，之后把尸體帶出去冷藏起來，然后再將其運回案發地點，不管兇手是什么人，大費周章繞如此大一個圈子，都是沒有道理的，而且毫無意義。”

白藝還是不死心，“可是，尸體是在雪月湖被發現的……”

譚西晨糾正她，“是有人故意讓我們發現的。”

白藝后面的話統統被哽在喉嚨里，她想到了那條惡毒的短信。不過說實在的，短信再惡毒，也僅僅只是一行文字，真正可怕的還是死者的迷之身份，她用盡了手段竟然一無所獲，“是我……”

“不是你的錯。”譚西晨再一次打斷她。不管隊里有什么樣的黑鍋，從來都是他這個當隊長的替所有人背了，這一次也不例外。“我們所有人都看得出峽谷和山莊有問題，但至今為止，我們都沒有找出問題究竟在什么地方，是我能力不夠。”

高建林終歸還是不忍心，盡量和緩的道，“嚴格來說，雪月峽谷的事并沒有真正立案，之前利用黃金周的時間來進行調查，也便算了，如今確實不能再拖延。總之，我們先回去，說不定換一個調查角度，會有意外收獲。而且，沒有礙眼的警察，說不定山莊會放松警惕，自己露出馬腳。”

譚西晨有一搭沒一搭的聽局長說完，并沒有太把這般空泛的安慰放在心上。隨即他問，“不過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任務，非要十萬火急的把我們都召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