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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雙面 Chapter5

譚西晨出院后第一天上班,不僅白藝一上來就給他的心里扎了一根刺,他這個負責人缺席多日,等待定奪的大事小事也積了一堆。幸虧兄弟們對于隊里發生的一切都會及時向他口頭匯報,他對情況還算了解,但很多諸如簽字的事,大家也不可能把文件搬到病房,只能等他正式上班了再處理。

看了一下午重要或不重要的文件,譚西晨頭昏腦漲,真懷疑在幼兒園的混戰中是不是被歹徒敲了一記悶棍,而醫院并沒有檢查出這一毛病。

靠在椅背上灌了半杯早已冷透的濃茶,譚西晨重重出了口氣。

準備收拾東西下班,局長大人卻在節骨眼上打來電話,說是要領著他去市里開一個關于社會治安的緊急會議。

什么狗屁會議如此緊急?還不是看著他今天上班了,通知他去挨訓。

英雄當然是英雄,但英雄也不是臘肉,沒法久放不壞,過了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那一段,理所應當就該走下坡路了。

幼兒園這種地方太特殊了。是平頭老百姓都能接觸到的尋常場合,人們很容易把自身代入其中。況且,當今時代,孩子才是一家子的心頭肉,爹媽別說是受點驚嚇,哪怕是挨頓打,只要沒被真正打壞,也不算什么。可孩子金貴,蹭掉一點兒油皮,那都是晴天霹靂的大事。

面對幼兒園的劫持事件,警察處理及時,不僅一個孩子都沒傷著,還當場抓獲一干犯罪分子。

然而,這些不都是應當應分的嗎?

國家拿稅收養著這幫穿制服的,不就是為了讓他們在危難時刻保護人民群眾生命安全?若是連本職工作都做不好,那還不如養一群狗,看到兇神惡煞的,狗都知道叫喚兩聲。

也虧得譚西晨之前確實是躺在病床起不來的狀態,否則只怕早被叫去訓話了。

官方其實倒還好,畢竟要注重公信力關注影響,也不能讓一線賣命的人太寒心,那一段時間發布的都是些弘揚正能量歌頌英雄的稿件。

可相對而言,比蝗災螞蚱還多的自媒體可就不好說了,手指動一動,一篇稿子就上了網,還不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隨大流歌功頌德的內容很容易泯滅與眾,只有另辟蹊徑,才能賺到眼球。

這里面藏著多少見解獨特的有識之士,不好說,但肯定混了不少為了點擊量而架秧子起哄的。

一時間,輿論在這些水軍的沖擊下,幾乎朝著批判的方向飛流直下三千尺。

民意沸騰,實在不是一張錦被能蓋過去的局面了。

所以說,不管早也好,晚也好,譚西晨受這一頓氣肯定是逃不過的。

不管外面是白日還是夜晚,厚重的窗簾一拉,天花板上好幾排鋪張浪費的燈管將會議室罩的亮如白晝。

眾人按照座簽以此落座,譚西晨這個半過時的英雄,因為行政級別不夠,只撈了個陪坐末席的待遇。

與譚西晨隔了幾個位置的高建林局長,頗為不放心的朝他望過來。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將自己了解,小譚工作能力強,為人處世也算有手段,面子上與誰都能嘻嘻哈哈稱兄道弟,但是,只會和稀泥的人是坐不上刑偵隊隊長的位置的,歸根結底,這就是一個由暴力澆灌凝聚的位置,充滿了血腥味。

譚西晨也不是剛入職看不懂眼色的小白,即使高局欲言又止,但還是一眼看明白對方想說的話——對方這是擔心他會按捺不住當場發作吧?

此等場合不便多言,譚西晨便輕輕點了下頭。

如果沒有理解錯誤的話,這個肢體語言的意思是——放心,我有分寸。

但不知為何,高建林反而更加擔憂了。普通人的有分寸,與刑偵隊長的有分寸,大概不是一個意思?

事實上,高局這回是真的多慮了。

若是沒有白藝帶來的那個插曲,譚西晨說不定真的會發火。一個人的注意力大概真的有限,滿心滿腦裝的都是一件要緊事,也就容不下其它狗屁瑣碎了。別說眼前這幾個長得確實不怎么樣的老男人,便是小芮,他都顧不得多想。

幼兒園事件,他本來就認為發生的莫名其妙,不合符罪犯的行為邏輯。結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案件調查的過程中居然發現了吳新江的身影。

吳新江……

咂摸一下一個名字,譚西晨只覺得自己的唇齒和鼻翼間都充斥了濃烈的血腥味。即便他這樣的一線刑警,吳新江的異常性也是平生僅見。

該犯死的干凈利落,譚西晨一直認為是好事。

如今,好事成了謎題。

白藝是親自參與追查的刑警,她肯定被監控中突然出現的人影嚇壞了,以至于都沒有細想什么地方不對。

時機。

劫持兒童撞上販毒集團,重案往一堆湊,可不單是一加一那么簡單的算法,會聚集超乎尋常的關注力。

吳新江,假設真是本人,他在這個節骨眼上跳出來,是昭顯犯罪成果的表演性人格障礙已然到了晚期?

還是說,他被誰坑了,故意將他拋到警方的視線中?

耳中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市政那幾個領導,從級別低到高,一個接著一個的重復那些老生常談——人民生命財產重于泰山,不可松懈,不能自滿,始終要保持高度警惕……

譚西晨半垂著腦袋,仿佛是在反省,實則自顧自的神游太虛。

好不容易熬到從會議室出來,上了警局的車,譚西晨還是魂不守舍的模樣。

高建林喚了兩聲,沒得到回應,但他自己都是頭昏腦漲的狀態,不僅不忍心責怪,反而有些心疼。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找了幾句:“別太往心里去,會議剛開始的時候,幾位領導不也表揚你了嗎?至于后面的那些,一方面是為了鞭策,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做足姿態。不過我們都知道,對于案件,出事了要盡快破案,風平浪靜的時候要想辦法預防。只不過犯罪分子也不會來我們警察局打卡上崗,要徹底杜絕,是不現實的。”

盡管說的都是大實話,但高建林身為一把手,如此措辭是有些過線了。盡管沒有外人,還是不應該。

可見為了安慰得力干將,老頭子也算是豁出去了。

譚西晨也不是不識好歹,連忙道:“高局放心,我真沒多余的心情去介意那個。幼兒園的事,還沒完呢。”

高建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原來這小子在會議室抬不起頭的模樣竟不是傷心,而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放飛自我。

局長大人頓覺自己一腔關心都喂了狗,怒不可遏:“歹徒抓了,孩子救出來了,事情就了了!剩余的部分是緝毒的權責,你如今本來就在風口浪尖,到底會不會寫‘避嫌’兩個字?”

譚西晨那股只有熟人才見識過的尖刀般的銳氣,沖破痞里痞氣的人皮,幾乎噬人似的沖了出來,擺明就是兩字——不會!

高建林惱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往前一指:“前面那個地鐵站就給我滾下去,晚上也不用睡覺了,好好反省反省!”

并非是高建林不想送,哪怕嘴巴上再氣,他也不可能真的把人扔在風大露重的夜里,可問題在于,如今他們屁股底下的這輛是公車,指不定這會兒警局門口就蹲著各種有證的沒證的記者,用公車送人上下班,那不是將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嗎?

譚西晨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他這個當局長的,卻要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

高建林要回局里換成自己的車,正好陪著司機把公車還回去。譚西晨今早是女朋友送過來的,自己沒開車,前面的路口換乘地鐵是最順路的,實在沒必要讓他也跟著回去窮折騰一番。

嬉皮笑臉的享受了局長不便于述諸于口的關心,譚西晨大搖大擺的去了。

可這份感激到底沒能持續太久,譚西晨深深懷疑高老頭是不是烏鴉變的,竟然一語成讖,他當真一宿未眠。

躺在空蕩蕩的床上,旁邊是同樣空蕩蕩的化妝臺——小芮暫時搬去次臥,也就把她的那些零零碎碎都帶過去了。

譚西晨從來沒覺得自家的主臥竟然如此空闊,這樣的房屋構造,果然不適合單身狗——盡管他如今名義未變,不過實質上距離吃狗糧為生也差不多了。

被子都堆在腳底下,卷成皺巴巴的一大團,譚西晨也懶得動動尊手將之拉起來,就怎么任憑窗戶縫里灌進的涼風把自己吹的越來越冷。

一個噴嚏之后,譚西晨終于躺不住了。

抽根煙吧,從掛在門后的衣服兜里摸出煙盒,譚西晨準備去陽臺上——這也是他與寧芮磨合出的相處守則之一,寧芮不喜歡煙味,但也沒有強人所難逼著他戒,只是將陽臺劃成了家中的吸煙區。

這大概才是譚西晨決心與寧芮組成家庭的根本原因所在,兩人之間有很多差異,自然也存在很多矛盾,但好在誰也不會強迫誰改正,他們只是共同找出一個解決之道。譬如,他不在房間里吸煙,寧芮也不會準備任何豆類食品……

求同存異,相處起來舒服。

沒錯,歸根結底,就是“舒服”兩個字。

于是,譚西晨陡然又想起了醫院里的那杯豆漿,更糟心了。腳步下意識的加快,幾乎是向陽臺沖了過去。

一條背影就這么撞入眼簾。

有些偏瘦,個頭也不算高,但合在一起恰恰就是最惹譚西晨心疼的嬌小可人。

好吧,他承認自己是保護欲過剩,有些大男子主義了。但他堂堂一介刑警,不保護別人,難道還指望別人保護他嗎?

陽臺上其實擺了兩張藤椅,但寧芮沒有坐,雙手撐在鐵藝護欄上,仰首望著天穹。不是什么好天氣,濃黑的底色上就稀稀拉拉的灑了幾點晦暗的星子,既不亮,更不美,實在沒什么好看的。

這個姿勢使得她的長發散落而下,精心保養的發絲宛如流水,順著背脊的線條高低起伏。

譚西晨就覺得那青絲無孔不入的扎進他的心底,心跳驀地就漏了半拍,隨即又變本加厲的鼓噪起來,好似地震。

心震一震倒還不是什么大問題,問題在于手也跟著一哆嗦,煙盒和打火機“啪嗒”掉落在地。

除非是聾子,夜深人靜之下不可能聽不見這動靜,寧芮本能的回頭看過來。

譚西晨當即愣住,小芮……在哭。

寧芮從出生開始就過的無比順遂,享受著所有人的關愛,父母、師長、男友,是那種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好命。她這樣的嬌嬌女,哭起來總是咿咿嗚嗚的,像是某種小動物,小鳥,或者小狗,反正是極其惹人心疼的種類。

譚西晨從來沒有見過她像此刻這般,無聲的流淚。

只是為了抽煙,譚西晨一路過來也沒有開燈,屋內烏漆墨黑的。寧芮循聲回過頭,臉孔便淹沒在了黑暗中。只剩下背后稀薄的星光,或者遠處的街燈,順著她側顏的輪廓勾出一個柔光的邊。

腮邊有磷光閃爍,那是,眼淚。

如果說看到背影時,心只是震了一下的程度,那么此刻,便是稀里嘩啦的碎了一地。

待到譚西晨再次回過神,綿長的一吻已經結束了。

咫尺之距,他低頭凝視寧芮,才發現,在這個光線下,這個角度看上去,她的眼睛竟然……很像貓。

并非軟綿綿的家貓,更像是矯健而狡黠的野貓,或者說她像豹子也行。總之是那種,肉食的貓科動物。

“你是誰?”完全沒有過大腦,全憑本能的,一個問題脫口而出。

出口的剎那,譚西晨才驚覺自己問了什么,后悔的只想抽自己一個嘴巴。

寧芮簡直呆住了,血色迅速的從臉上消退,唯有嘴唇上剩下一點被吻出來的嫣紅。

這個時候,引發一場家庭大戰都不足為奇。

譚西晨這位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刑警隊長老老實實的杵在原地,莫說辯解什么了,他連大氣都不敢出。歸根結底都是他的錯,求原諒都是奢望。

寧芮垂在身側的手在不停顫抖,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扇他一個耳光。譚西晨無可奈何的做好了準備,就差把臉湊上去等人打了。

然而,寧芮最終卻蜷起手指,握成小小的拳頭。

“我去真真家住。”隨著深呼吸,寧芮吐出這么一句話。

真真姓徐,全名徐真,就是那天去醫院送豆漿的姑娘。

剎那間,譚西晨簡直都要佩服小芮的教養。不打不罵,甚至不鬧,只是想著如何給雙方一個冷靜的空間。

譚西晨還能說什么?說什么都是錯上加錯,只好老老實實的讓開路。

他甚至都不敢自告奮勇的提出送小芮過去,只好站在陽臺上,看著小芮的那輛車向著小區大門方向駛去。

還好,車開的還很平穩。

陡然想起什么,譚西晨連忙從微信里找出徐真的聯系方式,將大概情況說了說,同時再央求人家幫忙多照顧云云。

徐姑娘辦事還是挺妥帖的,半個多小時之后回了信,替寧芮報了個平安。隨即,這位姑娘就站在閨蜜的立場上,將譚西晨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只差把“渣男”兩字刻成戳,蓋在他腦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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