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西晨一向認為自己心硬如鐵,先不管是好是壞,但起碼關鍵時候很有用,他不愿被人刨根問底的時候,就算錐子也扎不透他的防線,而一旦他要探知別人的秘密,哪怕是面對……蘇可藍,也一樣狠的下心腸。
“我那些只是小手筆,你當初抓住冰山漏洞,那才真是做的漂亮。”這話聽起來像是玩笑,但字里行間似乎又嵌著幾許認真。
蘇可藍斟酌片刻,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我承認,那一次漏洞,我的確打算做點什么……事實上已經做了,只不過漏洞出現的突然,所有一切都十分倉促,不僅沒能成功,反而差點暴露。”
她扯了一笑嘴角,從他那里學來了一抹自嘲的笑,“反而是無意中對你的提示起了作用。我果真不如老師,學識不如,識人的眼光也不如。”
她曾經以為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收拾殘局,彌補老師曾經犯下的錯誤,也……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為此,付出一點代價也沒什么,無非就是在冰山的世界中永遠當一個為人所不齒的背叛者。
然而,背叛之名沒少擔,她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能做成。
譚西晨并不關心她具體做了什么,關心的是別的,“安東后來怎么對你的?”
“也沒怎么樣,只是逐漸把我與核心部分隔離開。”她也是后來回想才看透這一點,安東也確實厲害,為了迷惑她,甚至弄了一個假的閾值實驗讓她主持。
譚西晨皺眉,實情肯定不像她說的那般輕描淡寫,然而早已過去的事,他終究無能為力。
唯一值得慶幸的,一切快結束了。
最后一次,無論好與壞,必須在此畫上句號。
兩人仿佛暫時沒什么話可說了,唯獨譚西晨自顧自的點了下頭。
按說,點個頭而已,很多人下意識都會有這些小動作,但蘇可藍卻看的心驚膽戰,她甚至都不敢大聲,小心翼翼的問,“那你接下來準備做什么?”
他學著她的口氣,“也不怎么樣,只是試一下我的推測對不對。”
“你要怎么試?”問題都出口了,蘇可藍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這般抖。
譚西晨只是笑了笑,并不打算多加說明。
很多人對譚西晨的評價都有一個詞——痞帥,特別是他挑著一邊嘴角笑的時候。
很多人都認為,之所以譚西晨給人這樣的感覺,多半還是因為他的長相。可是蘇可藍卻忽然有了不同的領悟,她明白譚西晨為何會這樣笑了,要么就是無所謂,要么就是,豁出去。
蘇可藍覺得更加沒辦法等閑視之。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下面的話根本來不及過腦子,“你別這么托大,你身上發生的很多事都不合邏輯,雪月山莊的監控……”她連忙打住,卻已經晚了。
有些細節,根本用不著費力深挖,只需輕輕的一勾,便什么都想起了。雪月山莊發生的一切雖然奇詭,但來龍去脈好歹都有痕跡可循。唯獨一個細節,突兀的沒法解釋——
在山莊的監控中,跟蹤隔壁小情侶的“譚西晨”。
任何人在絕不應該的地方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里都會埋下一根刺,譚西晨也不能免俗。只是他認為此事與大局關系不大,并沒有浪費警力去查,但他自己總是難免思索原由。直到弄清了提琴大叔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形式,他對于監控里的影子,也有了新的猜測。
提琴大叔是邵仲庭留下的一段影像,從本質上來說是一段程序,而陳路則將其視作邵仲庭死也不肯瞑目的執念。
如果套用這個原理,監控里出現的“譚西晨”,還有上一次虛假冰山之行中地下室里毫不客氣沖他們開槍的那位,是否也是以他本人為藍本,復制出來的?
不過邵仲庭是死了之后才陰魂不散,譚西晨自認還沒到非要留下死后執念的地步。他不是還沒死……
此事真的不能深想。
蘇可藍也怕他想太多,勉強解釋,“你也應該習慣虛擬世界的特殊之處,在現實中找到一個一模一樣的人概率極低,但是在這里,一切都與概率無關,只需將程序復制一遍就行了。”
他差一點就順勢問一句“你與我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進入了虛擬世界”,但預料到蘇可藍會怎樣驚慌失措,于是硬生生的忍住了疑惑。
還是討論別人更加容易一點,“復制也是安東干的吧?圖什么?”譚西晨不認為自己是人見人愛的類型,尤其對安東而言,只怕一個都已經夠頭疼的了,他吃錯了藥才會復制出一大堆來給自己添堵。
沒想到,即使換了問題,也是蘇可藍不能回答的。
譚西晨竟然久違的感受到了一絲尷尬,他僵立了一回,絞盡腦汁也沒能再找出別的問題——而且說不準,換了別的問題也一樣踩雷。
“行吧。”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算是將不合時宜的談話畫了個句號。
相比較起來,蘇可藍的心情則復雜多了,她并沒有感到太多逃過一劫的慶幸,胸口反而苦澀一片,也不知究竟在苦些什么,仿佛是一條道走到黑,要回頭已然不可能了,可繼續前行,又有些邁不動步子……
她這一走神,另外那位行動倒是干脆利落。譚西晨的選擇也是順理成章,告別沒有意義的廢話,直接將想法付諸行動。
“喂!”蘇可藍去拽他,這一次拽了個空。
譚西晨三兩步就走到了選定的位置,一個四通八達的路口。
他雖然十分厭煩身上多出來的一堆雞零狗碎,但此刻卻覺得花里胡哨的打扮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拉起仇恨來事半功倍。
對了,“拉仇恨”是譚西晨今日新學來的游戲術語。一開始蘇可藍推測,之所以最后爆出的裝備都落在譚西晨的手中,或許是因為仇恨在他身上,可后來也證實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
譚西晨五彩繽紛的在路口一亮相,沒等片刻,便已經感覺到有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追上來的蘇可藍一看他這幅大喇喇站在路中間的姿態,當即便明白他要“怎么試”。
實在太好猜了。
簡單概括一下——就站在這里,既不逃也不躲,甚至都不打算還手,看看迷宮里的怪獸會不會殺他。
會不會……殺他……
蘇可藍表情麻木,心中也是一片麻木,實在是無話可說。但就算明知阻止不了,她就能眼睜睜的袖手旁觀嗎?等著怪獸一口把譚西晨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