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芮身上一個很重要的變化,也是不應該發生的變化,她的血型?!弊T西晨再一次準確的抓住了關鍵。
“生病的小姑娘的確是A型血,這一點毋庸置疑,醫院的留存檔案中很容易能查到相關信息。我們對她進行‘映射’的時候,包括血型在內,一絲不差的重構了寧芮所有數據。”
譚西晨稍做整理,或者說,是將對方藏著掖著不肯明言的內容都挑了出來,“說到底,你們還是拿寧芮做了實驗,雖然實驗的步驟一絲不茍的按照計劃進行,但卻不知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錯。雖然我是個外行,但我都忍不住要問一句,究竟是你們的實驗設計從根本上就錯了,還是實驗過程的風險管控太敷衍?”
陳路的臉色相當難看,有關寧芮的一切,從頭到尾,沒有一個細節是能見光的。
倘若最后能得到一個美好的結果,或許還有辦法交代,科學發展的路上難免伴有犧牲嘛,遺憾歸遺憾,但到時人們只會為了成就而欣喜若狂。
可問題在于結果……
于是關注點只剩下那些逝去的生命,沒有成就加持,所有的犧牲連帶著都變成毫無價值的。
不客氣的評價了幾句之后,譚西晨倒是沒有揪住不放,如果這種違背人性的實驗發生在他的眼皮子之下,職責所在,他當然要管管,可畢竟時過境遷,只要時光穿梭機還沒有被發明出來,他也只得愛莫能助。
話題被轉回重點,譚西晨確認,“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雖然你們設想中的‘投影’沒能成功,不過因為掌握了寧芮全套數據,也就是說,為‘復制’創造了足夠的條件?!?
陳路再一次哀嘆,追憶這些過往,他總是感慨良多,“關于投影和復制的說法,當年我們也爭論了很長時間,最后選了前者,也確定了我們的目標。”
譚西晨不是沒聽出對方話里話外有幾分為自己開脫的意思,但他裝作不知道,繼續問,“我見到的那個寧芮,其實是復制出來的吧?用你們的數據作為基礎,構建起來的一個人?!?
幾句話聽起來,幾乎有一種看透的冷酷。
但歸根究底,似乎也不能怪他無情,畢竟他自始至終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寧芮,那個與他相愛,或者說,他一廂情愿愛上的,只是一個不知道因為什么理由復制出來的人。
弄不好只是一組虛無的數據。
“那不是我們做的……”陳路著急忙慌的否認了一句。既然已經看出“寧芮”的存在對譚西晨而言意義非凡,陳路是真心不想觸對方的霉頭。
譚西晨嘴角輕輕一抽,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真要追究的話,復制的環節是否真的是陳路等人所為,重要么?寧芮的數據是他們搜集的吧,始作俑者,難道還怪得到別人?
“我想知道,為什么寧芮的血型會出錯?”譚西晨對此一直耿耿于懷,哪怕只是別人眼中的一次小插曲,可正是因為除了那件事,他才會對……小芮心生懷疑,盡管嘗試了各種努力,到了最后都沒能修復裂痕。
“我不知道是什么,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復制了那女孩,所以接下來說的這些,沒有明確根據,只是我的推測——”
對方一再的申明讓譚西晨不耐煩極了,他狠狠皺了下眉,忍住沒有發作。
“將一個人的血型弄錯,這已經不是不小心犯了小錯,而是相當嚴重的失誤,如果做這件事的人是我們實驗室的成員,是會被追責的。說實話,避免出現類似的失誤一點都不難,又沒有什么技術含量,只需要細心一點就足夠了。所以我認為這并非失誤,而是故意為之。”
“故意?為什么?”
陳路攤了下手,他這樣的人做事還是習慣有條有理,實在不擅長天馬行空的胡亂猜測,只好說,“不知道,或許是為了留下破綻,提醒什么人吧?”
難不成你要說,是為了提醒我——諷刺都已經到了譚西晨嘴邊,但最終沒有說出口,瞬間,他聯系到了很多細節。
譚西晨當了這么多年的警察,可以說是功勛卓著,否則也坐不到刑偵隊長的位置上,不過譚西晨從來沒有自詡為無所不能的神探,哪怕是已經了結的案子,多多少少也會留下遺憾。
或者,疑惑。
眾多的疑惑之中,有幾件是譚西晨特別在意的。
血型出現失誤之后,緊跟著是豆漿的“無心”之失;雪月湖上的土壤異常,隨即他便失足跌下了懸崖;而最詭異的一件,則是棚戶區中出現的樹膠人體模型。
相較于前面兩件,棚戶區的事件倒是沒讓譚西晨磕著碰著,但法醫主任對于模型的描述實在讓人不得不耿耿于懷,完全按照死者張磊的指標制作的模型,包括體型,身高、胖瘦、甚至體脂率,一切都是張磊死亡時的狀態,當真是怪異到了極點。
再結合方才與陳路的對話,似乎又為這種怪異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張磊的情況似乎與寧芮是一樣的,這兩人都被采集全套數據。究竟是為了什么目的?陳路所說的投影?
亦或是復制?
“你之后有什么計劃?”譚西晨忽然問道。
從方才起對方就陷入了深思,陳路不好貿然打擾,只能忐忑的等在一旁。等的時間并不算長,然后對方開口就來了這么一問。陳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應道,“呃……問我?”
譚西晨幾乎要氣笑了,“當然需要聽聽你們的計劃。老先生,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們一群人只顧扎堆聚在一起,對于下一步半分打算都沒有?!?
“這個……”陳路面露為難,“其實,我們更想聽聽你的建議。譚警官,有些細節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們后面會一點一點解釋給你聽,但請你相信,你對我們而言當真是萬分重要,而對于今天,我們已經不知道等了多久?!?
多么美味的一碗迷魂湯吶,譚西晨砸么了一下,卻不肯輕易就范,而是裝模作樣的掃了一眼腕表,“我被你們帶來此地還不到四個小時,很多東西都是第一次聽說,你讓我現在就拿出主意,難道不怕被我帶進溝里?”
理由找的冠冕堂皇,但真正的原由雙方倒是心知肚明——提出計劃的一方,或許能夠掌控事件發展,可也免不了會泄露老底,尤其此事如此錯綜復雜,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制定出應對之策的,必須了解很多不為人知的內幕。
況且,此地還是陳路的地盤,譚西晨身邊的同伴少的可憐,要實施計劃肯定少不了陳路等人的幫助,屆時,弄不好連計劃的進程都不受譚西晨控制。
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反觀陳路這一邊,倒也不是全無計策,但他真的不愿繼續向譚西晨攤牌了。從進了這屋子算起,雖然兩人各自說了不少話,然而關鍵內容幾乎都來自于他這邊吧?譚西晨說了什么,無非只有寧芮的血型,可他也利用這個點套出了更多有用的內容——買賣做成這樣,再劃算也沒有了。
“我們的計劃不見得管用,否則也不至于這么多年藏頭露尾躲在這個地方。”陳路嘆了口氣,換個角度繼續灌湯,也不管湯的味道是不是已經餿了,“你做了多年一線刑警,還是隊長,最擅長調度和抉擇,我是真心實意的請教你,有什么打算,是否有可實現性,不如先說出來我們一塊兒討論?”
多年——這倒是一個相當關鍵的詞語。
譚西晨權衡了半晌,才再次開口,“在此之前,我還有幾件事需要確定?!?
陳路登時如臨大敵,譚西晨這是不放過他,非要榨干他最后一點信息的節奏啊。
不過譚西晨卻笑了笑,“用不著如此緊張,我只是要查一些事,只不過眼下人手有限,而且有些渠道只怕也不好用,還需要你的人幫忙?!?
所謂的渠道,當然是警察官方的,至于為何不好用,譚西晨沒有明說原因,不過似乎對方也秒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