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那氣勢，那撲面而來的、仿佛剛從戰場上帶下來的血腥氣和凜冽殺意，像一桶冰水混合物，兜頭澆在王建國身上，把他從里到外凍了個透心涼。
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完犢子了！關二爺！活的！被我拿他刀片忽悠房租給氣活了！還讓他看見他那寶貝刀片被當垃圾扔地上了！
王建國感覺自己的腿肚子正在表演高頻振動模式，膀胱也在發出緊急警報。
他想跑，可腳底下跟灌了鉛似的，挪不動半分。他想解釋，可嗓子眼兒像是被那無形的威壓給死死扼住，只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
旁邊的包租婆紅姨，反應更直接。
“媽呀——鬼啊！！！”
她發出一聲能震碎玻璃杯的、帶著九曲十八彎的尖叫，整個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原地蹦起三尺高，對于一個身材敦實的中年婦女來說，這絕對算超常發揮。
她甚至顧不上捂眼睛了，雙手胡亂揮舞著，連滾帶爬地就往門外撲。
“砰！”一聲悶響。
紅姨那敦實的身軀，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門框上——不是門，是門框！
因為剛才王建國開門時太急，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在關羽那聲“兀那小兒”的聲波沖擊下，終于不堪重負，“哐當”一聲，徹底脫離了門軸，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態，斜斜地倒在了門口，把出路堵了大半。
紅姨這一撞，正撞在門框的棱角上，疼得她“嗷嗚”一聲，眼冒金星。
可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她連痛呼都顧不上，手腳并用地扒拉開那扇礙事的破門板，連滾帶爬地沖出了當鋪，那速度，估計連她自己年輕時候追公交車都沒這么猛過。
“救命啊——鬧鬼啦——王建國招來關公啦——”她那極具穿透力的哭嚎聲，如同防空警報，瞬間撕裂了老巷子沉悶的空氣，一路遠遁，留下滿地煙塵和一個搖搖欲墜的門洞。
當鋪里，只剩下王建國和那位綠袍紅臉、長髯飄飄、怒氣值肉眼可見正在飆升的關二爺。
關羽那如同實質的目光，終于從地上那把銹蝕的破刀片，移到了眼前這個穿著古怪、發型怪異、渾身抖如篩糠、臉色慘白如同刷了層白面的年輕人身上。
他眉頭緊鎖，臥蠶眉幾乎要擰成疙瘩，丹鳳眼中充滿了疑惑、審視，還有一絲……被冒犯的怒火。
“汝乃何人？”關羽的聲音低沉了一些，但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下意識地抬手，習慣性地想捋一捋美髯，結果手指剛碰到胡須，動作就頓住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又看了看地上那破刀片，臉色瞬間更沉了。
“某之青龍偃月刀，何在？”他向前踏了一步。
轟隆！
這一步，仿佛整個當鋪都跟著晃了三晃！地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王建國感覺一股沉重的壓力撲面而來，差點直接跪了。
“刀…刀…刀…”王建國舌頭打結，手指哆嗦著指向地上那把破鐵片，“在…在在…在您腳下…就…就就就那個…”
關羽順著他的手指，再次看向那銹跡斑斑、卷了刃、別說斬華雄了，切個西瓜都費勁的玩意兒。
他那張本就赤紅的臉，顏色肉眼可見地又深了一個色號，從重棗變成了近乎紫紅！額角的青筋都微微暴起。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荒謬、憤怒和被羞辱的感覺，涌上這位武圣的心頭。
“此…此乃何物？！”關羽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指著地上的破鐵片，丹鳳眼死死盯著王建國，“汝竟以此等…頑鐵！誆稱乃某之神兵？！”
他猛地抬頭，環顧四周。
這狹小、昏暗、彌漫著古怪泡面味、霉味、灰塵味的地方，墻上掛著一張褪色的財神年畫，還特么是Q版的，角落里堆著些破破爛爛、奇形怪狀的東西，有豁口酒壺、破竹簡、黑鐵棍，怎么看都跟他的認知——軍營、帥帳、戰場——沒有半毛錢關系。
“此乃何處？！汝究竟施了何等妖法，將某攝來此地？速速從實招來！否則…”關羽眼神一厲，右手下意識地虛空一握，仿佛要抓住并不存在的刀柄，一股無形的煞氣再次彌漫開來，“休怪某手下無情！”
王建國被他那“手下無情”四個字嚇得魂飛魄散，求生欲瞬間壓倒了一切恐懼！
他“噗通”一聲，這次是真跪了！不是想跪，是腿徹底軟了！
“二爺！關二爺！關爺爺！您老息怒！息怒啊！”
王建國幾乎是哭嚎出來的，雙手合十，拜神一樣對著關羽瘋狂作揖，“誤會！天大的誤會！小的王建國！是這‘古今當鋪’的掌柜！小的絕無半點冒犯您老人家的意思！更不會什么妖法啊！”
他語速快得像機關槍，生怕說慢了腦袋搬家。
“這…這刀片！它…它真是您老的刀！是小的祖上傳下來的！千真萬確！”王建國指著地上的破鐵片，情真意切，仿佛在指認失散多年的親爹，“只是…只是它…它…它年久失修！飽經滄桑！歷經磨難！才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小的無能！保管不善！罪該萬死！”說著還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小嘴巴子，聲音清脆。
關羽眉頭緊鎖，看著地上那玩意，又看看王建國那涕淚橫流、慫包至極的模樣，心中的怒火和疑慮交織。
他畢竟是武圣，不是莽夫。眼前這人，怎么看也不像有本事施展妖法的人物。但這地方，這“刀”…實在是太過詭異。
“年久失修？”關羽的聲音帶著濃重的質疑，他彎腰，伸出兩根如同胡蘿卜般粗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那破鐵片的一端。
那輕飄飄的重量，那粗糙硌手的銹蝕感，讓他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這玩意兒，別說斬將殺敵，連他平日里刮胡子都嫌鈍！
說這是他那口飲血無數、削鐵如泥的青龍偃月刀？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派胡言！”關羽氣得差點把鐵片捏碎，“某之寶刀，神兵利器！豈會…豈會腐朽至此？！定是汝這奸猾小兒，偷梁換柱，誆騙于某！”
“冤枉啊二爺！”王建國感覺自己比竇娥還冤，他靈機一動，指著自己剛才被嚇掉的泡面桶，“二爺您看！您聞！這就是證據！小的剛才正在用膳！就是這凡塵俗世的…呃…‘仙糧’！您一來，天降神雷，嚇得小的把這‘仙糧’都打翻了！小的哪有功夫、哪有膽子去換您的刀啊！”
關羽的注意力果然被那桶潑了一半的泡面吸引過去。
那紅彤彤的湯水，漂浮著的、泡得發脹的、形狀奇特的“肉塊”，還有那濃烈、霸道、帶著工業氣息的“紅燒牛肉味”，無一不沖擊著這位漢末名將的感官。
“仙糧？”關羽狐疑地湊近了一點，用他那高挺的鼻子嗅了嗅。
嘶——！
一股極其濃烈、復雜、從未聞過的、混合著油脂、香料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化學物質的氣味，猛地沖進他的鼻腔！
“阿嚏！！！”
毫無防備的關二爺，被這刺激性氣味沖得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打了出來！
聲震屋瓦！唾沫星子混合著長髯的抖動，差點噴王建國一臉。
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丹鳳眼警惕地盯著那桶散發著“可疑”氣味的“仙糧”，臉上的表情從憤怒變成了十足的困惑和嫌棄。
“此乃何物？！氣味如此…如此…”關羽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超越他認知的味道，“怪誕！刺鼻！莫非是…毒藥？！”他看向王建國的眼神又帶上了審視。
王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