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眼白，是典型的墜入夢境的癥狀。三界之中，只有死神地界的鬼魂，可以醒著如夢。但是他們只能進到別的人族或者是巫師的夢境中去。巫師和人族想要如夢，一般都需要先主動進入睡眠狀態。

意涵的使命，關乎夢想。她在武夷山藏書閣，讀便了關于夢境的書籍。模糊記得一本就舊書上記載著一個傳說。

相傳在上古時期，人族已經創造語言，卻還沒有文字。

巫族是由人族的文明孕育出來的，語言在傳播和使用的過程中也孕育養成著語言巫師。

據說，語言巫師，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和人族外形一樣的巫師。

這個巫師有了自主意念之后，看到自己的使命牌，上面寫著“言午心真”。

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人族夢境肆虐。人們在夢境中總會說出混亂不清的囈語。

這些囈語也被巫師心真收集在了一起，發現這些囈語如果合理組織起來，可以編制夢境。但是如果這些囈語零碎地游蕩在人間，就會擾亂人族的神智，甚至將人困在某種情緒當中無法掙脫。

為了安置人間囈語，心真巫師特地到人間找到一個人，在夢境中告訴他，如何將語言固定下來，如何組織清晰明了的句子。

那人夢中驚起，拿起手邊的樹枝，在地上畫出了夢境中心真巫師的模樣。因為夢境過于粗糙，那人的也是第一次畫東西，就畫了兩條相互倚仗的豎條，就是后來的“人”字。

后來，那人殫精竭慮，將周邊一切，都盡力用圖騰表示出來。不少人族也加入到他的創作當中。

后來，人族的神智就被圈定在規范語言可以表達的范圍之內。囈語的內容不會再被其他人相信，人們漸漸對囈語沒有了好奇和畏懼。

有一天，心真巫師正在巫族整理案卷，忽然天雷滾滾，米粟從天而降。地府群鬼，哭嚎不止。

看人間，才發現是人族準備好了一套可以傳達七情六欲的文字體系。天地震撼，幽靈慨嘆。

一時間，三界情感如浪席卷，所有情感和欲望，都開始有了明確的指引。

心真巫師這才發現，夢境中的囈語，是協調七情六欲的良方。但是這時候，囈語已經無處搜集。

無奈之下，心真巫師親自到人間，搜尋所有文字，挖掘文字最原始的含義，希望人族能夠找回最原始的囈語。

跋山涉水，問遍世人，他編撰出一本字典，提醒后人文字最原始的含義，力爭喚醒人類囈語造夢的能力。

他的鴻篇巨制，一直流傳了下去，卻少有人問津。在二十一世紀二三十年代，還有一些附庸風雅的人看一看那字典，后來，干脆也就沒有人去看了。到現在，那字典也是殘缺不全。歧山下龍淵內，肉眼看是石壁，實則是書柜。里面存著歷史上所有文字篇章。是巫族公認的，藏書最全的書閣。

即便是這樣，意涵也沒有在龍淵找到那本字典的全本。只看到心真巫師在人族起的名字“許慎”。

心真巫師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的使命的具象，就是這本字典。字典完本之時，他便完成了使命，光榮湮滅。如今后人在想湊齊這字典，怕是難上加難。

囈語編制出來的夢境，可以將醒著的人困進去。如果不能對文字的原始含義做出精確地解釋，夢境就會失真，進入夢境的人或者巫師，就有辨別出夢境的可能。

所以說，鴻蒙大廈內，很有可能有一本字典，即便不是完本，也有八九成。

意涵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和歷史傳說這么親近。一切都夸張了起來。能夠不被囈語夢境迷惑的情況，只有兩種。一種就是有足夠強的信仰，另一種，就是有著嚴密的語言邏輯體系。

意涵意念中的語言邏輯，自然是巫族數一數二的強。所以對囈語夢境免疫。而路上遇到的半巫師，對自己足夠悅納，所以也逃脫了夢境。

思量片刻，意涵點出國風劍，將劍鋒側置在莊淼眼前，低聲說：“莊淼，醒來。”

意涵口中的文字，化作星點，順著國風劍流淌下去，恰好灌進莊淼眼睛中。

漸漸地，莊淼眼眶中出現了些許眼白，但是當星點流盡，白色便又被黑色侵蝕。

意涵看著紅綾：“紅綾，你幫我。”

紅綾聞言，過來纏住莊淼。莊淼無法維持平衡，跪坐在地上。她的身體，有隱隱散去的征兆。

在夢中喪生，也就真正喪生。

意涵半蹲下來，架著國風劍，給莊淼念了一首詩：“雁盡書難寄，愁多夢不成。

愿隨孤月影，流照伏波營。”

莊淼在夢中，見到惡龍襲來，叼走了父親。拼死搏斗之后，血流如注，氣若游絲，命懸一線。

忽然，下起了星雨。星點落在惡龍身上，侵蝕了惡龍的鱗片。

星點越來越密集，惡龍被侵蝕殆盡，莊嚴也被掩埋在星雨之中。

莊淼竭力喊叫父親，自己也被星點掩埋，感覺到窒息。

猛然醒來，眼前一陣冷光，正是國風劍劍光。

紅綾松開，莊淼看著周邊，鐵灰色的一片，轉眼看著意涵，滿臉疑惑。

“囈語造夢。”意涵說。

“夢？”莊淼一臉震驚：“我剛剛，是在夢里？”

意涵點頭。

“怎么會這么快，上次來，鴻蒙還沒有能力打造出來自己的面孔，這次，就可以造出這么逼真的夢境了！”莊淼回想上一次看到鴻蒙的面孔，“怎么會這么快。”

“巫山念力。”意涵道。

意涵提醒，莊淼這才將巫山造屠戮的事情和鴻蒙聯系起來。巫山念力集合，道鴻蒙這里成為算力，幫助鴻蒙打造夢境。

莊淼平靜下來，起身行走。

不少衣著體面的職工，穿梭在大廈之中。他們神色緊張，步履匆匆，從一間屋子走向另一間屋子的氣勢，就好像是奔赴戰場。

莊淼想自己在戰場上，還是翹著二郎腿喝茶的啷當樣子。這些人族職工，道更像是為使命赴湯蹈火的巫師呢。可是看看他們的意念，都莫名奇妙不約而同的充滿了失落和孤獨。

他們表現得那么自信，意念中卻是更深程度的落寞。

真搞不清人族的情感。

意涵看著這些穿梭不止的人，臉上露出了焦灼。

她的使命，是護夢醒靈。但是她一直都沒有找到自己使命的具象實體。

心真巫師造出了自己的字典，她自己，護的是誰，醒的又是誰？

她將目光投向莊淼，陷入沉思。

兩巫越走越高，終于到了鴻蒙大廈頂端。

夜風微涼，意涵俯視萬家燈火，額前的須發，微微晃動。

莊淼還在四處群找路上男子提到的轉換器，眼神飄到意涵身上時候，被那沉靜悠然的畫風震撼到。大敵當前的鎮定，末日降臨的冷漠。

意涵就地換上一襲白色戰衣，將長發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