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那年：唯一倔強

我自以為很了解樂曉薔，她只是愛貪小便宜，但是她還是很熱情啊。她只是父母離婚，但是她看起來還是很外向啊。她只是不愛學習成績差，但是為人處世都很獨到啊。她，只是不喜歡陸云，但是她還是會為他著想啊。

這么來看，或許所有的缺點都有了來源，她心心念念的我們三個人都變成了她身邊最好的姐妹。好朋友之間應該齊心協力才對，怎么能因為她的缺點，就開始疏遠，那這樣，和她口中那些不講理的室友有什么區別呢？

雖然鬧了矛盾，可樂曉薔還是住在那個宿舍里。對于高中生來說，大部分時間還是在教室里，宿舍真的只是一個用來睡覺的地方。每天下了晚自習后回到宿舍，匆匆洗漱完就躺下了，所以她和室友們的交集并不多，除了一言不發的刷牙和起床，其他時間跟素不相識沒有太大區別。

其他人還是會在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可屬于樂曉薔的，或許只有手機另一端的我和青兒了吧。雖然白天在學校就已經聊了一整天，可樂曉薔和我們似乎還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一樣，不停地互發信息。

那一年已經有了手機QQ，那只眨著眼的小企鵝拉近了很多人的心。樂曉薔建了一個QQ群，里面只有我們三個人，群名叫作三人游。明明是方大同的歌，卻不是歌里的那個意思。樂曉薇說，我希望我們是永遠的三人游，永遠不要變成兩人疚，更不要讓我一人留。看到她發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滿是感動。

可是，我卻不知道，一直以來，我看到的都是表面，都是假象，都是偽裝。一直以來，我都看不到樂曉薔的內心和真實的她。那些所有為她辯解的話，在我經歷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后，我開始對樂曉薔有了更深一層的感觸。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那天是周五，對于樂曉薔這樣的住校生來說，周五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因為在結束了一周的學習生活后，她們終于可以回家，度過一個愉快的周末，然后在周日的下午返回學校開啟新的一周。

于是，就在那個特別的周五中午，我接到了蘇梓辰的電話，我們的關系一直不錯，只是升入高中學業忙碌，再加上當時他在外地讀書，所以見面少了很多，聯系也沒那么頻繁了。

“哎喲好難得啊，我還以為你離開以后就忘了我們呢。”我和梓辰的關系，說什么話都可以很隨意。

“呵呵呵呵……”對面只傳來一陣傻笑。

“我了解你，要是沒事兒可不會打電話給我啊，說吧，什么事兒？”對于他，我是再清楚不過了。

梓辰說，最近功課太忙所以這周末不回H城了，想讓我幫忙買一個東西寄給他。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就在我拍著胸脯保證的時候，手機突然自動關機了。我嘗試再開機，卻發現開不起來，可能是沒電了吧。我趕緊向坐在我旁邊的樂曉薔借了手機，準備給梓辰發短信。

我飛快地揮動起手指編輯短信，當年同樣的九鍵鍵盤手機打起字來再習慣不過了。正當我熟練地輸入梓辰的號碼，準備按下“發送”的瞬間，我突然想起，周五的下午，有一節計算機課。機房的電腦顯示屏很寬很大，老師在上面講課，從來不會注意到底下的小動作。所以每一次計算機課，我們都會偷偷上網，來緩解一周的枯燥無味的課程。

于是，我將手機還給了樂曉薔，并且在那堂計算機課的時候，偷偷上線了QQ聯系到了梓辰。然后他告訴了我需要買什么，寄到哪里，我用筆在課本第一頁上記了下來，并打算放學后就立刻去買好，也順便直接寄出。

一切都是這么順其自然，看不出任何問題。然而我卻萬萬沒有想到，那條在樂曉薔手機上沒有發出去的短信，卻在我替梓辰寄快遞的時間，被樂曉薔發到了蘇梓辰的手機上。

蘇梓辰茫然地回復了一個問號，樂曉薔便回復解釋：“短信是許雁之讓我發的，我是她同桌。”梓辰大概是明白了，便告訴她，事情已經解決了。那些看起來很自然的對話，就像預先安排好一樣，全部掌控在樂曉薔的手中。

我以為這件事情也就這么到此為止了，卻沒想到，樂曉薔會借著此事，認識了蘇梓辰，并且他們在每天的晚自習下課后，越聊越投機。

我以為他們也只是聊得投機，更沒想到，樂曉薔會對蘇梓辰告白。她編輯了一條“我喜歡你”的短信，在某天的零點時分，發送到了蘇梓辰手機上。

其實蘇梓辰有喜歡的人，這個我知道。

早在初中就發育飛快并且身高達到了一米九，再加上校籃球隊隊長這個身份，讓梓辰身邊從來不缺少暗戀的女生。其中也有不少人托我遞過小紙條，但是他從來并不會看，覺得這樣才酷。上了高中以后，梓辰終于明白了男生不能太高傲冷漠，雖然酷，可是不夠平易近人還是會被女孩子嫌棄的。也是那個時候，他有了自己喜歡的人，是我初中的前桌，楚芊芊。

或許是因為初中就是同學同學，所以在一同去了一個陌生的高中后會更加容易親近吧。楚芊芊失一個心思簡單，善良又踏實的女生，盡管成績不夠優秀，也依然不會自暴自棄，而是擦干眼淚繼續努力。她興趣愛好很多，會彈琴會畫畫，一手好字總是被老師表揚好多次。她會買很好看的文具來用，喜歡靠窗的座位，明亮的陽光照在窗邊她放的一盆小小的多肉上。我也喜歡她，是因為大家都有喜歡她的理由；我喜歡她，是因為也想成為那樣簡單純粹的人。

他們什么時候算是正式在一起的我不清楚。那個階段所謂的“交往”，也不過就是一起吃飯一起寫作業，早上幫忙帶早飯，放學一起走回家，一起約定好要考入相同的大學，那些工作結婚都是遙不可及的以后。沒有那么多愛恨糾葛，更多的只是年少懵懂之中一次偶然抬頭碰巧四目相對的心跳加速。

其實樂曉薔也是知道梓辰有喜歡的人，他們在聊天中互相透露過。但是她還是忍不住發了短信。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現在想來，也許只是為了博取梓辰內心那一點點真實的憐惜，讓她身邊所有的人都可以與她曖昧相處。她想要證明，即使梓辰有了楚芊芊，也依然舍不得拒絕她的出現。她想要她的全世界，全部將她捧在手心里。

我一直認為，梓辰是個重感情的人。從小相識至今，我確信對他的了解高于很多身邊的人，梓辰不會因為任何原因斷然傷害其他人。可是那個時候，我不懂樂曉薔的企圖，我甚至以為她真的喜歡梓辰，再想想她對陸云的態度，也許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這樣熾熱這樣奮不顧身嗎？

在兩邊都是朋友的情況下，我選擇了沉默不語，也沒敢告訴青兒。

之后的一周，樂曉薔和蘇梓辰的聯系就變得直接簡潔許多，沒有了之前的猜疑，很多話就可以直說。梓辰也是一個內心善良的男生，即使相處的時候有一點點尷尬，他也只是不想辜負一個女生那顆喜歡他的心。所以，他也不會知道要怎么拒絕，才可以不讓樂曉薔那么失望傷心，才可以讓一個因為他難過受傷的女生，減輕一點點痛苦。

梓辰問了我很多很多關于樂曉薔的事情，我的回答都很含糊。我就像每天頂著一個巨大天平，努力維持平衡不讓它偏向任何一邊。梓辰沒了我的參考意見，變得越發不知所措，所以他們的關系，只能隨著樂曉薔的不退縮，循序漸進的發展下去。

直到，蘇梓辰同意陪樂曉薔逛街。

那天梓辰特地打電話給我希望我一同去，而我卻覺得這是他們的好機會，有什么話都可以當面直說，沒有旁人打擾，所以果斷拒絕了。掛電話的時候，我以為我自己是上帝，解救了天地，其實我才是罪魁禍首，將他們推入地獄。

我并不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么，我只知道11點的時候我被樂曉薔的電話驚醒，她哭著對我說，蘇梓辰拒絕了她。

我從來就不擅長安慰人，又是在這種兩邊都是朋友的尷尬處境中。我反復確認她是在家之后，也就只能勸她別想太多，早點睡覺，然后匆匆掛了電話，長嘆一口氣。

放下手機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開學第一天樂曉薔的自我介紹，她說她出生在薔薇花盛開的季節。薔薇的花語是浪漫，出生在薔薇盛開季的樂曉薔，大概她生來就是那般天真，那般燦爛，那般期待愛情。

第一次對愛情的憧憬就這樣被幻滅。

也許她心中應該是很痛苦吧。

夜深人靜的時分，也許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蜷縮在墻角，獨自哽咽吧。

對樂曉薔的心疼感又一次油然而生，也又一次心疼她得不到應有的溫暖。那個在深夜哭泣的女生，甚至讓我想到了當年最流行的網絡歌手沉珂，她口中唱著那個念念不忘的雪雪：第一次，聽到你在電話里哭泣，我小心地承受，因為你，帶來的莫名悲傷。

可是，一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男生，只是憑我隨口提到的幾句話，樂曉薔是怎么會寫下“我喜歡你”這四個字，沒有任何的前綴，就這樣直截了當地展現給蘇梓辰呢？

是真的喜歡嗎？還是每一個可以為她帶來一絲溫暖的人，都要用盡全力去爭取。

是用盡全力嗎？還是每一個可以對她有一絲好感和珍重的人，都要處心積慮緊握在手不放開。

是緊握在手嗎？還是每一個沒有學會直截拒絕的陌生人，都會成為她心里依附著的力量。

是依附著嗎？還是強行拉扯呢？

直到后來，我才明白，那些看起來是意外的事情，可能并不是意外；那些隨著銀河系軌道行走后留下的深刻，可能也不僅僅只是深刻；而那個電話里樂曉薔哭得稀里嘩啦的夜晚，真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的，可能只有我和蘇梓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