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關(guān)押著重犯的刑部大牢暗無天日。

此刻，執(zhí)掌刑部的尚書大人宋煜親自領(lǐng)著白小姐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刑部大牢。

要說攀上皇家這門親，有時候還真是有些用處的。

這不，那日白萌萌告訴白淼淼，皇帝陛下求賢若渴。墨淸塵替裴崢駐守邊關(guān)兩載有余，此舉于大齊有功。

之所以將其下獄，不過是為了讓朝堂上那些見風(fēng)使舵的迂腐之輩閉上嘴。

而事實上，皇帝陛下從一開始就想好了，此等有功之人是萬萬誅不得的。

所有，自己的龍椅尚且不曾坐穩(wěn)的皇帝陛下便力排眾議，暗自想了個偷梁換柱的好主意。

只要讓墨淸塵假死，再以身形相仿的死刑犯代之示眾，到時候，將那死刑犯的臉給蒙上……

相信有皇帝陛下親自照應(yīng)，此舉定然萬無一失。

故而，確定了皇帝姐夫并無處死墨淸塵之心，白淼淼也不著急見人了。

難得來一回皇宮，又是多年未見了，白小姐與皇后姐姐在寢殿內(nèi)促膝長談了三日，直等皇帝姐夫下了口諭，才姍姍來了這刑部大牢。

話說這三日光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倒是發(fā)生了另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而那事主便是裴崢。

事情是這樣的：

就在白淼淼被皇后娘娘接入宮的第二日，裴將軍在朝堂上聲稱邊境初定，卻得西嵐國首席暗探尉遲靜叛逃的消息。

那尉遲靜在洛城蟄伏多年，對洛城甚是熟悉；其又甚是擅長易容之術(shù)，真顏至今無人得見。

而此前尉遲靜與大齊勾結(jié)的流言正是裴將軍有意挑撥西嵐王故意放出的。

如今尉遲靜在逃，只怕其窮途末路又折回洛城報復(fù)，不得不防。

故而，裴將軍這便自請離京，回洛城鎮(zhèn)守。

回京不過半月，如今覺察到邊境危機，便又是馬不停蹄地回洛城鎮(zhèn)守去了。

裴將軍此舉，滿朝文武直嘆其義薄云天。

而白淼淼卻是會到了另一層深意：裴哥哥這是有意成全她了！

原本下月初便是她與裴崢大婚的日子，裴崢卻在此時離了京，那婚自然就成不了了。

回想那日，白淼淼雖與裴崢堅決拒婚，可看裴崢當(dāng)時的神色，白淼淼怎么也想不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成全她。

再踏征途，前路艱險難測，白淼淼便想送一送裴哥哥。

奈何她今日竟睡過了時辰！

說起這事，白小姐也是無奈。

原本得知裴崢今日離京，她昨夜特意早早就睡下了，睡前又是分明囑咐了宮娥雞鳴喚她的。

可白小姐今日醒來卻已然日上三竿。

質(zhì)問了宮娥，宮娥說白小姐睡得太沉，她叫了半天都叫不醒，便只能作罷。

如此，待白小姐火急火燎地趕到城外，裴將軍早已率大軍走出了好遠……

這便顯得她忒沒有誠意了。

可是，人都走遠了，再說什么也是無意。

此刻，身處刑部大牢，看著一間間晦暗的囚牢中關(guān)押著一個個血淋淋的犯徒，白淼淼神思流轉(zhuǎn)。

不一會兒，只見宋大人在拐角的一間唯一開了個小窗戶的鐵牢前停了下來。

宋大人回首對白淼淼恭敬道：“白小姐，正是此處。”

到了？

白淼淼抬眼看向鐵牢中的人。

只見那人不同于一路上見到的犯徒一般血肉模糊，他亦是被鐵鏈?zhǔn)`著手腳，可那一襲白色囚衣卻甚是干凈。

白淼淼到時，他垂首坐在鐵牢一角，聽到這邊的動靜，才緩緩抬起頭看過來。

“清塵！”

四目相對，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白淼淼欣喜地上前。

可那牢門尚未打開。

白小姐只得忍下心中的雀躍，側(cè)身對宋大人道：“麻煩宋大人了。”

“不麻煩，不麻煩！”宋大人很是好說話，“來人，開門。”

如此，白小姐眼見著宋大人手下的小吏上前麻溜地打開了牢門，宋大人隨即一臉……諂媚？

對，就是諂媚！

白淼淼只見宋大人笑嘻嘻道：“白小姐請。”

厄……

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據(jù)白淼淼所知，眼前這位宋大人任刑部尚書二十余載，如今已然年過半百，可看他那八面玲瓏的模樣，若不是早知其身份，白淼淼斷然是無法將此等“面善”之人與掌天下犯徒生死的“鐵面判官”聯(lián)系起來的。

真真是活久見多，人不可貌相啊！

不過，此刻白小姐可沒工夫琢磨刑部尚書究竟是怎樣的人，這時候，她只想沖墨淸塵飛奔而去……

不過，在此處“飛奔”自然是不能的，白小姐便是收起了心中的詫異很是淡定地來到墨淸塵身前。

“淼淼。”此刻見到白淼淼，墨淸塵勾起唇道：“你怎么來了？”

許是有些時日不曾與人說話，此刻他一開口，聲音異常沙啞，而正當(dāng)白小姐蹙眉之際，身后的宋大人已然命人去一旁的矮桌上倒了杯水過來。

呵！

這眼力勁兒，說他八面玲瓏真是一點不錯！

白小姐意味深長地看了宋大人一眼，隨即從小吏手中接下杯盞放到墨淸塵的手里。

她直言，“你與裴哥哥倒是商量著將我打發(fā)回了鳳凰城，可這么久沒有你的消息，我怎能等得住？”

此刻，墨淸塵問她怎么來了？

自然是尋他來了。

如此說著話，白淼淼示意墨淸塵先喝些水，不想?yún)s是見他拿著杯盞的右手甚是小心，似乎都不敢用力。

白淼淼心中疑惑，而就在墨淸塵抬手之間，她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他臂彎處若隱若現(xiàn)的血漬。

“他們對你用刑了？”

意識到什么，白淼淼忽然眸光不善地看向身后的宋大人。

突如其來的質(zhì)疑，畫風(fēng)變換如此之快，驚得宋大人都不禁愣了愣。

什么？

用刑？

天地良心啊！

宋大人回過神道：“陛下有口諭，務(wù)必善待墨公子，下官豈敢私自用刑！”

沒有用刑？

白小姐將信將疑地收回眸光，重新看向墨淸塵的手臂。

既沒有用刑，那這血漬……

白淼淼蹙眉，“是在洛城受的傷？”

“……”墨淸塵不語。

這便是默認(rèn)了。

白淼淼心中一痛。

從退敵到回京已有月余，這傷要多嚴(yán)重才會至今不曾痊愈？

“我看看。”

拿過墨淸塵手中的杯盞放到一邊，白淼淼小心地扯起他的衣袖……

隨之，墨淸塵的小臂上一道露骨的血痕昭然若揭。

那傷口極深，頗有幾分駭人，一旁的宋大人又是先白淼淼一步驚叫道：“喲！這么重的傷，墨公子怎么就藏得住呢？”

宋大人上前仔細(xì)看了看，“這傷口該從沒有清理過吧？難怪了，我這刑部大牢濕氣重，這傷口不處理可好不了。”

說著，宋大人徑自招呼了手下人：“快快快，去拿金創(chuàng)藥來……不不不，還是得請個御醫(yī)來看看。”

“是，是……”

“等等……”眼見著宋大人這便差人去請御醫(yī)了，白小姐此刻卻是頗感一陣無語。

“宋大人。”她阻止道：“不必勞煩御醫(yī)，大人差人拿些金創(chuàng)藥來即可。”

開玩笑！

讓御醫(yī)來刑部大牢給秋后問斬的犯徒診治？

如此興師動眾，指不定要被朝堂上那些個等著抓皇帝姐夫錯處的言官說成什么樣了！

白淼淼瞇起眼。

這幾日閑來無事她倒是聽阿姐說了不少皇帝姐夫的不易。

要說她那皇帝姐夫登基不到半載，雖治國有道，可畢竟剛上位根基不深，說起來還真是不易。

如今朝中各方勢力盤根錯節(jié)，雖不至于顛覆大齊江山，可也不乏心懷鬼胎之徒……

如此艱難的形勢之下，皇帝姐夫還能執(zhí)意放過墨淸塵，白淼淼感念陛下英明的同時亦是不能給皇帝姐夫再添麻煩了。

故而，眼下見了墨淸塵手臂上的傷，那傷口雖深，卻還不至于傷筋動骨，至今不好也是因為先前不曾好生照料。如此，白小姐只與宋大人要了些金創(chuàng)藥。

而見白小姐如此，宋大人含笑的眉宇間此刻卻是閃過了一絲不一樣的深意。

“快去。”他向小吏揮了揮手。

小吏領(lǐng)命而去，不多時便拿來了上好的金創(chuàng)藥與干凈的紗布放到白小姐身旁。

然后，就在白小姐欲謝過宋大人之際，宋大人再一次先她一步道：“白小姐無需客氣。下官尚有公務(wù)需處理，白小姐走時招呼小六即可。”

此刻，宋大人口中這“小六”說的就是跟著他們一同進來，片刻之間被尚書大人使喚來又使喚去的那名小吏。

白淼淼了然，于是微微頷首道：“宋大人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