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孤紅閉了閉眼，思緒歸無。她對無常元帥不感興趣，但若擋路，她不介意送他去地府唱戲。

道域此行，她的目的只有一個——

“墨家……”血月孤紅目光冷冽，透出不共戴天的仇恨，“與佛同樣——該滅！”

穿過刀宗轄地，血月孤紅行至仙舞劍宗。監視渡口的眼線，此時便在劍宗之內。

欲進劍宗，先過劍行道。劍行道上群劍林立，聞風而動。眨眼劍影四起，向闖入者散射劍氣。

血月孤紅身不動，劍指瞬動，霎時殺氣凝血，劍意欺霜。劍蓮綻放，血劍旋舞，盡破劍陣。

劍宗弟子到來之際，正好目睹劍圍天解，化作紅雪紛落，冰冷刺骨。

艷絕的劍，艷絕的景，艷絕的人。唯有殺氣，無艷駭絕。

血月孤紅舉步前行，所過之處，劍宗弟子紛紛退讓。無人膽敢阻擋，人人珍愛生命。

就在此時，八位持劍老者來援，嘴里高喝：“誰敢在劍宗放肆！”“銀劍玄老在此，惡徒休得猖狂！”

看到血月孤紅，銀劍玄老十分詫異：“啊？只是一個女娃？”

“輔劍八老。”血月孤紅托蓮吸納，紅雪消融，殺氣凝重，眾人的呼吸為之一屏。

輔劍八老之中，實力最強的空山劍老道：“小心戒備！”

戰斗即將爆發，一口劍器落下劃界，阻止進一步的沖突。

“住手！”道域神君、仙舞劍宗宗主——玉千城匆匆趕到，身后跟著他的輔師瑯函天。

“劍宗掌令。”血月孤紅審視兩人，思考哪一位是她的目標。

玉千城凜然問道：“這位姑娘，何故闖吾劍宗，傷吾劍宗弟子？”

血月孤紅信口開河：“桃源渡口，吾遇賊人偷襲，追蹤宵小來此。彼入劍宗，汝又是神君，外鄉客當然向汝尋理。”

無中生有，反客為主。三言兩語，她便讓玉千城背心冒汗。

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讓這個女人借題發揮。中原與佛國的麻煩，竟是如此難纏！

玉千城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答錯一句，她就有理由當場開殺。

見玉千城啞然，瑯函天回應道：“神君勵精圖治，道域上下無不稱頌，然而人心鬼蜮，百密終有一疏。姑娘追蹤賊人來此，但如姑娘所見，劍行道設有關卡，宵小難闖。老朽相信姑娘不是胡編亂造、無理取鬧，所以此事，神君定會還姑娘一個公道。”

“輔師……”玉千城接到瑯函天的眼神，立刻明白他的算計，“所言甚是。就請姑娘留在劍宗作客，配合調查。”

血月孤紅看了瑯函天許久，破顏而笑：“仔細回想，吾之舉措太過莽撞。神君胸懷，雅量容人，讓吾佩服。血月孤紅在此，道歉。”

“可以理解。”

一聲理解，化干戈為玉帛，皆大歡喜。然而，誠如瑯函天所言，人心鬼蜮，各懷鬼胎。

趁血月孤紅前往客房，玉千城詢問瑯函天：“你確定沒錯？她就是那名滅佛者——缽曇摩羅？”

瑯函天篤定道：“是她，不會錯。中原很多人見過她，絕世紅顏，不老神話。”

“之前匆忙，不及細問。為何輔師這般忌憚她？”

瑯函天解釋道：“缽曇摩羅，以佛滅佛。名藏紅蓮與魔，本身便是對佛教的褻瀆，更何況她專殺僧者。佛國隱世之后，她就改殺光頭之人，但是也有例外。她異常憎恨身穿黑衣的人，遇之必殺，哪怕是頂尖高手也不能幸免。”

玉千城低頭看了看，確認自己不符合條件后問：“她為什么來道域？這里又沒僧者給她殺。”

“也許是來找尋佛國的線索，也許……”瑯函天頓了頓道，“是為黓龍君而來。”

客房內，血月孤紅送走劍宗弟子，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壇。

“盡情猜測吧。天元掄魁之前，希望汝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血月孤紅一甩衣袖，術力傳送酒壇，瞬至明月長泠眼前。明月長泠手捧書冊，將一包藥粉倒入酒壇。

她把手中的《太幻奇造術》翻了一頁，乍聽門外傳來熟悉的叫門聲。

“好友，今夜月色不錯，正適合喝一杯。”

‘是叱酒當歌浪飄萍。’明月長泠放下書冊，‘這個時候來，是巧合嗎？’

明月長泠起身開門，只見浪飄萍站在門外，左右兩個腦袋探出，一看發型便知是刀宗之人。

“暗夜造訪，你真會挑時間。”明月長泠打量浪飄萍，“還是說……你剛從床上爬起來？”

“那點酒，還醉不了我。”浪飄萍見她瞇眼，暗惱自己說錯話，“我不是故意缺席，是逍遙游改了地點，讓我最好別來。”

明月長泠想起那張畫像：“逍遙游找過你了？”

“他都跟我講了。”浪飄萍嗅著滿屋酒香，樂得兩眼彎成月牙狀，“就知道你夠大方，所以我帶了兩名酒友過來。小的叫風中捉刀，大的是他的師兄千金少。”

“這么小就學會喝酒了？”明月長泠看向風中捉刀，“他們沒學‘醉生夢死’吧？”

“我怕酒不夠分，只請了少年人，沒請那群老酒鬼。”浪飄萍對兩個少年介紹道，“這位是萍叔的至交，你們喊她‘絲桐姐’就好了。”

風中捉刀乖乖問好，千金少卻有質疑：“萍叔，這位姑娘看著與我年齡相仿，叫姐是不是太……”

說著，千金少偷看明月長泠。這心動的感覺……莫非，他千金少的春天要來了？

雖講“美女多如狗，寶刀最妖嬌”，但是真的遇上，人命千金都不值她一笑。

“她比逍遙游小了整整十歲，比我……”浪飄萍撓了撓頭，“差距也沒那么大啦。”

“八歲相識，一晃十二個年頭。”明月長泠抱出一個酒壇，放在屋外的石桌上，“你對逍遙游的年歲記得這么清，莫怪每次來都要喊上他。”

“還不是因為……”浪飄萍欲說還休，似乎有難言之隱。

千金少雙眼一亮：“原來是同齡人啊。絲桐姑娘你好，我是神嘯刀宗的笑殘鋒·千金少！別看我外表風流不羈，實際上，我也是一名才華橫溢、正直善良的男子漢、好青年！”

風中捉刀捂臉沒看，因為實在是太羞恥了。

千金少撞了撞風中捉刀，悄聲道：“師弟，快幫師兄講兩句好話。”

“來福一生卑——”

千金少捂住風中捉刀的嘴，強行將其拖到一邊：“我現在是千金少！別叫那個名字，旺財！”

“千金少一生卑——”

“別在絲桐姑娘面前揭我的短！”千金少回望一眼，故意夸張大叫，“師弟啊，你夸師兄天下第一英俊，你也不差！雖然不如我一表人才的千金少，但也是天下第二的帥氣！”

風中捉刀漲紅了臉，急急扒開千金少的手：“你丟臉別帶上我！”

“講什么傻話，師兄弟就要共同進退。”千金少死死摟住風中捉刀，“難得無情葬月回劍宗，你不幫我，那就回去跟師父師叔他們拼酒！”

受到威脅的風中捉刀深深吸氣，大喊：“千金少天下第一英俊！”

“好師弟，等我追到了給你買酒！”

另一邊，浪飄萍盡收耳語，對明月長泠笑道：“十輪寒暑，不減當年魅力，更添好友風采。”

明月長泠緩緩斟酒，意味深長道：“諸天無實體，水月皆空虛。吾期待他知曉真相的那一日。”

“嗯？”浪飄萍正想追問，見千金少與風中捉刀回返，只得轉移話題，“碎碎念講完了？酒鬼我的酒蟲在癢了！”

“哈。”明月長泠指向三個酒杯，“戮神酒，請用。”

“萍叔有言在先。”浪飄萍端起一個酒杯，“如果不想一杯就倒，最好慢慢地喝。”

“萍叔，你太小看我了。”意中人面前，千金少執杯逞能，一飲而盡，“你看！”

千金少傾了傾杯，彰顯男子漢的氣概，結果酒甫下肚，渾身的氣血開始沸騰，五臟六腑如遭火焚。

“啊……我的身體……”芳香混合熱流上沖，千金少只感覺頭昏腦脹，神志漸漸模糊，“這酒……有……毒……”

聲音越來越輕，千金少“砰”地倒地不起。風中捉刀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查看。

“師兄！師……哈？”風中捉刀不可思議地扭頭，“他昏去了。”

“不聽萍叔言，吃虧在眼前。”浪飄萍暢飲一口，吐出縷縷熱氣，“呼……爽快！”

“根基不夠，這杯還是太烈了。”明月長泠回到屋內，捧著另一壇酒出來，“此為血神酒，是吾最新研制的藥酒，適合少年人。”

風中捉刀扶起千金少，不知所措地問：“師兄他沒事吧？”

過來人浪飄萍答：“躺個幾天就沒事了，但是男子漢的自尊心要多久恢復，萍叔也不清楚。”

“這……”

明月長泠忍俊不禁：“他喝得不多，最多半日就醒。千金少瀟灑風趣，相信重振雄風無需太久。”

“噗——”浪飄萍一口噴出，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唉呀！”明月長泠移形殘影，身法之輕靈讓風中捉刀訝異。

‘好快的速度！與萍叔、逍遙游前輩相交，這名絲桐姐難道是……’

風中捉刀一驚，想到好友荻花題葉曾提過——

『除了琴酒詩書畫，學宗還有一名不世出的高手。她也是師尊的義妹，甚少在學宗現身，但是見過她的人，都不會忘記她。她跟月一樣，以月為號，名叫……』

明月長泠整衣斂容，幽怨嗔怪：“邋遢鬼，你的嘴漏風嗎？”

“我是被你嚇到了。”浪飄萍擦了擦嘴，“如果逍遙游在這里，他也會跟我一個反應。”

“他才不會喝這么多。”明月長泠為他添酒，“拜托你小心點，戮神酒不只戮神，還會割喉。”

“好像是有點痛。”浪飄萍一摸脖頸，大呼，“壞了！”

“拿去。”明月長泠把杯一推，詢問神游天外的風中捉刀，“小友，不喝嗎？”

“啊，喝……”風中捉刀下意識灌酒，隨后才反應過來，“等一下，我喝的是哪一杯啊？”

“戮神。”

砰——

“這下麻煩了。”浪飄萍望向喝趴的二人，“若是刀宗掌令問起，我是要怎樣回答？”

“你讓他也醉倒不就沒事了？”

“那我感覺毒死他比較快。”浪飄萍淡定飲酒，喉間的灼痛感被血腥味沖散，留下甘甜清香的余韻，回味無窮。

“這是好東西啊。”浪飄萍解下腰間的酒葫蘆，“有這種酒，為什么不事先告訴我？裝滿！”

明月長泠不置可否，指著地上的哥倆道：“人是你帶來的，你要負責處理。”

“我辛苦一點，將人送回神刀宇。”浪飄萍瞄向喝剩的酒，“只是好酒不能辜負……”

“戮神酒不外流。”

“也就是講，血神酒隨意了？”

…………

浪飄萍心滿意足地離去，扛走了兩名“醉倒”的少年。

明月長泠送完友人，收拾好酒桌，拿起那壇沒喝完的戮神酒。

戮神酒不可外流，因為一旦讓練過醉生夢死的人喝到，他們就會知曉這根本不是什么烈酒，而是侵蝕氣血的毒酒。

千金少、風中捉刀不是醉倒，而是無法承受毒害，陷入了似醉酒后的昏迷。

毒性發作之時，武者本能運功相抗，所以會出現體溫升高、氣血激蕩、心跳加速、頭暈目眩等狀況。

此毒非毒，是為殺氣。

“缽曇摩羅，水月觀音。”明月長泠望著酒中倒影，摸了摸堅實有力的胸膛，“鏡花水月，夢幻泡影。逍遙游，你發現了？”

明昭晞，逍遙游的居所，明月長泠攜酒來訪。摯友探望本是喜事，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寂夜鳴琴朔雪風，流光照劍舞寒霜。驚弦織語情為寄，血燼蓮華映月紅。”

明月長泠穿越陣法，踏入明昭晞。殺氣雖是內斂，仍驚起敏感的魚。

“好友，你嚇到魚了。”逍遙游的聲音自內傳出，語氣不改，態度未變。

“這聲好友，是當作無事發生嗎？”

“我應該當作……發生過何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