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宸震驚地看著她，不敢置信的問道：“您……您在說什么？”

黎母身后閃現出云夕照的身影，她同樣也是無比驚訝的神色，卻沖著路宸擺了擺手，示意讓她繼續說下去。也許，解開黎玉竹死亡動機秘密的鑰匙，就在她的母親身上。

黎母一步一步走到黎薔薇的身邊，試圖伸手去拉女兒的手，可是卻被女兒憤怒的躲開。

“你不要碰我！”

“薔薇，你還在恨我，是不是？”

黎薔薇冷冷的瞪著她：“你對姐姐的死不聞不問，對我毫不關心，我沒有你這樣的母親！”

“不聞不問？毫不關心？”黎母顫抖著重復她的話。

“難道你能否認嗎？你不配做我們的媽媽！”黎薔薇聲嘶力竭的喊著。

路宸皺了皺眉，忍不住輕輕拉住她的胳膊：“薔薇，不要這樣，黎阿姨很關心你，我們都看得出來。”

被他突然的觸碰到，黎薔薇渾身顫抖了一下，臉上突兀的浮現出無比溫柔的神色，抬起一雙嬌柔水霧的眼睛，怯生生的說道：“路宸，你……你能拉著我的手嗎？”

路宸一怔，心知此時此刻萬萬不能再刺激她，猶豫了一下，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心。

那只白皙幼小的手掌放在少年寬大溫暖的手掌里，顯得那么和諧。

云夕照定了定神，悄無聲息的坐在門邊不遠處的椅子上，轉過眼睛不再去看他們，而是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他們的談話。

黎母抽了抽鼻子，似乎在醞釀著什么情緒，又似乎在猶豫著什么。

良久，她滿心愧疚的低聲道：“當年玉竹的死，并非是被她心愛的男孩拒絕……而、而是發現了我的秘密。”

黎薔薇和路宸都疑惑地看著她。

“我還記得……那是兩年前的五月二十八日。”

黎母陷入了痛苦的回憶：“當時，你爸爸去歐洲開會，很久都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我們的感情裂縫已經到了無法修補的地步。因為當年我跟你爸爸的結合，完全就是家族聯姻的惡果，我不甘心嫁給你爸爸，你爸爸也從來沒有愛過我……我們兩個一直過著貌合神離的生活，甚至各自擁有各自的愛人。”

“這些，你們做孩子的自然不會知道，因為我跟你爸爸一直在你們面前，表演著恩愛和諧的夫妻假象。直到……直到玉竹那天回家后，意外撞見了我跟我的愛人在一起……”

黎薔薇的瞳孔陡然間放大，凄厲的問道：“姐姐看見了什么？”

黎母難堪地望了路宸一眼，心知此刻如果還不解開小女兒的心結，只怕她這一輩子都要記恨自己，她猶豫著，卻仍舊說了出來：“我跟你們的叔叔……在房間里……”

黎薔薇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叔叔……叔叔？”

“是的，你爸爸的弟弟。我跟他才是真正相愛的一對兒，這些事情你爸爸也是知道的，甚至是默認的，因為你爸爸在外面也養了一個情人，他很喜歡那個女人，對我又沒有任何感情，自然也不會干涉我的生活。只不過，這些事情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包括你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是毫不知情的。”

路宸強行抑制住自己的震驚，低下頭去。

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真的存在！這樣說來，黎玉竹當年撞見了母親與叔叔的奸情，肯定無法接受，甚至會覺得惡心絕望，難道這就是她要自殺的原因？

黎母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玉竹推門進來后，簡直被嚇呆了，又哭又鬧的指責我是個蕩婦，我百口莫辯，卻也覺得自己理虧。當時，我就發現玉竹臉上是掛著淚痕回家的，她一定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結果回家后又受了這么大的打擊。”

“那一天，正是路宸堅決拒絕姐姐的那天。”黎薔薇冷冷的補充道。

路宸一言不發，臉色鐵青的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黎母羞愧道：“不管我怎么向玉竹認錯，怎么解釋我的無奈，她都不再相信，并把自己完全的封鎖起來，關在臥室里誰也不理。當時你還在學校里念書，你爸爸又遠在歐洲，我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把事情先告訴了你爸爸。誰知……他不僅沒有替我想辦法安慰玉竹，反而在電話里對我破口大罵，說我不知檢點，偷吃不擦嘴還讓女兒發現……”

黎薔薇看著媽媽的眼淚，卻絲毫不為所動。

“可是，我也是無辜的……我二十歲嫁入黎家，替黎家生了兩個女兒，青春年華早就奉獻給了你們，為什么我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黎母激動的反問。

黎薔薇恨道：“既然嫁了人，你就要遵守婦道！說這些有的沒的，又有什么意義？”

“哼，那你們的爸爸呢？為什么他又可以在外面養女人？”

黎薔薇憤怒地喘著粗氣。

黎母不再看她：“我求了玉竹一整天，讓她原諒我，她都死活不肯開門……直到晚上，我突然接到了警察的電話……我才知道……原來玉竹已經打開了窗戶，從十六樓跳了下去！等到別人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已經沒氣了。而我這個做媽媽的，竟然毫不知情，直到警察上門取證……”

“我恨你。”黎薔薇咬牙切齒的說道。

“是，你應該恨我，而不是怨別人。”黎母凄涼地搖了搖頭，“從那以后，我們就搬了家，再也不愿意住在那個傷心的地方。”

黎薔薇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起來，眼睛里閃著明明滅滅的光：“不，不對！事情不是這樣的！姐姐留下的那本日記，她在里面寫了當天發生的事情，她說因為路宸拒絕了她，讓她感覺到萬分難受……這才是姐姐自殺的真正原因！”

路宸靜靜地望著她，沒有說話。

黎母抱歉的看了路宸一眼，眼底流露出無限悲哀：“一個日記本能說明什么？玉竹不愿意把我的丑事寫下來，這讓她感到恥辱，可是她那天表現出來的絕望神色，卻是在發現了我和你叔叔的事情以后……失戀只是一個小小的打擊而已，可是發現了母親的丑事，卻足以讓她感到絕望！所以，不能怪路宸，不能怪別人，一切都是我造的孽，是我造的孽啊！”

她捂著眼睛放聲大哭。

黎薔薇搖搖晃晃的走到鋼琴前邊，喃喃自語著：“一切都錯了么？是我搞錯了，還是你們搞錯了？那本日記……梁哥哥也曾看見過，他跟我想的一樣，以為姐姐的死全是路宸的錯……難道，真的是我們弄錯了？”

她的神色奇異而扭曲，嗓子啞得不像話：“我所做的這一切，都報復錯了？最該恨的，竟然是我的親媽媽……呵呵，呵呵，老天爺，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

話到此處，已是聲嘶力竭，猶如突然斷了線的琴弦，戛然而止。

她的身體緩緩的倒下去，雙手劃過半空中，像是一片從枝頭飄零的落葉，身不由已的倒了下去。一陣混亂的鋼琴聲中，她倒在了黑白琴鍵上，粉色連衣裙襯托得她的臉色那樣慘白，毫無人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再也不愿意醒來。

“薔薇，薔薇！”黎母大驚失色，凄厲的叫喊著。

路宸也吃了一驚，趕緊上前抱起昏迷的黎薔薇，大聲叫道：“快，快叫救護車！”

***

沒有想到剛離開醫院沒有多久，這么快又回到這個地方了。

聞著熟悉的消毒水味兒，醫院里彌漫著的陰郁和壓抑的氣氛讓人心頭很是不舒服。歐陽梁坐在黎薔薇的病房外面想著心事，眼睛盯住前面緊閉的房門。

薔薇的精神還是不能受到刺激，被醫生打了鎮定劑后，終于睡著了。

她陷入了自己制造的夢魘之中，不可自拔。

“歐陽學長。”一聲輕聲的呼喚突然在身邊響起。

歐陽梁抬起頭，看見一個長發少女懷里抱著一袋水果緩緩走了過來，駐足在自己的身旁，仰起頭來。

“夕照。”

云夕照點了點頭，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我已經聽說了，玉竹真正自殺的原因。”少年淡淡的開口，語氣是那么波瀾不驚，卻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

“是么？”她沉默的應著。

“我來醫院的時候，在樓下碰見了薔薇的媽媽，她知道我來看望薔薇，主動告訴了我這些事情。從前我一直以為我跟玉竹一起長大，對她很是了解，可是誰知道，我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云夕照知道他的心里產生了后悔，卻并不怪他。

“夕照，你知道嗎？從小我就愛慕玉竹，她那么善良，那么溫柔，對別人非常照顧，每個人見了她都會喜歡她的。我默默地愛慕她，可是她卻對我沒有感覺，始終只把我當做哥哥對待。后來，聽說她喜歡上了正德高中的路宸，雖然我懊惱過，嫉妒過，可最終心底只剩下對她的祝福。”

歐陽梁靜靜地說著，聲音里開始夾雜一絲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