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回，林水瑤時常夢到陳輕歌的臉，夢見他們的過往，夢見他的笑，只是夢到最后，都變成了自己將匕首插入他心口的畫面。

每次都大叫著醒來，只是醒來是比夢中更可怕，她不得不接受現實，陳輕歌死了，死在她的手中。

夜，那么長，這一刻，林水瑤的心充滿了凄然與絕望。

她親手殺死了自己最心愛的人，看著他死在自己的懷中，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斷了最后一口氣。

那種孤苦與絕望，若非親身經歷，絕不會明白，其中萬分之一的痛苦。

蝕骨的疼痛總是席卷林水瑤周身，林水瑤想要緊抱自己，可是緊抱自己的時候，總是會想起，自己才是殺死陳輕歌的人。

此后日日寡歡，如同行尸走肉般，話也少得可憐，有時候甚至一言不發，一整天坐在那里。

她總是陷入自己的思緒，別人叫他的時候，要么不應聲，要么根本就聽不見。

大將軍等人看了只有著急和無奈，卻沒有任何辦法，人生病了還有藥可治，可是心死了，又要如何去治？

“小姐，你吃些飯吧！”身邊得小丫鬟輕聲叫著林水瑤。

林水瑤卻紋絲不動。

“小姐，大人，他已經死了啊！”小丫鬟想讓林水瑤相信事實，可是話說出口，自己先哭了起來。

林水瑤聽到陳輕歌的名字，抬眸看了小丫鬟一眼，隨即又垂下眼簾。

我知道，他已經死了，我不是接受不了他的死，我比誰都看得清，他一死，我的心冷的像冬天的冰，再也感受不到絲毫的熱度，連余溫也沒有。再也沒有人會那樣對我笑，沒有人，到死都護著我，沒有人將來生來世都許給我，沒有人。

這些，我都知道啊。

我只是接受不了，他在我手中死去的事實。我親手殺了他，無論我愿不愿，我還是殺了他。

他死后，我總是夢到他，夢到他的血流了一地。還笑著對我說：別怕。

林水瑤看了丫鬟一眼，又陷入自己的思緒。

你可知，殺了自己愛人的感覺，他死時連你自己都像是死了，可是你活著，清醒的活著，你腦袋里都是他的死，揮不去抹不掉。你看著血從他的身體里流出，染紅了周圍，那血包圍了你。

你看著他在你懷里死去，余溫漸漸消退，最后他的身體沒有了溫度，你想陪他去死，可是你不能死，你還要活著，好好的活著。你還要報仇，你還要讓那些害他的人一一死掉，得到應有的報應，可是，你也不得不記得，他是在你手中死去了，你恨別人，但是你更恨自己。

小丫鬟看見林水瑤越來越駭人的臉色，嚇得跪倒在地，她不該，不害提起陳輕歌的死，讓小姐更難過。

”小姐，對不起，對不起！”小丫鬟哭著說，在一旁磕頭如搗蒜。

可是林水瑤根本不看她，林水瑤的世界里，沒有小丫鬟，隨即，林水瑤起身，一步一步離開大廳，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她想要好好睡一覺，雖然夢中總是看到他死去的樣子，可是還有他的笑。

夢中他有著清俊無雙的容顏，他與她像是在某個湖邊相偎而坐，面前是湖水，清可見底，身后是花草，芳香宜人。天色已晚，晚霞滿天，映的兩人身上如夢如幻。

可是晚霞越來越紅，最后成了血的顏色，林水瑤扭頭看見的，是胸口插劍的陳輕歌。

“啊……”林水瑤又一次從噩夢中醒來。

醒來時，林水瑤喃喃道，也許我到四都無法忘記這個事實，我殺了他，殺了我最心愛的人。

此后日日夜夜，這個夢攪得我一生不得安寧。

轉眼間，林水瑤滿頭青絲成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也沒有這么迅速，一瞬青絲，一瞬白頭。

有幾絲頭發滑下，林水瑤看見了自己的頭發。看來，頭發跟著我都老了啊。

她抱緊自己，白發柔順地散在肩上。是夜，窗外有微光落于屋內。

照在頭發上，閃耀著刺目的白。

一整夜，瘦削的身影，慘白的頭發，柔和卻暗淡的光，相得益彰。

早晨起來時，服侍的丫鬟看見床上坐著的林水瑤，大叫一聲：“小姐，你...你的頭發。”

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小時候她聽娘說，青絲一夜之間白頭，是傷心到極致才會有的事情，她娘一生都沒有見過，可是此刻，林水瑤頭上的白發卻亮的扎眼，這是有多深的痛苦才能變成這樣？

她可憐的小姐呀。

“我沒事，你下去吧，不用擔心。”看著瑩白如雪的頭發，林水瑤說。

“可是，小姐……”小丫鬟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不敢出聲。

“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不會亂來！”林水瑤緩緩地說，聲音飄渺地像天外來客。

“是！”小丫鬟應聲退下。

就這樣坐著，不知道到了何時，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聽起來極為吵鬧。

林水瑤還未下床出去，門就被推開了。只見一群官兵無禮地沖了進來。

“你們是什么人？”林水瑤疾聲問。

“林水瑤，別來無恙呀！”從重重守衛中，又一個人緩慢走出，那惡心的嘴臉，林水瑤到死都不會忘記。

監官李大人。

“本官奉行公事，你，私殺朝廷重要犯人，本官奉命緝拿你。”

好個陰險狡詐的李大人，明明她是受他所迫，他卻把罪名全推在她身上。

林水瑤作勢想要沖出重圍，監官李大人喝住她：“你以為你能逃得出去嗎？大將軍不在，我看誰還能救你？乖乖的跟我走，我只抓你一人，若不愿，就讓整個院子的人陪葬。”

“不用說了，我走就是！”林水瑤強壓下怒氣說道。

監官李大人想不到事情會如此順利，本來上頭交給他的任務就是不論如何將這名女子帶過去，說辦得好就給升官，居然這么容易完成，監官李大人想到此處。得意洋洋，好不威風。

林水瑤此時心如死灰，跟誰走，怎么樣，都是無所謂的，李德仁只要放過其他人，自己跟他走沒關系。

“我們走吧！”林水瑤說。

這下倒是李德仁郁悶起來，明明他才是主。

可是一想到以后的好事，也懶得和他計較，上頭勒令，不得傷害林水瑤，如果今日得罪了她，今后怕是后患無窮，只是李德仁忘了，他與林水瑤有血海深仇，即便是今日不得罪林水瑤，日后林水瑤也不會放過他。

“帶走！”李德仁一聲令下。

林水瑤步履沉穩，儀容萬千，襯得李德仁更加的猥瑣丑陋。

可是林水瑤想的不是這些，今日之事，讓她明白了，即便只有自己，也要強大起來，才能為陳輕歌報仇。

白發如雪，而林水瑤清麗不減，反而因的這滿頭白發更顯圣潔，如山間的皎月，峰頂的積雪。不惹塵埃。

林水瑤不明白，為什么要抓她，她知道，這里面肯定別有原因，絕對不會是，她殺了陳輕歌這么簡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必須要去看看，到底是誰，在幕后操縱著一切，到底是誰，掌控了他們的生死。

不管是誰，她都不會放過，哪怕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反正陳輕歌一死，她雖生如死，如果能報了仇，這一生別無他求。

可是林水瑤沒有想到的是，她沒有遇見什么人，而是被關進了一間密室，密室中沒有縫隙，逃也逃不出去，林水瑤隨即想到，自己應該是被軟禁了。

可是她一個女子，無權無勢，軟禁她有什么用呢？

除非，除非自己，成為了籌碼，可以威脅到什么人。

而李德仁官職不小，能夠讓他聽令的人，必定是能給他好處。應該是權臣和皇宮貴胄。

牽扯到這些，那自己的分量，應該是可以動搖一國之力才行。

那到底是誰呢？

林水瑤百思不得其解。

想來想去，林水瑤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放棄。

好在，自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其中因由，可以慢慢打探。

既來之，則安之。她還有大仇未報，她還沒有得償所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每日會有人來送兩次飯。

林水瑤借此機會，與送飯的人交談，可是問什么，那人一概不知。

看守自己，卻還如此嚴密，定是怕人來救。

終于有一天，監官李大人帶著一名陌生男子來到密室:“公子，這是你要找的人！”

那男子看了林水瑤一眼，看見她的白發，眼中有些驚訝，可是一閃而過。

而林水瑤卻捕捉到男子的表情。

林水瑤見男子儀容不凡，想是皇族中人。

此行定是皇族的人拘留她。男子看到林水瑤了然的表情，眼睛中滿是贊嘆，想不到，這女子竟如此聰明，一猜就透，本來還以為對于兩國如此重要的人，不過徒有其表，是個花瓶罷了。

“是你們皇上要扣留我的吧！”林水瑤問。三分疑問，七分肯定。林水瑤渾身散發著智慧的光芒。

“是！”男子見女子已經猜到，便不做掩飾。猜到也好，猜不到也罷，不管她聰不聰明，都逃不出去。

“可是，你們的目的是什么？”林水瑤有些無奈的問道，心中非常的擔心

“這個嘛，你既如此聰明，自己猜就是了”。男子頓了一下，繼續說：“不過，我提醒你，這地方你不要試圖逃，你也逃不出去，不要白費力氣！”男子說完，便轉身離開，身后的李德仁慌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