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接近她，都是為了那個吧。

她的腦海里閃過無數的片段，有大漠孤煙，有秋水共長天，也有青樓滿座，街邊的糖葫蘆，她很滿意遇到他……

如果在最甜的時光中解脫，對她來說，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她最后的腦海里出現煙花在空中，砰地一聲炸開，無比的絢麗多彩，然后化成點點星火，向人間散落。

美好的事情，就應該定格在最美好的時光里。

她是澈哥哥的。她心想著。

只要是澈哥哥，對她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她沒有等到終結，和匕首掉落的聲音一起的是那個人離開的腳步聲。她猛地睜開眼睛，而心中巨大的狂喜再也抑制不住，她幾乎要從床上蹦出來，他舍不得殺自己，他舍不得對自己動手！！

他的心中，是不是從利用自己……變成了真心對待呢？

他的心里是有自己的！

她高興地忘記了張陵兒的存在，高興地忘記了月光下冰冷的刀鋒，她激動地更加難以入睡。

即使她來遲了，澈的心里已經有了另一個人。

可她不怕，她有著漫長的壽命，她可以靜靜地像以前一樣跟在澈的身后，陪伴著澈漸漸老去，永遠不離開。

哪怕在角落里，有一個指縫般小小的位置。

所謂的妹妹，不過是一個人類女子，怎么爭得過她？

那個晚上很短，也很漫長，她在幻想中從明天到十年后，從十年后到耋髦之時，她也跟在澈哥哥的身后。他們從南走到北，一路都在游山玩水，累了和山間的泉水，餓了就捉魚打野味。

她叼著最愛的葡萄，牽著澈哥哥的手，走在她曾經根本不敢想象的城鎮上，他們永遠在開心的路途中，就這樣懶散又悠閑地過完了余生。

如果有下輩子，她要趕在張陵兒的前頭，趕在所有人的前頭！

可是她笑醒的時候，沒有想到，他消失了。

從云端跌落的痛苦，幾乎將她扯成千萬片碎片。

她發瘋地尋找著，一條街一條街的尋找著，一個城市一個城市漫無目標地搜尋著。她再一次體驗到被丟棄的絕望，可是與上次不同，他離開的非常徹底，悄無聲息。

她倏地發現這么久，除了張澈之這個名字，還有月老樹下那個女人的名字外，她對澈哥哥一無所知，她就是大海里的一片小小樹葉，在水上寂寞地漂旋著。

直到她聽到一個震撼云秦國的消息。

河縣天師府唯一的少主張澈之，被親二叔殺了。

她抓住那人從頭到尾逼問，河縣的少主和澈哥哥有著同樣的名字，而時間也對上，樣貌輪廓對的上，連妹妹張陵兒的名字都對的上！

一個叫張澈之的少主，被父親逐出河縣后，在外漂泊數年。

突然回去參加父親的葬禮，卷入天師位的爭奪中。

被一個叫張言棟的人殺了……

他，死了，他永遠地消失了。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的世界，轟然倒塌。

張言棟，張言棟！張言棟！張言棟！！！！！！！！

她紅了眼，日夜不休，瘋狂地到河縣龍潭山，她取下珍藏的冰心，化成萬人唾棄的怪物，哪怕是死，哪怕被活活剝出心臟，哪怕那是修行者的信仰天師府！她也要讓那個人下地獄！！

她行走過的地方，高溫干旱，樹葉凋零，花草枯萎，千里赤地。她被高手圍剿，被百人毆打，被符箓痛擊。可是所有的傷害都不值一提，不痛不癢。她是失控的巨獸，渾身浴血，草芥人命，發狂地怒吼著“張言棟”這三個大字，她像是吃人為生的惡鬼，將龍潭山夷為平地。

她傷痕累累，暴力地掀開那漆黑的棺槨，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棺槨里的人是什么樣子。

她的眼淚不停地掉落在那像安靜地睡著的人身上，那人靜靜地閉著眼睛，連一點呼吸聲都沒有，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干凈，溫柔，真好看。

是她朝思暮想幾近瘋魔的人啊……

她最最心尖上的澈哥哥啊！！！！！

她飛快地抱起澈哥哥就逃，她小聲地啜泣著，然后凄厲地嘶吼著，萬箭穿過她龐大而丑陋的身軀，她是一座插滿參天大樹的山，遍地蔓延著鮮血。

她也要將懷里珍貴的人小心地圍住，不讓他受到一點傷害。

她要帶他離開這殘忍的地方。

她臉上的血跟眼淚攪渾在一起，她仰著丑陋至極的頭朝著天空嘶吼，沙啞到吼不出任何聲音，她就像破碎的玩偶，不甘，憤怒，絕望。

她痛恨自己的無能，痛恨天師府的骯臟，痛恨自己愚蠢的質問，也痛恨他無情的選擇，她就是個垃圾，自私的怪物，她面目全非，愈發地丑陋污穢。

她實在走不動了，她跪倒在地上，她任憑粗糙的身體被圍攻傷害，沒有一處完好，只是緊緊地貪婪地抱著心愛的人，多一會兒，哪怕再多一秒也好。

她的澈哥哥總是一塵不染，干凈的像是神仙，如今全都沾上了她的血，要是睡醒了，一定會蹙著眉頭怪自己吧……

澈哥哥，你醒醒，罵我吧……

罵我，打我，狠狠的教訓我。

求求你了，不要丟下青衣……

青衣一個人活著，真的好害怕。

她在千里草木盡數枯萎的龍潭山上，云秦國最強的天師府后山，被修行者團團圍住。

怪獸的身軀遍布干涸的血跡和新的傷痕，血從地面四散開來，周圍的人亦不敢靠近。

“陵兒小姐……”

她意識崩潰，只想一頭栽下去，再也不想醒過來的時候，聽到了周圍人讓開道路的腳步聲，和諾諾的叫聲。

她昏沉沉地抬起眼皮，見到了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