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雅涵越離越近，在離呂知知還有兩米距離的時候，忽然停住。

她現在在干什么？白雅涵看了看自己的手，有幾秒的猶豫。

目光又落向泉水，清澈見底。

那一瞬的猶豫消失。

她就只是想給呂知知一個下馬威，反正泉水這么淺，掉下去又不會死人。這么安慰著自己，白雅涵又繼續向前走了兩步。

你已經這么不擇手段了嗎？心底仿佛有個聲音在問自己。

白雅涵再次停下了腳步。

先不說這泉水的深淺，光是三月底的天氣，人們都還要穿毛衣、外套，而且呂知知眼睛還帶著傷，這一下水……

但這次白雅涵沒有擁有太多猶豫的時間——一個群演和另一個群演對打戲的時候，沒控制好力度，被推的群演一倒，不小心撞到了白雅涵。

白雅涵重心不穩向前倒，還一腳踩到了礦泉水瓶。

誰特么把礦泉水放路中間……白雅涵在心中罵罵咧咧。

穩了一腳，沒穩住，因為慣性，她已經收不住，撲向了呂知知。

眼角瞄到一身紅衣快速靠近，呂知知下意識想避開，忽然看清撲過來的是一臉慌亂的白雅涵，想起來身后就是泉水。

泉水清澈見底，但就是太清澈了才更不知其深淺，以為看著觸手可及，實則深不可測。

呂知知想躲避的腳一頓，生生忍住了。紅衣已到跟前，呂知知不再猶豫，伸手使勁推了一把，白雅涵便慣性后仰，坐在地上，呂知知也因為這股沖擊力，朝泉水倒。

快要掉下去的前一秒，呂知知只來得及把手里的手機，拋向了坐在地上一臉驚訝的白雅涵。

好冷。

幾乎是瞬間，身體就被泉水吞沒，冰冷席卷。

她水性很好，以前生活在水鄉小鎮，從小就跟河打交道。

一接觸到水，呂知知就下意識往上游，很輕易地浮上了水面。蒙了紗布的右眼被泉水刺激到，異常疼。

必須先上岸。

忍住疼痛，朝岸上劃，剛剛扒拉到岸邊，就感覺自己被一雙大手夾著胳肢窩，用力舉了起來。

慕南風正拿著劇本，在復習下一場戲的臺詞，記著記著眼神下意識往池塘邊尋找呂知知的身影。

這一看，剛好就隔著人群，看到白雅涵一個跙趔，撲向了呂知知；又看到呂知知擋了一下白雅涵，掉進了泉里；最后看到呂知知掉下水前，還不忘把手機扔上岸。

“……”

撈起腿上的毛毯，快步沖向泉水，呂知知剛好游到岸邊，想也沒想，慕南風把毛毯往邊上一扔，就伸手把她撈了起來，看清她落湯雞般，上下嘴唇還不停打架的樣子，語氣又好氣又好笑：“你還有空救手機？”

他知道她善水性，但也聽米娜說過，她那一年傷了身體，免疫力不太好，容易生病。

這么冷的天，山中的泉水又異常冰冷刺骨，正常人下去都有些受不住，更別說呂知知還比常人弱很多的身子骨。

等呂知知站好，慕南風松開手，雙唇緊閉，臉色是顯而易見的暗沉，彎腰把毛毯撿起來抖了抖，披在呂知知肩上。

這種被抱小孩的方式抱起來，呂知知在七歲之后就再也沒親身經歷過了。等雙腳平穩著地后，她都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直到有東西蓋在了她身上。

被一股濃濃的男性荷爾蒙包圍，還夾雜著淡淡中性香水的味道，呂知知本能向后退，但搭在她肩上的那雙手，有力的拒絕了她后退的動作。

“你還想回水里泡一會兒？”來了來了……慕南風這冷冰冰的語氣又出現了。

呂知知僵硬著站在原地不亂動了，想睜開眼，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正揉著眼，感覺到袖子一緊，就這么第二次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慕南風扯著袖子拉走了……

很快，就有醫生來幫她摘下右眼的紗布處理傷口。鑒于昨天呂知知在劇組受傷，張澤第一次當導演業務不熟，沒有考慮到跟組醫護人員這件事。于是昨天一出事，馬上讓場記托熟人聯系了跟組醫務人員。

呂知知覺得自己可能和水犯沖。

哦，不對，應該說和這個劇組犯沖。她這總共加起來，到劇組的時間都沒有兩天，就遭殃了兩次。

身上的毛毯是慕南風的吧，充滿著他的味道。

異性的味道。

好不習慣，但好像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現在幫呂知知處理右眼傷口的醫生也是男性，傷口不經意會接觸到醫生的手指，卻不再像以前那么不能忍受，剩下條件反射的躲避，也是長年養成的本能與心里暗示。

時間真的會沖淡很多東西。

“淤青紅腫有些嚴重啊。”醫生說著。呂知知現在看不見自己傷到的右眼，但從醫生的口氣來看，估計她現在可能像熊貓眼一樣了吧。

一定很丑。

醫生從旁邊盒子里拿起一支膏藥和棉簽，“還是幫你上點藥，蒙上紗布，估計要用幾天才會消下去了。可以隔著紗布，用煮雞蛋適當熱敷。”

“嗯。”呂知知點點頭。

化妝棚的遮擋布沒有放下，有陣風吹進來，呂知知抖了抖，才發覺自己還穿著濕衣服，衣服都濕透了還在往下滴水，好冷。

慕南風看到了呂知知的顫抖，發現她頭發濕答答的，還有些滴水，剛剛搭在她身上的毛毯此時也被浸濕了，想也沒想，脫下自己穿的羽絨外套，把呂知知身上半濕的毛毯換下。

被熱氣包圍，呂知知抬頭，近距離看到慕南風的臉，頭頂燈光照耀，在他精致的五官上落下陰影。低垂的睫毛半遮住了眼睛，但那一閃而逝的溫柔，還是被呂知知輕而易舉捕捉住了。

他……真的不記得？

劇組有專門的更衣棚，虞沁的助理在呂知知處理眼睛的時候，就準備好了干凈衣服，此刻她正跟著呂知知進了更衣棚。

“衣服和毛巾是沁姐讓我拿給你的，都是干凈的。”小助理遞過來衣服，又偏頭問了一句：“鞋子的話，知知姐你穿多大？”

“37。”呂知知雙手接過衣服。

“啊，那和沁姐的腳一樣大，你先換衣服，我去車上幫你找一雙沁姐備用的鞋。”

“謝謝。”

“不要客氣啦。”

小助理蹦噠著出去了，呂知知用毛巾擦了擦頭發，環視了一圈更衣棚，沒有人。角落里有一排掛著的服裝，后面是一張簾布，剛好遮擋，可以在后面換。

看了眼手里抱著的淺色衣服，有些不習慣。

她有好多年都沒穿過除黑色以外，其它顏色的衣服了。但此刻也沒什么選擇。

棚邊又是一陣窸窣聲，呂知知正疑惑小助理這么快就回來了？一轉頭。

隔著一排衣服，看見一位一臉怯色的小姑娘正撩了棚帳進來，有些意外，竟然是白雅涵的助理。

“這是雅涵姐讓我給你的……”白雅涵助理有些內向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一個白盒子遞給呂知知。

打開來看，是一套還沒拆封的內衣。

“是均碼的運動內衣套裝，之前代言的品牌方送的，一直放在車上。”白雅涵助理小聲解釋了一下，便不再多說轉身出去了。

呂知知拿著這盒內衣，心下有些奇異，看來……白雅涵也不算很壞。

去換了衣服出來，剛好看到旁邊落地鏡中的自己。

這是一條淺色牛仔背帶褲搭白襯衣，鏡中的人一身青春朝氣撲面。

剛過肩的黑發半干半濕垂在臉龐，碎劉海稀稀疏疏落在額前，沒有被紗布遮住的半張臉異常白，臉頰凍得有些淡紅，倒是給這樣的蒼白點綴上了些氣血，白里透紅。

眼睛被長睫毛勾勒出深邃幽美，忽略掉瞳孔里那一絲憂郁，整個人，活脫脫像十七八歲相貌出眾，天真爛漫的妙齡少女。

曾幾何時，她也是少年無憂的模樣。

“哇，好好看。”小助理拿了鞋子和一件外套進來，看見換裝后的呂知知兩眼放光。

明明很普通的衣服，愣是被呂知知穿出了超級美感。有些人真的不是靠衣服襯托，而且襯托出衣服。

換上了白色運動鞋，再穿上小助理拿的一件毛領淡粉色棉服，整個人和之前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就像本來奄奄一息的君子蘭，重新受到施肥灌溉，再次生機勃勃煥發起來。

“淺色很適合你呀知知姐~”小助理笑著用胳膊肘頂了一下呂知知的手臂。

雖還有點不習慣與不熟的人親近，但小助理雙目赤城，笑容真誠燦爛，親切感迎面而來，驅散了呂知知內心里的些許抗拒。

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助理偏頭笑瞇瞇的對呂知知伸出手：“對了，我還沒做過自我介紹呢，很高興認識你知知姐，我叫木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