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圓圓去上海的事情她并沒有告訴孫子若,她現在的心情非常糟糕,一向習慣了用笑臉面對生活,始終讓自己保持開心的她害怕了,再也做不到像一個不知痛苦的開心果一樣活著。
蔣紅將沈圓圓送回滁州,為她辦理好了轉學手續。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別說沈圓圓,就是蔣紅自己都沒有辦法一下子接受這些事情。她不得不讓沈圓圓轉學到上海的一家中學,在上海那邊沈忠國已經聯系好了學校,本來他打算親自回到滁州給沈圓圓辦理手續的,不過蔣紅為了不讓他這個時候疲于奔波,告訴他,她會前往滁州給女兒辦理轉校的各種手續。
沈忠國想過讓沈楓也去上海念書,但是仔細考慮之后同意了讓他留在滁州繼續念高中,畢竟滁州離老家也近些,再加上沈楓已經開始談戀愛,心中有許多放不下,如果兒子留下,周末還可以偶爾回到老家陪陪他的老母親。
離開滁州對于沈圓圓來說并不是一件很容易接受的事情,她已經熟悉了滁州這個城市,熟悉了她常年經過的街道,無論是去合肥還是上海對她來說都像是一趟陌生的出行,滁州才是她的家,盡管是有些孤單的家。她的同學朋友都在這個城市,她忘不了很多年前奶奶天天來接她上下學的情景,也忘不了哥哥第一次陪她去上學,第一次自己坐公交,第一次和朋友去逛街,第一次自己煮飯……很多很多的事情涌上心頭,無論在這里她過著不在父母身邊如何孤獨的童年,她都無法忘記這些對她來說無比珍重的回憶。
她不得不離開這個城市,等到假日她可以回來,在未來的讀書生涯中她還有很多的寒暑假,可以回到這個城市住上一段時間,但是誰知道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呢。她從來不想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她始終希望自己能開心的度過每一天,這就足夠了。
分別,總是令人傷心的。
在辦理轉學時,她已經和同學們一一道別了,班級里有的學生對她來說僅僅認識了兩個月,也有小學就認識的同學朋友,在這些十多歲的小孩心上留下或輕或重的離別的感傷。
她和幾個關系比較好的朋友擁抱而哭,她想起她們每天中午在宿舍說悄悄話,偷偷吃零食,在上課時偷偷說著某個干凈的男生,在老師提問時又互相幫助,想到這些,沈圓圓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但是很快她就控制好自己的情感。
在飛往上海的前一天傍晚,她已經辦理好了離校手續,一個人在校門口等待桃桃放學。這一次,向來嘮叨的沈圓圓卻顯得非常安靜。從前的她和桃桃總是一起放學,一起回家,她總是在一路上說個不停,可是離別在即,她卻不知道談點什么。
“去了上海以后,經常聯系呀?”桃桃首先打破僵硬,黃昏的夕陽在離別是總是傷感,那漸漸散去的晚霞更讓人欲絕。
沈圓圓轉過頭,有點奇怪的盯著桃桃,然后一笑道:“那肯定的啦,你說什么呢,要天天給你打電話,煩死你,嘻嘻。”
“嗯,我也給你打電話。”桃桃抬頭望著沈圓圓說道。
“哎呀,還早嘛,我請你喝奶茶呀,晚點回家你媽媽沒問題吧?”沈圓圓問。
“我發信息和媽媽說。”
沈圓圓是個十分外向的女孩,升上初中后,在很短的時間里她就和班上的同學關系熟悉起來,并且當了學習委員。轉學來到上海的初中,對她來說交往的障礙并沒有很大。
當她站在講臺上聽著老師給班上同學介紹她時,她始終保持著微笑,并且她有足夠的真誠在以后的日子和新同學交往認識,雖然是不同的城市,但是臺下的這些同學都和她年齡不相上下,這個年紀不像成年人一樣有諸多的想法,他們也許會因為一件小事,或者一句話,一個攙扶,就能互相成為好朋友。
不過現在的她不能像往常一樣恣行無忌了,她的心里始終有一絲不安。這些事情她并沒有和新同學說,在學校時她依舊和同學一起學習,一起玩耍,在體育課時她依舊表現出色,出于她的身高優勢,新的體育老師甚至提出要教導她學習籃球。她的行事與一般的學生無異,如果她的過往沒有被關注過,也許那些同學都認為她和所有人一樣生活在一個完整的家庭,享受著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沈忠國在上海買了一套房子,這是好幾年前買的,那時候他還貸了款,不過現在他身邊的朋友同事都佩服他的戰略眼光。房子裝修不怎么豪華,很有歐美簡潔商務風格,一直以來這房子都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住,沈圓圓來了之后他也問過女兒需不需要重新布置一下房子,或者簡單的裝修一下室內的配置,不過沈圓圓的回答是:保持這樣挺好的。
沈忠國現在請了長假,公司的領導和他既是上下級,同時也是認識了二十年的好朋友,他們之間的關系非常融洽,朋友對他的身體非常擔憂,讓他好好養病并且會全力支持他的決定。他的休假雖說會讓公司損失一位能力出眾的大將,但是公司并非失去一人而無法運轉,經過短暫的人事調整,很快公司就能適應過來。
賦閑在家的沈忠國有些許感嘆,自從離開校園開始,自己有多少年不曾有過現在這樣悠閑的日子了?即使是國家法定節日,年假,他都不曾真正地放下過工作,終日把生命和精力花費在工作崗位上,如同戰場上的戰士死守陣地。他不計日夜的工作當然不是因為生存壓力的逼迫,而是他早就習慣了工作狂的生活,他從事著他熱愛的行業,很多人把工作看成是生存的保障,而不是自己的事業,但是沈忠國卻始終認為,他所做的,他們公司所做的,是一項偉大的事業,對社會、國家都有著良好的貢獻,因此他不止疲憊,并且樂于如此。可是現在突然之間一切都停下了,反而讓他有所不適。
他很早就起床,相比起以前匆匆洗漱,匆匆離家趕往公司,現在的他是在廚房忙碌,他要為女兒做一頓普通的早餐,這對于一個以往因為趕時間甚至沒空吃早餐的人來說是極大的變化。恐怕以前的他根本不會想到,已經許多年沒有親自做早餐的老男人居然還有機會重新掌廚。
沈圓圓起的比沈忠國還要早,她照例在床上坐著發呆打瞌睡了大半個小時,然后聽到父親起床的聲音。她也漸漸清醒,帶著松弛的睡眼,她拖著還沒有完全恢復精神的腳步走出房間,看到父親正在廚房里忙碌。
沈忠國像如臨大敵,又像是初次學習做飯,動作絲毫不熟練,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經常做飯的,他用石鍋煮了鮮蝦粥,雖然他以前從來沒有時間在早餐的時候坐下來好好吃過一碗粥,不過他想女兒正需要營養長身體的年齡,不能不重視,他去早餐店買了新鮮的包子,這個他熟悉,他經常在行走的時候或者車上吃上一兩個包子做早餐。他加熱了一杯純牛奶,他已經很少喝熱牛奶了。有意思的是,他在煮雞蛋的時候甚至沒注意到沈圓圓正盤坐在椅子上,面朝著椅靠盤坐著,并且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圓圓,你起來啦,快吃早餐吧。”沈忠國過了許久轉過頭,才發現女兒,笑道。他將雞蛋放在餐桌上,他的精神很好,起床時甚至專門把臉上的胡渣都用剃須刀刮得干干凈凈的。
“爸,我可吃不下那么多。”圓圓有些無奈的看著父親擺在自己面前的,兩個肉包子,一碗鮮蝦粥,一個煮雞蛋一根香腸,兩根香蕉,還有一大杯熱牛奶。
沈忠國咧著嘴笑著看沈圓圓吃早餐,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似乎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他心里想著,也許人生的價值不僅僅是對于理想的追逐和隨之而來的無休止的工作,還有簡單生活的幸福。
親自開車送沈圓圓去學校后,他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應該干什么,在這座繁華的大都市,到處是匆匆走過的趕著去上班的白領,他們或許要趕著去擠地鐵,或者公交,要是路上堵住了,必定心急如焚。他走神了,長期精力充沛而專注的沈忠國,這會似乎感覺到他的曾經的選擇,在這個城市無數的青年人身上重復著。
回到家后,他又是一個人坐在家里。實在是煩悶,他走出小區,打算去旁邊的公園散散步,住進小區這么多年,這還是他頭一次到公園走走。
和在滁州上學時一樣,沈圓圓中午在學校午休,十一月的上海天氣微寒。舍友都已經熟睡,但是她卻睡不著,只好走出集體宿舍,一個人在校園里閑逛,學校非常安靜,靜謐的微風中仿佛都在為她獨舞,清新微涼的天氣讓她不自覺的露出幸福的笑容,這是大自然給予的最親切的問候。
每天上午上完課之后她便給孫子若發短信,有時候她在吃飯的時候也會給孫子若打電話,但是這個時候往往孫子若也在食堂而顯得非常吵鬧無法聽清雙方的通話,但是沈圓圓并不介意,有時候一句話要重復許多遍,才能勉強使對方聽清楚,不過她樂于這樣做,和孫子若打電話成了她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這已經持續近半年的時間。
要是生活中發生了有趣的事情,她總是會在第一時間給孫子若發條短信,又或者上自習課以及寫完作業后。不過往往等到回復的,要等下課或者一整天的課程結束后才能收到孫子若的回復。有時候孫子若是看到了,不過并沒有及時回復,有時候是他手機處于關機狀態,并沒有及時看到短信。經過之前教訓沈圓圓已經不敢上課時間給孫子若打電話了,這會使得他處于尷尬的境地,特別是教室安靜、而他恰巧沒有關機的時候。
在上海的生活與滁州唯一的不同是,她的起居由自己把持和哥哥照看,變成了由父親來照看,這是一種別樣的感覺。她在滁州時習慣了自己做飯或者點外賣,也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坐在電腦面前玩游戲,不過和沈忠國在一起的時候她的生活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甚至連她的衣服,沈忠國都不用她自己洗。放學后沈忠國會去接她,回到家里有時候寫作業,有時候沒有功課則打開電視看,當看到某些笑點時她忍不住大笑往往會把正在廚房做飯的沈忠國也吸引過來。
再也不用自己一個人吃晚飯了。沈圓圓心里想,可是她對這種生活不確定還能持續多久而感到害怕,這樣的家庭生活讓她眷戀。
周末,沈忠國做好早餐給沈圓圓之后,要去醫院一趟,沈圓圓很想陪他一同前去,但是說什么他都不同意。沈忠國覺得醫院帶著一股恐怖氣息,他害怕會對女兒帶來不好的影響,他不愿意再讓女兒承受這種讓人難受的恐懼感,所有的一切他選擇自己面對。
但是一個人在家的沈圓圓比起以往更加無助,甚至于她打開電腦玩游戲,使用通信工具和天涯海北的人聊天都沒有辦法消除心中的惶然,就像戰爭來臨時獨守陣地的無助的士兵不知道敵軍何時將會發起駭然的進攻。
她給孫子若打了電話。
孫子若似乎是在路上停下來接她的電話,顯得有點突然,因為不久前她才發消息告訴他自己去打游戲了。
沈圓圓頭一次和孫子若打電話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問起他在干嘛呀,有沒有想她呀,這些日常的閑聊話語。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嗎?”孫子若敏銳的感覺到沈圓圓的異常,她說話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甚至語調都和平時不太一樣。
“沒,沒事呀。不想打游戲了,想和你說說話嘛。”沈圓圓假裝撒嬌的說,她在孫子若面前一點都不習慣掩飾自己。
“好吧,有什么事可以說出來呀,和我也不能說嗎?憋在心里很難受的。”孫子若邊走路邊說。
“我沒有……你,你不還是有一肚子的話沒有和我說,都不知道你腦瓜子里想什么呢。”沈圓圓氣呼呼的說,憋在心里不好,可是她好像就沒怎么聽過孫子若說心里話,他說話似乎永遠只有一個平調,吐不出真情流露,甚至聽不出他是高興、還是興奮、難受,就像一個沒得感情的復讀機,只是用機器的聲音發出一些不帶情感波動的文字。
“我。實在沒什么好說的呀。”孫子若略微楞了一下,繼續說,“我到家了,要不先掛了等會再聊?”
“不要嘛,我想和你說話。”沈圓圓不舍地說道,“不要掛電話。”
“呃,那好吧。”孫子若沒有拒絕繼續通話,但是一時間腦子空蕩蕩的沒法想出什么話題來聊。
“我爸爸生病了。”沈圓圓猶豫了好久,終于說出來。
“這,什么病?”孫子若希望,自己盡量表現出關心地問,但是這微弱的變化不知道沈圓圓有沒有發現。
過了許久,電話了才傳來沈圓圓微弱的聲音:“胃癌。”
這個消息讓孫子若感到頭腦發熱,然后腦子里感到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他顯得很憂慮,但是并沒有做出讓人觀察到得到的內心焦慮該有的急切表現,或許這是被突發事件所震驚以至于沒有辦法讓自己保持理智的表現,孫子若也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
孫子若不清楚現在的沈圓圓是什么狀態,她是在默默流淚還是在壓制自己的哭腔?場面顯得非常安靜,沉默了一會后孫子若開口說道,“沒,沒事的,很多人都容易生胃病,你爸爸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沈圓圓有點化悲為喜,她對這個病并沒有什么了解,只是聽媽媽說這個病很可怕,爸爸有可能會離開這個世界。
“真的,你看我怎么會騙你呢?沒有事的,你爸爸肯定能平安的。”孫子若繼續安慰她說,“我外婆幾年前去做檢查,醫生也說得了胃癌,現在不是還過的好好的。沒事的,放心,相信我,肯定會好起來的。”
“嗯。”沈圓圓應答了一聲,孫子若沒法確定她是否相信自己所說的,一聽到癌這個詞就會讓人感動恐懼,孫子若也不是十分理解,只是知道這個有很多醫治好的案例,當然,還有更多的關于這個絕癥的死亡病例。
“圓圓,你,在憋著不讓自己哭嗎?這樣很難受吧?”孫子若溫柔的說。
“我不喜歡在別人面前哭。”沈圓圓小聲的音調帶著哭腔。
“這樣很好呀,堅強的人最好了。”孫子若諄諄引導說,“可是在別人面前不流淚,和我一起不需要這樣的,有什么不開心的對我說出來,哭訴也行,別憋著,哭出來比你自己憋著難受要好很多的。”
“嗯。”沈圓圓小聲的應答一聲,感覺到孫子若的真誠,加上她實在是太恐懼,太難受了,開始慢慢低泣起來,她的理智漸漸控制不住爆發的情感,終于通過逐漸傷心的哭泣發泄出來。而孫子若則靜靜地在陪著她,任聽她宣泄心中的痛苦。
過了好幾分鐘,沈圓圓的哭聲漸漸平緩,電話里傳來她可憐的聲音,“對不起。”
“啊,傻瓜,瞎說什么話呢,你感覺好點了嗎?”孫子若對沈圓圓莫名其妙的道歉感到不明所以,他更在意沈圓圓現在是否還依舊那么難受。
“嗯,我沒什么事,真的,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哭。”沈圓圓收起抽泣,擦了下眼淚,說道:“謝謝你。”
“嗐,說什么呢,在我面前不用保持心靈戒備的。”孫子若解釋的說。
“知道了……”
他們漸漸說起一些不相關的事情,有說到學習,生活,都是一些瑣事,這一次是孫子若開始說起許多瑣事,例如他剛才路上見到的開的摩托飛快的青年,還有路過池塘的時候看到主人正在塘里下魚飼料,這些平時他從來沒說起過,也是他覺得沒有意思的事情。他希望通過這些話題能轉移沈圓圓的注意力,讓她放松下來。
有時候孫子若都會感到奇怪,自己明明沒有主動挑起過什么話題,但是他們兩個總是能夠斷斷續續的沉默一下,然后一直聊很長的時間。后來他自己也很苦惱自己這個特點,總想找些話題來博得沈圓圓歡笑,然后激起聊天的熱情,往往卻想不出任何事情來,他對自己身邊發生的事情總是覺得十分無趣,因而常常產生與人格格不入的感覺。
也許愛戀會使一個人的寬容如同大海一般吸納對方所有的缺點,不然怎么會有人能夠堅持這種木頭式聊天方式的人保持長時間的聯系呢。
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孫子若的心里依舊想著沈圓圓的父親患病這件事,不過他不敢輕易問起,他害怕自己的突然發問讓沈圓圓感到難受。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圓圓依舊像往常一樣活潑可愛,依舊每天都給他打電話,從話語中并沒有聽到她的憂慮,也許她藏得很好,也許是不想讓孫子若擔心,也許她得到了醫生的權威答復,知道自己的父親這個病有醫治的辦法并非絕癥,這一切孫子若都在腦海里猜測過。
在孫子若日常的生活中在學校三點一線如流水一般的生活,宿舍-食堂-教室,他似乎沒有額外的興趣活動,除了他會在教室長時間閱讀一些書籍。他的沉默讓身邊的同學不敢輕易接近,他那面無表情的臉龐似乎染上一層冰霜,讓人在五步之外感到寒冷。甚至經常一天的生活中他都說不夠十句話,他這個沉默寡言的個性要是在戰爭年代出做個特工什么的也許會比現在要好上許多。
而沈圓圓的情況則與他大相庭徑,在上海中學上學的她表現得與在滁州并無異樣,她的身邊每天都有要好的同學一起生活,總有說不完的趣事,總有無數的事情值得她露出喜悅的微笑,她的樂觀心態實在是讓許多的人感到羨慕。她能快速地適應大都市的繁華,與那些富裕家庭的孩子一樣,在這個城市,在學校,她也是一位應有盡有的學生,享受著超乎年齡的豐沛物質生活,她并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么不同,她還不懂得貧困和富裕,只知道自己似乎永遠都有零花錢,雖然上海的消費比滁州要貴上許多,但是她依舊沒有體驗到手頭拮據的辛酸,這樣的生活讓她漸漸有點沉迷其中。
她早已經不記得自己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時候的事,當然也忘了是什么緣由,在上海由于和父親在一起生活,并且沈忠國天天都接送她上下學,她不再像在滁州那么自由,不過周末她要是提出和同學出去玩,沈忠國也不會為難她。有時候她和同學出去電動城玩,去唱K,去看電影,豐富的生活能讓她忘記那些難過的事情,她或許會喝一兩瓶酒,回到家中還沾著點酒氣,這當然隱瞞不了,不過沈忠國也沒有追問她,他賦予了女兒極大的自由,原因是他認為這是以往對她的虧欠,現在他能理解女兒所做的一切,而他所做的,在他的精神上的想法是彌補女兒的童年。
當然沈忠國也會擔心女兒過于早熟帶來的后果,他仔細的觀察女兒每次出行的異常,好在他注意到女兒并沒有早出晚歸的情況,即使在外面喝了酒回來也能時刻保持清醒,這意味著女兒擁有理智的底線。盡管她漸漸變得有些貪玩,但是她還保持著很多以前養成的好習慣,例如早睡早起。這對于這個時代的青少年來說,其實已經是個很難得的習慣。
他還是很寬心,女兒既不抽煙,雖然沾酒但是并不酗酒,她的愛好很多,看電影,打游戲,各種體育運動,她和同學相處得很好并且在學校的表現也不錯,沈忠國多次聽到學校老師對女兒的夸獎,女兒的語言天賦表現得讓老師大為吃驚,這件事作為父親他是第一次聽說,當老師建議他可以給女兒報名學習更高年級的英語補習班時他甚至不敢相信,當然,他也不知道女兒早在兩個月前就曾經為孫子若寫過幾篇高中英語作文,并且能夠流利地教導孫子若朗讀。只是女兒的數學才能好像有點欠缺,每次寫數學作業她都會撒嬌讓他輔導她,而自己很懶得思考這些讓她費神、燒腦的問題。
沈忠國想著,女兒既與社會接軌,提前接觸到社會發展帶來的種種便利,同時也保持著一個青少年學生應該有的品質,可謂集德智美體勞于一身,他愈來愈對女兒感到滿意。他相信,要是自己的病能夠醫治,他將會看著女兒逐漸成為為一個杰出的社會人才,她的未來是如此的光明,要是她喜歡技術科研,他有很多朋友能夠給她作為前輩有益的指導;要是她想要從商,自己則可以在她的前程上給予助力;要是她有為建設國家而忘身的想法,他也完全能夠支持她,無論是正式考公務員或者是從支援中西部貧苦地區底層干起;若是她喜歡藝術,這就稍微有點麻煩了,若是出國留學,費用自然不需要很緊張,只是他常年往來的朋友當中很少有從藝術的,不過他想到女兒似乎并沒有繪畫、拍攝或者別的藝術愛好,好像連小說也不是很感興趣,從這看來女兒不大可能會從事藝術行業。在休假治病的時間里,擱閑下來的沈忠國經常想入非非,對于女兒的未來他表現出從來未有過的熱情,他始終堅信女兒會獲得幸福。
可是這一切都只是他的想象,他不知道女兒有什么夢想,也不知道她的這些喜好是否會成為她職業發展的方向,他也試圖詢問過女兒是否想過以后自己要選擇什么職業,有什么夢想,當然這個話題從小學寫作文就經常遇到,命題作文二十年后的我,可是有幾個人能夠實現當初的愿望呢,也許那不過是為了完成作業而苦想出來的一個簡單的幻想罷了,并不是個人內心真正強烈的理想。
沈圓圓思索了一番,最后并沒有找到自己想要從事的職業,以及自己對生活的憧憬。說到底她也和孫子若一樣,在成長過程中還沒有獲得一種堅定的目標,自然很難有一種為了攀登高峰而不畏懼腳下泥濘的堅韌精神。如果說這是隨遇而安的話未免太過于苛刻,生活并不總是按照自己的預想來發展,以前只要一份糖果就能高興許久,長大一點后也許就不怎么喜歡了,再加上按部就班的學習經歷,對于普通人來說不過是考高中考上大學然后畢業找一份安穩的工作,有雄心壯志的去大城市拼搏一番多賺點錢讓生活變得更好一點,這些問題要讓一個初中生立馬做出回答無疑是強人所難。
沈圓圓可不想拿這些想法束縛自己,為自己作一個長遠的人生規劃?如果一切都跟生產線一樣事事都有規定,到了哪一個車間就做固定的事情,甚至連生產出的產品都是固定的,那生活過著還有什么意思呢,她是這樣的想的。
沈忠國看到自己女兒,她的想法和當下的許多青少年一樣,在和平、安穩的年代生長起來的青年,大都享受著父母的呵護,享受著社會發展帶來的物質便利,當然還有很大一部分的貧困地區沒有他們這樣的條件,但是對于這個年輕的群體,沈忠國從自己的判斷以及一些新聞時事也看得到,他知道信仰的力量,知道理想帶來的無限可能,但是他不能把理想強加到女兒身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理想的產生或許是因為某一個經歷,某一個人,某一句話,但是這個東西只能由自己逐漸產生的,作為父母也許可以引導,可以做一些前提培養,例如在他們確立自己興趣之前帶他們嘗試各種例如舞蹈、讀書、球類運動的引導,當他們的興趣積累到人生理想的境界,他們也許會為此付出一生的努力。
轉過來想到自己,患上了這個病,也許,自己的理想,已經走到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