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道人不緊不慢的看了看蕭乘龍，輕捻著胡須，仿佛故意賣關子，

“這些時日，你也看到了世界險惡，陷入紛爭之中，動輒就是身死道消的危險。

既然你已變成了普通人，何必還去趟這趟渾水？

倒不如做個逍遙自在的凡人，享受這花花世界，悠游山泉，感受生活的多姿多彩，豈不快哉？”

“凡人？”蕭乘龍瞪大了眼，感受過修行者的世界，享受過快意恩仇的痛快，心氣被提起來了，哪還能沉得下來？

“讓我逆來順受，眼睜睜看著弱肉強食，有仇難報，有怨難消，那才是煎熬吧。

云劍宗如此對我，難道就這樣忍氣吞聲？像這樣藏污納垢的宗門，何德何能立于天地之間，享受天下敬仰？

天天高喊著為天下蒼生謀福祉的大旗，實際上全都是為一己私欲，掌控眾生，統御天下，而我們這些人難道就只能任他們橫行？

對不起，我做不到，若不能舞于九天之上，我寧可塵歸塵、土歸土，眼不見、心不煩。

你就直說罷，我到底還有沒有救。”

邋遢道人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哈哈，有我在，你當然還有救，不過……”

邋遢道人忽然正襟危坐，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先天空靈根，一旦開啟，便自帶使命，既然是創世，那就免不了腥風血雨，殺伐不斷，不知你做好了準備沒？”

蕭乘龍一怔，這才意識到他一直以來，都把先天空靈根想簡單了。

從一開始，邋遢道人就告訴過他，先天空靈根可以創世，他一直以為，那只不過是對境界的描述而已。

直至此時，蕭乘龍才忽然醒悟，所謂“創世”，就是創造一個新世界，那么舊的世界該如何呢？

看到蕭乘龍的臉色，邋遢道人輕輕問道：“懂了嗎？”

蕭乘龍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這個話題實在太大，大到蕭乘龍根本沒想過自己一個小人物，又憑什么能攪動天下風云？

邋遢道人神色肅穆，盯著蕭乘龍的眼睛，緩緩說道：

“就如同人病入膏肓，與其施救，也只不過茍延殘喘，除了拉長他痛苦的時間，延緩死亡的到來之外，再沒任何其他作用一樣；

當沒有任何靈丹妙藥可以醫治，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先天空靈根的創世之能，絕非說說了事，一旦你開啟了，那么天賦與的宿命便會緊隨而來。

到時候，你休想躲開因果的追索，必定會身不由己的以一己之力與整個天下碰撞。

這其中還有你無法割舍的人，也有你不忍目睹的事，這些……便是你的使命。

躲是躲不開的，命數如此，有因便有果，不以你個人的意志而轉移，所謂時勢造英雄，反過來說，怎知不是在天命之下，不得不為的結果？

所以……你是否準備好？一旦踏上這條路，就從此再無安寧，且無法反悔，未來，就算你躲到深山老林，九幽之外，因果同樣會將你拉扯回來……這，就是先天空靈根的宿命。”

這一番話說完，蕭乘龍也明白的了解了自己面臨的抉擇。

要么，放棄所有的仇恨，從此做個不問世事的咸魚，說好聽了，就是一切不縈于懷，坐看云起云滅，等壽命大限一到，兩眼一翻、兩腳一蹬，全都煙消云散。

說不好聽，就是從此甘于平淡，任人欺壓，逆來順受，乖乖聽話直至老死，然后投胎去開小號。

蕭乘龍一想到這樣的結果，就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普通人壽命200載，他至少還要煎熬好多年，然后整天混吃等死，忍受著內心的痛苦和仇恨的啃噬，努力掙扎著艱難求生。

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甚至自己都痛恨變成那樣的自己。

所以，就只能選擇另一條路。

一條成為強者，走自己的路和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我可以不殺你，但不是不能殺你，你敢向我伸手，那就要做好被我打斷手腳的準備。

我行我素，堅持本我，也是需要雄厚的實力來支撐的，沒有能力的堅持自我，無異于自尋死路。

既然如此，我的命最重要，既然可以好好活著，而且還是傲視天下風云，我自巋然不動的活著，憑啥不走這條路呢？

天下之大，有能者共逐之，老天爺都給我開了后門，難道我要為了天下蒼生，不忍造殺孽而放棄？

我又不是天下蒼生的爹，與我何干？

我想笑就讓自己笑、想哭就讓別人哭，看不順眼的就毀滅，認為不錯的就保護，興之所至，一切皆無懼。

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而這樣的人，才是我蕭乘龍。”

蕭乘龍的心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堅定，他終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一個什么樣的人。

去他娘的名門大牌，去他娘的人魔之爭，天下大道萬萬千，焉知一條不同于世俗的道，就不能破碎虛空、超脫生死？

“我想好了……我要變強，強到可以不懼任何人，強到讓全天下臣服，再無人敢欺瞞，再無人敢假借蒼生的名義，行茍且之事。

因為我就是蒼生，我就是天地的眼睛，盯著所有的不法事，想披著偽善的外衣，繼續瞞天過海？哼哼，沒門。

我要做掘墓者，把這些虛偽的家伙統統埋葬，還所有人一個朗朗乾坤。”

“哈哈……”邋遢道人動容，輕嘆道：“口氣不小啊……不過我喜歡，就算舉世皆敵又如何？既然你有如此雄心，那我便給你蕩世之能。

只希望你能記住今日之諾，不要被權利和欲望蒙住了眼睛，也不要在未來的腥風血雨中忘記了自己的本心。

否則……你記住，無論你變得有多么厲害，就算全天下綁在一起都斗不過你，也自有天道降下懲罰。”

蕭乘龍定定的看著邋遢道人，一字一頓的說道：“放心，我不會迷失，沒人能左右我的心，就算……天道，也不行。”

邋遢道人點點頭，輕輕說道：“既如此，那就看看你的丹田，它已等了許久。”

蕭乘龍不再答話，立刻沉心靜氣，意念深入體內丹田氣海應該在的位置。

破碎的鏡像丹田早已不存任何殘骸，原本鏡像丹田所在之處，變成了如同宇宙一般深不可測的虛無之地。

蕭乘龍的意識在其中漫無目的的游蕩，不知邋遢道人讓自己來看什么。

這片虛無之地，沒有任何可見的物質，除了深不見底的黑暗，因為沒有任何可以作為參照的目標，所以蕭乘龍也不知自己體內的這片空間有多大。

甚至都不知意識在這其中，已經走了多遠，走了多長時間。

“等了許久？”蕭乘龍暗暗疑惑，完全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在這片虛無的空間里等待自己。

意識本應速度很快，可是進入這片虛無之中，便也體會不到快，但蕭乘龍卻知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停止過，一直在前進、前進、前進……

驀然，虛無之中似乎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光點，就好像當初發現鏡像丹田時的感覺一樣。

蕭乘龍精神一振，認準了方向，意識迅速飄逸過去。

許久之后，他終于到了那個小小的光點之前，才發現根本不是什么光點，而是一小簇淡藍色的火苗。

“這……”蕭乘龍有些疑惑，意識關注著這小小的一簇火苗，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忽然，一道猶如電光的明悟，劃過蕭乘龍茫然的腦海，他終于想起來在哪里見過它。

“這……不就是當初，邋遢道長替我測試靈根時，打入體內的那道氣息？”

那還是邋遢道人現身不久，在仙藥峰與蕭乘龍剛剛結識時發生的事，當時這道氣息測完靈根之后，因為邋遢道人告知了先天空靈根之事，引起了蕭乘龍更大的興趣，便沒再注意此事。

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自那之后，這道氣息其實一直在自己的身體里，甚至變成了此時所見的藍色火苗。

若從那時候算起，的確已經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