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子的戶型和紅豆家的幾乎一致，只不過少了那個頗具特色的后院罷了。

“豆豆你不知道吧，這就是爹爹以前的房間。”宋子文一邊開窗一邊絮絮叨叨地，“直到爹爹要跟你娘成親之前，才在老宅子的隔壁起了我們家現在的房子。”

宋家的祖上也只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只到了宋子文父親這一代，才有了一些余錢。因此到宋子孝展現出自己的聰明才智之后，家里便咬咬牙，送他上了學。

而宋子文從小便懂事，知道家里的銀錢不足以再供一個讀書人，所以在跟著大哥識了一些字，弄懂了一些圣人文章之后便放棄了。之后便尋了縣城的一位老醫師，學了一些看病治人的本事，也算是有一技傍身了。

如今身上的這些學識，也是自己不斷在書本和生活閱歷中磨練出來的。因此他身上的氣質倒不像一些讀書人那么呆板，反而有一種獨特的氣質，這大概也就是大家常說的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而養成的通透吧。

宋家兩老雖然有些偏愛長子，卻是不是不疼小兒子的，內心里也有對小兒子的愧欠。因此在宋子文成親之后便做主分了家，在老宅子的隔壁給他蓋了一座新房。后來跟著長子去異地任職的時候也把家中的田地都給了宋子文。

“那爺奶回來之后我們家的地是不是要還給爺奶？我們家是不是就沒有地了？”紅豆心想，昨天還在感嘆自己穿到了一個好人家，結果今天就告訴我，自己也要開始變成無產階級了嗎？

“豆豆，我們家的這些房子和田地，都是爺爺奶奶，還有以前的太公太婆們攢下來的。”宋子文拉著紅豆坐下，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道，“這本來就不屬于我們，爺爺奶奶愿意給我們是他們的好意，如果他們要拿回去也是應該的，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們的東西，你知道嗎？”

紅豆被宋子文說愣了，是啊，哪怕是在法律健全的現代社會，仍有很多人覺得父母的東西都應該給自己的，父母給的少了就是對不起自己。

他們從來沒有像宋子文一樣意識到，父母的東西，說到底是父母的私人財產。子女得到的，要么是父母在世時的財產贈與，要么是父母去世之后的繼承。從來沒有說父母的東西在父母還在世的時候就應該是子女的。

紅豆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在律師事務所實習的時候碰到過一個案子。一個40多歲的婦女想把自己90多歲的父親告上法院，說自己的父親重男輕女，把老房子拆遷的錢都給了兒子。

可笑地是她一邊在律師面前哭訴自己的父親多么的偏心，她吃了多少重男輕女的虧，一邊卻時不時回頭罵自己十幾歲的女兒，讓她看好自己的弟弟，不然打死她。

律師在聽完她的哭訴之后，只問了她一句“拆遷的房子你是否有出錢建造？你的戶口是否在拆遷戶籍里？”。

當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時候，律師追問了一句“那你為什么會覺得你可以分這個錢？”

她理所當然地說“因為那是我爸”。

“你這孩子想什么呢？還定神了。你放心，就算我們家沒有田也餓不死你的，你爹娘還能賺錢呢。”任萍萍推了推紅豆道。

“我知道了，娘。”紅豆應了一聲，“我覺得爹爹說的有道理，別人的東西我們不能要，爺爺奶奶的東西也要還給他們。”

“好啦，爺爺奶奶都還沒回來呢，你急什么。”宋子文摸了摸紅豆的頭頂笑著道，“而且爺爺奶奶也不一定會要回去的。”

紅豆“嗯”了一聲跑開了。

她的腦海中還有那位年近期頤的老人的身影。

雖然律師沒有接這個案子，但是那個婦女還是執意要起訴她的父親，法院審查她提供的證據之后決定不予立案。但是耐不住她三番五次的上門要求立案，也只能找雙方當事人進行調解。

而恰巧那天在陽光調解大廳的服務律師正是紅豆跟著實習的那位律師。

老人的孫女把他扶進了調解室，在看到法官的一瞬間，老人就哭了，抹著眼淚說自己這一輩子沒打過官司，臨了還被自己女兒叫到了法院。

盡管法官一再柔聲安慰，老人家還是哭的發不出聲。只有老人的孫女在旁邊說著：“原來我姑姑的戶口確實是在村里的，但是她改嫁之后就把戶口遷到了她老公家。這都是拆遷之前的事情了，拆遷的時候她戶口也不在村里。”

“爺爺那房子不值錢，拆遷費才十幾萬。我們都沒要，給他存在他自己的卡里呢。我爸我媽還有我和我妹妹，我們一家四口拆遷費就很多了。沒人要爺爺的錢，都給他留著養老用。”孫女也哭著說，“誰知道她一聲不吭就把爺爺給告了，之前回家都沒有說過要錢，我爸還跟我說她沒有錢，以后爺爺養老都我們家負責。”

事情最后到底如何紅豆不得而知，因為考慮到老人的身體，當天并沒有調解太久。她只記得自己跟律師說：“一直以為我們中國人都是很孝順的，想不到竟然還有這種人。”

那個律師給她的回答是：“我國人口這么多，從事我們這個行業的，每天接觸到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奇葩事情。但是我們也不能一葉障目，相信我們整體社會都是和諧而美好的。”

紅豆見他一副正氣凌然的樣子，笑著說：“不是說干法律的人都是沒有人性的嗎？哈哈哈”

“人性，本來就不是一個褒義詞。”他說。

紅豆敲了敲自己的腦子，試圖把這些回憶扔出去：“想再多有又什么用呢？且不說自己在現代的時候司法考試也還沒有考。現在這種情況，自己還能有站在法庭上為人辯護的一天嗎？”

紅豆在心里自言自語。“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當初就不該學法律，學法術當個道士都比現在好。現在怎么用專業謀生？難道自己要去表演背法條嗎？而且哪個法學生會背法條啊，最多只能知道刑法第十七條是未成年人的八宗罪這種必考條文而已吧！”

這些東西，在這個社會，還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