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后，張惠來到深圳，開始照顧計海賓。

自第一次在醫院里接受了理療后，計海賓感覺有些效果了，臉部的癥狀也有些減輕。幸運的是，張惠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計海賓的臉上已經好了一些，算是沒有把自己最丑陋的時刻讓張惠看到。因此，計海賓在心里還得意了一陣子。

張惠陪著計海賓去醫院里做面肌恢復訓練，回宿舍后再陪他做睜眼、皺眉、提嘴角等動作，還用手掌幫他按摩臉部肌肉。就這樣，在張惠的陪同下，計海賓感覺日子過的很快樂。

有張惠陪著，計海賓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第三次去醫院，做完理療后，他們去門診上讓醫生復查了一下。檢查后，醫生說恢復的比較快，如此下去，一周后差不多就可以恢復了。

一周時間過的很快，這天傍晚，計海賓請宿舍里的人聚餐，因吳忠要去上夜班，所以沒有參與。

晚上下班后，趙玖明、楊剛、吳為寬回到宿舍，大家就去樓下飯店了。計海賓還專門把邢玉梅叫來，畢竟這幾天張惠都是在她那邊住宿的，感激一下她的幫忙。

計海賓點了一桌子菜，說道：“非常感謝大家的幫忙，我恢復的差不多了，請大家聚聚餐，歡樂一下。”

楊剛道：“海賓，病情終于好了，我也替你高興。張惠就是厲害，三下五除二就把你的病醫好了。”張惠在旁邊呵呵笑道：“我哪里有那樣的本事，都是醫生的功勞，我只不過是來到這里旅游了一圈。”

楊剛對張惠說：“我平時對計海賓比較好，現在我還單著身呢？你們同事什么的，凡是要求條件不高的，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張惠笑笑道：“可以啊，回頭我留意看看。”

聽到楊剛這么說，吳為寬坐在那里側眼看著他，笑道：“就你會來事，今天算你請客找媒婆了。”說完，把周圍的人都逗樂了。

張惠站了起來，拿起飲料杯，說道：“我以此代酒，敬大家一杯，感謝緣分讓大家相見，明天我要回去了，以后與大家見面的機會很少了，所以請大家多多珍重。”說完，大家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趙玖明對張惠說：“你們在家鄉上班，真好，離著家近，隨時都可以回家看看。平時一家人經常聚在一起，那是很幸福啊。”張惠說道：“一樣，離著家近，也是賺不到錢啊。舍和得，是無法見面的對立矛盾。”計海賓插話道：“如果在家里工作，每個月只有幾百塊錢的工資，想蓋房子娶媳婦，費死勁了。”

楊剛說：“是啊，未來注定了我們將為了生計而到處顛沛流離，來深圳是第一站，但肯定不是最后一站。以后城市發展越來越快，城市和農村的收入差距將會進一步增大，到時候大家還是要趁著年輕去城市里打工，也許，現在是來到了深圳，以后可能會去另外一個城市了。”

吳為寬也說道：“楊剛說的有道理，大城市就業機會多，工資水平高，哪怕在酒店里刷盤子洗碗，可能比農村的收入也高。所以啊，大家選擇在城市里工作，勢必要舍家拋業，在城市里賺了錢，在當地消費一部分，平時省吃儉用，把少部分帶回了農村。我最擔心的是，若干年以后，大家猛回頭看看，打工了幾十年，除了熬大了年齡，結果還是一無所有，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計海賓說道：“是啊，出來一二十年還真不一定會有成績，也可能最終得到的只是一番痛苦的奮斗史。道理很簡單，我們每天12個小時熬著時間，一個月才千把塊錢，當地人的房子7層，自己住底層，出租30個房間，每個房間的房租平均300元，那也是9000元的收入，差距太大了。市場經濟下，1000元收入的人跟9000元收入的人一起去買消費品，別人輕易就會把價格抬高，最終低收入的人是跟還是不跟？跟進的話，就要多花錢，不跟進的話就無法享受高質量的消費。”

趙玖明放下了酒杯，也說道：“貧富差距增大，最終受害的都是窮人。窮人也并不是不努力，只是因為手里沒有錢，而讓自己斷送了很多賺錢的想法。富人可能一夜賭博輸掉幾百萬不心疼，窮人可能因為損失兩三萬就會輕生自殺。銀行通過增加貨幣數量，結果也是一樣，貧富差距還是那樣，只不過大家的數字變了一下。以前你是1億身價，我是100元的身價，現在你成了10億元的身價，我成了1000元身價，這還是理想狀態，在競爭中，自己還不一定可以達到1000元，也可能只有700元。資金越多，將會助紂為虐。”

楊剛說道：“大家說到一塊去了。我們的現狀就是起點低，底子薄。之前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那是在農村可以實現。在城市里，那一棟樓房，我們全家不吃不喝幾輩子都賺不來，什么河東河西，都是扯，這條鴻溝無法逾越。”

計海賓慢條斯理的說：“那又能怎么辦呢？現實如此，只能選擇接受，我們還必須像牛一樣的頭拱地，負重前行，無二法。”

四個憤青在那里胡亂侃著。坐在一旁的邢玉梅和張惠只是默默的聽著這群神經病在那里說著一些廢話。

吃完飯后，四人回宿舍了，張惠和邢玉梅也回去了。因為明天早上張惠要離開，所以計海賓要回去早點睡覺，明天一早去火車站送送她。

第二天一早，計海賓和張惠坐上了去火車站的客車，到了火車站后，計海賓將她送入了候車廳后就回去了。

在張惠一周的悉心呵護下，計海賓的病情恢復的很快，幾天后，他就去上班了，一個月的病假條還沒有用完。他需要盡快投入工作，只有那樣，自己的收入才會高一些。自從病愈后，計海賓工作的勁頭更大了，也經常跟領導申請多加班，也許是愛情的力量吧。

轉眼到了7月份，大家來公司整整兩年了。吳為寬打算與公司不再續簽勞動合同了，他想出去做銷售工作，突破一下自己的收入。因為離職申請提交上去后，需要有一個月的審批時間，所以這段時間里，吳為寬也經常抽空去外邊找找工作。

這天，呂忠和楊剛兩人輪休，加上宿舍里的吳為寬。三人一商量，決定再次去爬南山。

這次爬山，沒有首次的那么熱鬧了，不單人少了，通過這兩年的磨練，大家的心態也平靜了很多。大家爬上山頂，看著周圍的風光，心態已是感覺疲憊和焦急。

楊剛問道：“老吳，做銷售是怎么想的？”吳為寬答道：“宿舍里面，現在就我的年齡最大了，時間如飛刀，刀刀催人老。到了現在還一事無成，我有些焦急，再這樣下去，也許到了30歲，甚至40歲，可能還是這個吊樣。所以我想改變一下，出去嘗試和挑戰一下，也許變則通，通則久嘛。”

呂忠說道：“去年這個時候，達偉兄也是你目前的心態，最后還是返璞歸真，從頭再來的。”吳為寬笑笑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飛蛾撲火，自取滅亡，但是至少有撲上去的勇氣。”

呂忠說道：“現在想想，我感覺我們宿舍里的每個人都是好樣的，大家都是肯上進的人，也都是正式八經的好漢，我感覺以后大家都會有個好下場的。”楊剛道：“是的，有緣千里來相見，無緣對面不相逢。上天將我們這幾個可憐蟲安排在一起，讓我們在平凡的日子里，相互鼓勵，相互督促前進，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三人在山頂停頓了一會，坐在那里，誰也沒有再講話。之后，大家就下山去了。下山的時候，楊剛非要執意去走一條大家從來沒有走過的下山路，于是大家也就跟隨同意了。

下山的過程中，大家看到了幾個墳墓，楊剛說要走進去看看。于是三人走上沒有路的山坡，靠近看了一下墓碑上的字。楊剛說道：“能將墳墓立在這里的人，不是家庭富貴，就是英雄好漢。但是目前看來，也都是雜草橫生了。

吳為寬道：“人生有幾件事總是忘不了，一是功名，二是錢財，三是美色，四是子孫。看看這些墓碑，也許死去的人比我們更有能耐，但結果看來，還不都是荒冢一堆。”

呂忠在一邊笑道：“你的觀點有些悲觀啊，要樂觀向前看，要用前進的科學的眼光看待問題。”吳為寬笑笑道：“我也想啊，但是很多時候不得不要面對現實。正如上次爬山的時候趙玖明說的，人如茶葉，要在沸水中才能有清香，人需要奔波才能有價值。但是，現狀想想，人只不過是一場輪回，最終還是這個歸處。”他用手指了指旁邊的墓碑。

呂忠感覺大家的思想越來越趨向于悲觀，于是催促他們兩人趕快離開了這個地方，三人趕忙下山去。雖然今天大家心情有些沉重，但是爬山并沒有感覺到累。

回到小區后，三人在樓下的飯館各吃了一份三元錢的米粉，然后就回宿舍了。回到宿舍后，看到了趙玖明已下班回來了，呂忠對他說道：“老趙，我發現今天楊剛和吳為寬的思想有點問題，你跟他們溝通一下，幫他們開導開導。”趙玖明也沒有多想，說道：“兩位都是老大哥，我開導他們，豈不是笑話了？”

當看到呂忠不像開玩笑的模樣時，趙玖明趕快說道：“成功與否不重要，得失之間不計較，生前原本無一物，何必為此惹煩惱。”

吳為寬笑著說道：“趙久明啊，你悟道了。”楊剛也說了一句：“師弟，我們什么時候出家？這句詩是哪位大師說的？”趙玖明哈哈笑道：“本大師剛編的。”

趙玖明又笑著說道：“吳兄，你還是盡快給你的穆美眉打個電話，讓她再把你帶回煙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楊師兄，你還是趕快把你的臭襪子洗掉吧，免得整個宿舍的人都在那里聞著這奇怪的味道。”說完，四人開懷大笑了起來。

未來幾天，大家繼續上著班，最累的當屬趙玖明。他每天呆在公司里的時間不止12個小時，有時候是13個小時，14個小時。但雖然這么辛苦，他的干勁還是很足的。他也有點小知足了，自己是宿舍里年齡最小的，又是第一個做管理的人，雖然組長職位不高，但是比其他幾位哥來說也是很大的一個進步。趙玖明沒有跳槽的計劃，他一直在考慮著自己之前做的三十年的人生規劃，他在想著2005年實現自己存款4萬，拿到大學畢業證的目標。自從做了組長加薪后，他對自己的存款目標還是很有信心的，預估了一下，目標可以提前一年實現。對于自學考試的學習，他也絲毫沒有放松，他懂得一日曝十日寒的道理，所以一直持之以恒，充分利用著零碎時間學習。

到了7月底，吳為寬找到了一份做保險的銷售工作，也正好符合他的專業，待公司內部的事宜交接完畢后，他跟張達偉一樣，背著自己的行李走了。因為大家當時都沒有手機，所以，臨走前，大家有叮囑他記住宿舍的座機號碼，有空常電話聯系。

吳為寬走后，宿舍里只剩下了四個人了，也比之前顯得更清凈了，有時候大家會同時上一個班，宿舍里會出現空無一人的情況。

有時候，趙玖明看著空空蕩蕩的宿舍，想想以前剛入職熱鬧的局面，還是有些傷感的。有時候他也會猜想，下一個離開的又會是誰呢？呂忠，或者楊剛，或者計海賓？想到這個事情的時候，他就感覺沒了頭緒，也只好安慰自己隨遇而安吧。

轉眼間，又到了國慶節，這次公司只放假了三天，宿舍里面的四個人都沒有回山東老家。

十月一日這天，四人正在宿舍內拉呱，聽到有人敲門，于是呂忠前去將門打開，一看是吳為寬，于是趕快讓他進屋里來。

大家一看吳為寬，感覺比之前變化很大，身穿整套的西裝，腳上是锃亮的皮鞋，手里提著一個公文包。大家很驚訝，于是都從床上下來，開始與吳為寬攀談起來。

呂忠問道：“吳兄，什么狀況啊，現在是成功人士了？”吳為寬笑道：“哪里，哪里，工作需要，做銷售每天見客戶，需要要穿的成功一些。”楊剛問道：“銷售工作做的如何？”吳為寬苦笑著說：“剛剛開始，還沒有起色，到目前兩個多月了，還沒有成交訂單。”計海賓問道：“沒有訂單的話，是不是就沒有收入了？”吳為寬說道：“沒有提成，但還有基本工資啊。”“基本工資多少？”“2500元一個月。”楊剛感嘆道：“厲害，單純基本工資就比我們一個月拿到的工資高，可以。你本來學習的這個專業，前途光明。”

吳為寬笑道：“做銷售還是有難度的，不像我們搞生產，只要人家告訴我們怎么做，我們只要老老實實的去做好就行了。但是做銷售，客戶未知，是否成交未知，客戶如何想的未知，自己只能在那里瞎琢磨，究竟能不能拿下這個單子，只能聽天命，遠遠不如做一件別人指定的工作要容易。”

呂忠說道：“如果不合適的話，可以再找份普工繼續干。”吳為寬答道：“開工沒有回頭箭，趁著我現在還有銳氣，要堅持一下，堅持到無能無力，努力到感動自己為止。”旁邊四人聽后，不由得鼓掌喝彩，這也是大家第一次進入宿舍后的鼓掌。吳為寬不愧出去后見過了更多的世界，不愧比大家多吃了幾年飯，這話說的讓周圍的人感覺很勵志。

吳為寬接著又說：“我又新買了手機，我把號碼寫在桌子上的紙上，以后你們都記錄一下，有什么事情的時候，大家可以多聯系。”

計海賓問道：“你跟穆姑娘的事情進展的怎么樣了，什么時候結婚，還有沒有機會讓兄弟們討杯喜酒喝？”吳為寬笑笑道：“跟她還是一如既往，家里找的對象就是可靠，她不會計較我在外邊混的好與差。我也在想，可能春節結婚的概率最大。如果到時候我還在深圳，我一定會來宿舍跟大家喝上一杯。如果我未來幾個月混的不好，可能我就回山東發展了，到時候，事業沒有還是要保住婚姻不能出現問題的。否則，如果什么都保不住的話，我這輩子就真的完蛋了。”

呂忠說道：“其實你也可以了，我們宿舍里面就你家庭條件最好，而且你又是家里的獨子，所以你不用擔心，單純家里的條件你就會有一個不錯的未來。看看楊剛、我、趙玖明三人，這才是最可憐的人，以后才是真的未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吳為寬點了點頭，說道：“你們的出身雖然大家都沒有具體談到，但是我可以感覺出來。若不是吃過苦的孩子，誰會在這里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的抓住這份工作。大家不是沒有理想，也不是不敢去嘗試，只是迫于無奈，不敢動，只能堅持。”

這話說的，讓幾位兄弟差點流淚。

后來大家去樓下吃了一頓飯，吳為寬就道別走了，大家也回宿舍去了。

本章已結束，接下來請看第二十八章：趙玖申伐樹被砸傷，過春節玖明覺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