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種存在都有原因

壹

初到婺源時，就會聽說一個叫閬山的神秘地方。這個地方的習俗讓外界的男人女人都感到驚訝——女人主事農(nóng)耕，男人宅在家里。這樣的遺風，女人聽了會瞠目結(jié)舌，男人聽了會羨慕不已，令不少游人前去探秘。

有人說，閬山具有“母系氏族遺風”，見過閬山女人的，都說閬山女人力氣大，可以背著男人趟過大河，翻過大山；也有人說，生在閬山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常被自己心愛的女人疼著；亦有婺源的男人會這樣感慨地說，我要是喝多了，能把我從閬山山底背到閬山山頂?shù)模@一生只有某某女人。可想而知，海拔780米，從山下到山頂要爬約8000級石階的閬山，已被男人拿來評估一個女人究竟有多愛自己的高度。

閬山這個村莊隸屬婺源縣北部的段莘鄉(xiāng)管轄，地處贛、皖、浙交界的五龍山山頂，距離婺源縣城50多公里，海拔780米，是個典型的山頂村落。

女人爬坡上坎在田地間干活，男人清閑在家享福。這樣的生活是大多男人都羨慕的。但我相信，大多男人只是羨慕，但不會真心想過閬山男人安逸的生活。一方面原因，男兒當自強，都會選擇自己努力奮斗，打拼一番事業(yè)；另一方面原因，作為閬山有骨氣的男人，他們也不希望聽到別人說自己不勞作，一生要靠女人伺候的男人。而閬山勤勞智慧的女人，我想她們也并不情愿聽到別人說她們辛辛苦苦的春種秋收是在養(yǎng)男人。

閬山村共有200多戶人家，7個自然村，分布在五龍山的山頂平地上。據(jù)說，閬山女人在背著竹簍、一大捆柴火、農(nóng)作物、生活用品，以及修房子的每一塊磚瓦、每一包水泥、每一粒沙石，甚至背著男人的酒水上山，經(jīng)過游人時，并不愿意自己勞作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路人的鏡頭里，是因為她們的內(nèi)心并不想要過這樣的生活，不希望自己一輩子都這樣勞累地活著。

因此，可以推理，“母系氏族遺風”不是閬山女人想要給與自己的一個代號，而是那一座數(shù)千步拾級而上的臺階丈量出來的。有一位姓洪的婺源司機是這么詮釋閬山遺風的，他說：“閬山的女人并不是為了慣著自家男人不讓干活，而是自古以來，人們的勞作習慣是男人靠單肩挑擔，女人靠雙肩背物。因為閬山山高路遠，蜿蜒陡峭，男人不方便直立挑擔上山，便靠女人雙肩背上山頂。”久而久之，閬山的女人就這樣承擔著生活之重，男人習慣了看家，就這樣被說成是“母系氏族”。

如今，去閬山山頂?shù)墓芬呀?jīng)修好，為閬山女人肩上卸去生活之重。山路十八彎坐車去閬山的途中還會看見澄凈的高山平湖。那里的水未被污染，但湖畔有照明燈，有光漁網(wǎng)，同時會感嘆并不是所有有光明的地方都是通往美好，比如說魚兒，去有光的地方就會被一網(wǎng)打盡。亦不是所有傳聞都是真相，比如說閬山人，他們只是過著原始的生活方式。

貳

萬事萬物的存在，都是有原因的。婺源五龍源漂流為什么使身在其中的人透心涼，心飛揚？為什么它被稱之為中國第一極限漂流？為什么我對它的印象一次次深刻？

五龍源激流是一個以峽谷激流為主題、以閬山資源為依托、以生態(tài)漂流為亮點的生態(tài)型峽谷旅游區(qū)。溪流落差大，水流急，當一處水似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時候，便會覺得自己在瀑流中傾瀉而下。落入潭中，像“沉魚”一樣浸入深處又漂浮起來，頭部和身子剛露出水面，又被飛濺起來的浪花拍打在臉上，這時只是一味地驚叫與歡呼，等來不及訴說，又將面對下一段溪流與深潭……

漂流通常是兩個人組合坐一條船。2015年的夏天，《三清媚》組織作家文學采風活動在五龍源。當時漂流的十幾個人是單數(shù)，其中每個女孩為了安全感或被保護欲，都提前選擇好年輕的，或身強力壯的人搭檔，最后剩下《雨花》雜志社的編輯部主任劉春林老師一個人。他戴著一副眼鏡，人偏瘦，年過半百，于是他落單了！劉主任一個人漂流，可他最后讓我們大家都震驚了，尤其是讓我們這些沒看好他的女孩子感到羞愧。劉主任等著每一條漂流小船滑動后，他是最后一個人出發(fā)。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到達終點站他是第一名，超過了在他前面的每一對組合，并且提前到達十幾分鐘。中途，像我們這些兩個人組合的每一條船都沒有在水中逗留，都是一個勁地向前沖，可依然落在了劉主任身后。

漂流結(jié)束后，我們幾個女孩子問劉主任，假如我們選擇和他坐一條船，要是不小心掉進水里了，會救我們嗎？劉主任說，當然會救，如果一起掉進水里會毫不猶豫地先救你們。頓時，我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后悔過沒有選擇和劉主任坐一條船。因為最后剩下三個人中就有我，而我選擇的是年輕人。我忘了注意，劉主任眼鏡深處有一雙慈祥的眼睛，忘了他瘦得像竹竿一樣的身體里藏有滿腹經(jīng)綸，忘了年過半百的他更需要像子女一樣的年輕人去陪同。

2017年的夏天，我陪同姐姐和侄兒去五龍源玩漂流，我一個人落單了！我催著姐姐和侄兒不要等我，讓他們先漂，我繼續(xù)等下一個落單的人和我搭檔。我等了很久，都是成雙成對的，中途就是沒有勇氣一個人踏上那條小船。聽姐姐后來說，侄兒一直怪她，說姐姐沒有責任感，把我扔下就不等了！我心想，這次主要是帶他們玩，只要他們開心就好。而我，想了很多遍，要不要一個人也漂一次？想到劉主任都能一個人漂流，我為什么不敢？想了很久，等了很久，我最后還是等到一個女搭檔才啟程。

我知道，我在害怕什么。雖說女人如水，水是柔的，可水的力量大起來的時候也是讓人望而止步的。劉主任之所以敢一個人漂流，是因為他經(jīng)歷過人生的風風雨雨，持有一顆平常心，早已不害怕一個人的路程。而我，還在擔心，還在猶豫，一個人的路上會不會很寂寥？會不會一不小心就到達不了終點站？終點站還有媽媽在那里等著我們。媽媽的愛很簡單，簡單到讓人心疼。約兩個小時的漂流，媽媽就挎著我們的大包小包一直站在終點站張望著我們，她說她看到那么多的漂船都下來了，就是沒有看到坐三個人的船下來，所以她就那么一直站在觀景的走廊上專注地盯著、等著、盼著……盼著一條坐三個人的漂船，盼到腳都站得發(fā)麻她都沒有坐一分鐘。直到我們漂到終點站抬頭向她揮手，她才豁然開心地笑了！這種等待與開懷一笑，我能感受到自己在媽媽眼中的存在，這種存在感足夠溫暖與感動。

叁

在婺源，婺女不是編造的，閬山不是杜撰的，每一種存在都是有原因的，哪怕是篁嶺天街上走失的一條狗，橫沖直撞的流浪貓，或一個百變的女人對另一個一成不變的女人說了一番又一番欲蓋彌彰的話，都是有原因的，甚至很多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