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絲的下著，輕輕籠著遠近的花和樹。本應是個安靜的午后，但這安靜此刻在大趙的王宮里卻只屬于漫液宮。

諾大的宮殿里只有阿余和小笠，安靜得不能再安靜。

阿余躺在躺椅上奢侈地享受著這樣的時光。她抬了抬眼皮，眼前的事物慢慢變得清晰。遠處，天空其實并不那么陰沉，放眼望去全鋪著淡淡暗藍色的云，這樣的雨應該還能下半天，明天就要天晴了。近處，是觸目能及的梧桐樹，綠成一片，不過今天這樣的天氣并不需要它來遮陽。阿余就開始靜靜地看著樹上的葉子，順著葉子上那一條條清清淺淺的莖，用目光梳理著每一片。

今天，嘉南公主及笄，為此趙王免了今日的朝禮，卻讓朝臣及有誥命的夫人們來給嘉南慶生。所以，趙宮里一大早就已經熱鬧非凡，仙樂飄飄了。這樣隆重的時刻自然是沒阿余什么事兒的，也正因為沒她的事兒，所以此刻她才能如此悠閑地在這躺著。

如果能這樣躺著，過完這一生大概也挺好的，阿余很知足。

可是，阿余知道，別說這一生了，就是今兒下半晌，大概也是躲不過去的。

她抬手想側個身用手枕著頭，身上的粗麻布就利利索索地掉了下去。她懶得去撿，反正也不冷。

然后聽到有木屐聲響，是小笠過來了，阿余不用看都知道。

“姑娘，醒啦。”小笠笑著脫了木屐走了過來。

整個漫液宮，就只有這一小塊地方是鋪著木地板的。于是，她們便把這里收拾出來放了把躺椅，成了個休閑的處所。只是沒有門，沒有紗，像這樣下雨的日子，到底還是有些飄雨。可是，小笠到底還是寧愿把襪子踩濕也不愿穿著木屐走上來。

聽到她的聲音，阿余也不去撿掉在地上的布搭，只側了個身“嗯”的應了一聲。

小笠就蹲到了她的旁邊，“姑娘睡著了嗎？睡得可好？有沒有夢到什么？”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阿余也不急著回答。

果然，不等阿余回答，小笠又開始說“今天外面可熱鬧了，我聽連姑姑說，今天所有去到祥云殿的宮女都有一兩銀子的封紅！姑娘你說一會兒貴妃娘娘會把我們也傳過去嗎？我們要是也被傳過去的話，會不會也有封紅？”

阿余就笑了，“多這一兩銀子能多向尚食宮要幾次肉餅吃？少吃幾個就是了！”今天下午貴妃娘娘就算要傳她們過去，只怕也是沒有封紅了。

“姑娘多吃兩個就不會這么瘦了。”小笠站起來，把剛剛掉在地上的粗布搭順手撿起來抖了抖，地板上并不臟，她把布搭折好，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嘴里嘀咕著“長身子的時候呢！”

有小笠真好！

小笠并不多小，她比阿余還要大兩歲，已經是最美好的年紀了，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只是因為宮里的人都叫她小笠姑娘，所以阿余也就這樣叫了。小笠是阿余五歲時從貴妃娘娘的小黑屋里帶出來的，當時她們都被關進了小黑屋，并且一起在里面呆了一個月。

阿余剛進去的時候，不哭也不鬧，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靜靜地在黑暗里等著人過來送飯。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自然也不知道身邊其實還有別人。直到第二天，小黑屋下面的小門打開，有人遞進來兩塊干饃，一塊大一塊小。她剛覺得奇怪，伸手去拿時，卻有另一只手一把那塊小的干饃抓了起來，在黑暗里輕輕地啃著。阿余這才知道里面還有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把大的那塊干饃留給了自己。

從小黑屋出來以后，貴妃娘娘就把她倆一起扔到了漫液宮。從那以后阿余就成了漫液宮的主人。那一年，她五歲，小笠七歲。

從那以后，在小屋里一聲不吭的小笠，慢慢地話越來越多，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還是這個樣子好，阿余覺得，至少這么大的宮殿里，不會太冷清。

一絲風過，似乎又隱隱傳來了樂聲。看來，嘉南也小憩起來了。

“嘉南今日及笄用的發簪可是那件水月簪？”阿余問道。

“是的。”小笠溫柔地點了點頭。“可是，聽說并不太漂亮，嘉南公主很是失望。典禮一結束公主就換上了別的發簪，要不然，姑娘說不定還能看到呢。”

“不漂亮……名字很好聽啊，又是件難得的寶貝，她應該不會它一直鎖在箱子里吧。等改天我看到了也照著樣了給你和師傅一人做一個。”阿余把頭一偏，看著小笠挑了挑眉。

“姑娘還是省省吧，您就是描出來我也不敢戴。讓嘉南公主知道，還不把我殺了。”小笠吐了吐舌頭。

阿余嘆了口氣，嘴上說到“嘉南才沒這么小氣。”可心里卻知道，就算做了出來也只能藏著。

“梳洗吧。”阿余說著便起了身，從小笠準備的水壺中把水倒出一杯來漱了漱口。又把剩下的倒到了盆里，接過小笠遞上來的帕子洗漱。

外面嗒嗒的腳步聲響起，在這諾大的宮殿里回響著，特別清晰。

“小笠姑娘。”院外傳來內侍的聲音。阿余向小笠使了個眼色，自己則接著洗臉。

不一會小笠就回來了，“貴妃娘娘請姑娘過去舞劍。”說完便轉身去準備舞衣和道具。

阿余看她的樣子，似是很高興，大概她還想著那一兩銀子的封紅。

這種場合貴妃娘娘當然是不會放過的，更何況最近貴妃娘娘愛看舞劍的事兒，更是人人皆知。

阿余穿戴好，小笠便過來幫她理了理劍穗，一邊道，“我剛剛問過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在，倒是沒有朝臣，只一些宗親在，具體有誰還沒問出來。”

“放心吧，今天是好日子，我應該能好好回來的。”阿余微微一笑。水藍色的舞服沒什么花紋，阿余原本還未發育的身材也被襯得平淡無奇。這樣大喜的日子似是該穿件紅色，只是，阿余并沒有紅色的衣服。小笠利索的給她綰了個小髻，別了根流蘇。看上去倒是很清新，但也同樣平淡得很。

阿余站到銅鏡前照了照，“再抹點胭脂吧，能看上去喜慶點。要不然貴妃娘娘又該不高興了。”

“我倒是忘了，這么高興的日子是該抹些胭脂。”小笠笑著夸道。并快速的拿出胭脂給阿余抹上。

等小笠確認一切都打扮妥當了，阿余便換上木屐撐著紙傘，跟著小內侍走出了漫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