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袁蔚然抬起頭。
她的面色仍然蒼白,睫毛上還掛著殘存的淚珠,但神色卻異常堅定。這種堅定,像拿著一顆松果,悄悄地在韓楊的心上敲擊了一記。
“我和其他領導的工作性質不一樣,我必須去農村親眼看看。”她在農經科,負責農村經濟發展的相關事項。
坐在辦公室里看資料、分析數據、參與項目論證是她的本職工作,但她一直想要親眼看見農村經濟的現狀,才能有最直觀的感受。
在她進入農委的第一天,王成偉跟她講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做農村工作,一定不能閉門造車。制定政策,必須結合實際情況。”
現在這個機會就擺在她面前,她不可能會放棄。
韓楊詫異,“你可以嗎?”
“暈車而已,有什么大不了。”袁蔚然的精神已經恢復了很多,臉上綻放出一個明快的笑容說:“你可不要太小看我了。”
這個笑容,比那春光還要明媚。
韓楊垂下眸子避開她的視線,“好,我們上車。”
姚剛發動了車,饒軍問:“怎么樣,好些了嗎?”
袁蔚然“嗯”了一聲,“沒問題,好多了。”
“你別緊張,好多人第一次坐山路的車都不適應,正常的。”饒軍打開汽車音響問她:“喜歡聽什么歌?我們聊聊天聽聽歌,一會兒就到了。”
韓楊接過饒軍遞給他的CD盒子,遞給袁蔚然說:“山里經常沒有信號,我們就放了些CD在車上聽。來,你挑一張。”
袁蔚然看了一下,種類挺多。有民歌、相聲,也有流行歌曲、古典樂等等。纖長的手指翻動著碟片,她挑了一張交響樂的CD交給饒軍。
饒軍接過去一看,就叫了起來。
“哎呦喂!你這品味,怎么和韓楊一模一樣!這張CD,就是他放上來的。”饒軍把CD放入播放器,一邊嘖嘖搖頭:“果然是從大城市來的,就是不一樣。”
因為饒軍的話,袁蔚然一怔,下意識地看了韓楊一眼。
沒想到,韓楊也正在看她。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停頓了半秒,隨即慌亂地避開彼此。
袁蔚然掩飾地拿起水喝了一口,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她偏過頭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努力平復著失控的情緒。
宏大的音樂在車內空間響起,旋律悠揚流淌。
也許是適應了,也許是音樂緩解了她的緊張,也許是身邊的那個人讓她思緒紛亂,這次很順利就抵達了目的地。
“到了!”
姚剛跳下車伸了個懶腰,對袁蔚然說:“車就只能開到這里,接下來我們要走一個多小時的路才能到。”
“沒問題,我做好準備了。”袁蔚然指了指腳上穿著的FILA。她特意帶了這雙鞋來,正是提前做過功課,知道要走山路。
饒軍看著她腳上醒目的FILA標志問:“我能問問,你這雙鞋多少錢嗎?”
袁蔚然想了想回答,“去年打折的時候買的,好像七八百吧,我有點記不清了。”
她并沒有說實話,買這雙鞋的時間是上周。她知道要來饒山縣出差,為了走路方便特意去買的。這個季節沒有折扣,價格也不是七八百,而是一千出頭。
袁蔚然這樣說,是因為她知道饒山縣的經濟水平不高。在她接觸到的幾個人中,穿著都很普通,她想要照顧別人的情緒。
韓楊在一旁聽了,就知道她說的不是實話。他雖然不關注這些品牌,但是在大學里,有人專門穿著這個品牌的鞋子到他的面前炫耀過價格。
他不懂,一雙鞋子的價格,為什么能抵上他大半個月的生活費?不管是什么品牌,也是被穿在腳上走路,并無區別。
但是,就是這個價格,已經讓饒軍連連咋舌。
“這么貴啊?”饒軍邊搖頭邊說:“苗苗一直想要一雙FILA的鞋子,我還是去勸她死了這條心。”
也不是買不起,只是七八百元買一雙鞋子,太奢侈了。
袁蔚然撲哧一樂,“哪有這么夸張。”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往前面走,前面一臺車已經先到了。周亮、鄭濤、劉秘書長,和替他們開車的司機小余站在鎮子道路入口等著他們。
“路上是遇到什么事了嗎?”周亮問。
“是我不好,半路上暈車了。”袁蔚然道歉。
劉秘書長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暈車有什么好道歉的。這種山路我是知道的,七彎十八拐的,你從來沒坐過,正常的。”
袁蔚然感激地道謝:“謝謝劉秘書長。”
“嗨,還這么客氣。”劉秘書長朗然一笑,“你管叫我劉大姐就好,教委那些孩子們都這么叫我。我們以后,就是并肩作戰的戰友了。”
“劉大姐。”袁蔚然從善如流。
“哎,好孩子。”劉大姐笑開了花,“走吧,我們要去的村子,離這里還有一段距離。”
知道扶貧辦的工作人員要來,鎮里的干部前來迎接,介紹著這里的基本情況。
選擇這個地方,是因為這里是留守兒童最多的一個村鎮。
鎮子不大,沿著道路兩側的房屋都是兩層樓結構,大多數都是磚房,修得整整齊齊。防盜門、鋁合金門窗,有些還帶著小院子,種著果樹。
看起來,并不貧窮。
看出她眼底的疑惑,韓楊低聲解釋:“這些,都是鎮上出去打工的人掙了錢回來修的。家里的條件,不一定都好。”
袁蔚然這才恍然大悟。
中國人講究葉落歸根,衣錦還鄉。
在外面打工掙了錢,回家鄉修一座漂亮的房屋。讓家鄉人都看看,自己家里過得舒坦,過上了好日子,這是給自家人掙臉面。
鎮子有些冷清。
穿過鎮子一路向前,只見到一些老人在田里勞作播種,偶爾有孩童跑過。越往前走,荒著的地就越多,野草肆無忌憚地競相生長。
“他們為什么不種地?”袁蔚然想了想,沒有想透。
“你都看見了,缺乏青壯年勞動力,根本種不過來。”韓楊回答,“而對于年輕人來說,與其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勞作,還得看老天爺的臉色,不如外出打工掙得多,旱澇保收。”